公冶敬的決斷也不太慢,只隔了一日,考院的外牆上便貼出了今年中舉的全部八十五名新舉人應試的墨卷和考官的點評,同時貼出的還有這次帶頭鬧事的十一名秀才的墨卷,另外還有這些人卷子裡面的錯漏和點評。
總的來說,這次鄉試並沒有什麼黑幕之類的事情,這也是公冶敬敢於把墨卷貼出來的原因。
所謂文無第一,對於同一篇文章的優劣如何,每人的品評都會有差異,但中舉的八十五人的文章,至少都做到了文辭端嚴、說理透徹、言之有物、書法美觀,總之沒有令人不齒的濫竽充數之輩混跡其間。
反觀帶頭鬧事的十一個秀才,雖然有兩三人的文章書法也都不錯,卻也沒有必取的理由。而另外幾個就不好說了,有犯了雜諱的、卷面塗污的,這些都是必須拙落的硬指標,更有解釋經典錯誤的、書法拙劣不堪的,這樣沒有絲毫中舉希望的人鬧事,那基本就是爲了鬧事而鬧事,目的如何不言自明。被懷疑與聞香教有關的幾個人基本都屬於後者。
就在墨卷貼出的當天下午,秀才們也意識到了不對,更多人決定置身事外,並開始勸與他們相熟的人不要參與。
幾個帶頭秀才見事不妙,當即決定提前發動“請願”,他們匆忙間只拉到了三十多名尚不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秀才,從孔廟之中請出孔聖人的牌位走上街頭,直奔巡撫衙門而去。
得到消息的餘大成當即派出事先準備好的差役和兵丁,在自衛隊人員的協助下同時撲向提前偵察好的幾處聞香教窩點,當場抓獲邪教骨幹人員二十多人,並查抄到了杭禹臣等人與邪教往來的書信等證物。
當請願秀才們行到距離巡撫衙門不足一里時,周圍已經圍攏了大批看熱鬧的市民。這時,突然有一名披麻戴孝的女子帶着兩個孩子從人羣中衝出,一把抓住手捧孔子牌位走在最前面的張德衍面前,嘴裡大聲哭號,伸手朝他臉上抓去。
張德衍沒有防備,被這女子抓個正着,臉上登時多了幾道血痕。吃痛之下將手中的牌位丟在地上,一腳將那女子踹翻在地。
那女子倒地之後並不起身,只是大聲叫嚷張德衍與衙門勾結,謀奪她家田產,爲聞香教建廟之事。
杭禹臣見路數不對,連忙提醒身邊衆人不必理會此事,儘快趕到巡撫衙門去。領頭的幾個秀才正在六神無主,聽到杭禹臣的話都覺得有理,可是剛要動身卻已經晚了。
只聽路邊看熱鬧的人羣中有人叫道:“如此傷天害理之人,與聞香教還有勾結,天知道他們鬧事是不是邪教指使的!”
旁邊不少人也跟着大聲叫罵,隨後便有人將一個臭雞蛋啪的一聲丟在張德衍臉上,隨後,爛菜葉、西瓜皮,乃至磚頭瓦塊等物便劈頭蓋臉地朝秀才們砸來。
幾個帶頭人此時已經明白被人陰了,呼哨一聲便想四散逃走,但周圍一些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壯漢把他們圍得死死的,竟然擠不出去。也不知從哪裡伸出一隻大腳,一下蹬在杭禹臣的膝蓋側面,只聽“咔嚓”一聲,那條腿已經斷了,杭禹臣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其他幾名鬧事的頭目也先後被人打倒。
等巡撫衙門派出的兵丁趕到這裡的時候,整條街已經亂成一團。
見有軍隊趕到,有人大叫一聲“官兵來了”,所有看熱鬧的人便一鬨而散,走得乾乾淨淨,就連那個最先出來指控張德衍的女子也已經不見了蹤影。
有了證據,又抓了與之聯絡的聞香教徒,這些秀才審訊起來就容易了。再說這些秀才多數都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之輩,哪裡見過如此可怕的陣勢?還不等用刑便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待得一乾二淨。
原來,文朝對科舉舞弊案件處理得極重,直接涉案人員往往都逃不掉一個死刑,其他相關的主官也基本會被罷官。
山東自從幾年前樑鬆任按察使,巡按御史任同儀又過來來抓邪教案,便一直對各種邪教嚴加打擊。
這兩人先後調任之後,邪教仍舊被繼任的官員打壓得極爲厲害。這次鄉試,聞香教早已提前佈局,便想借機鬧事,將山東主官都幹掉,結果登萊二州中舉之人如此集中,應試生員之中多有不滿情緒,更是給了他們一個好機會,分管濟南的聞香教高層便指使早已入教的張衍德和杭禹臣等人鼓動秀才們請願鬧事。
只是他們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事涉及到了互助會的利益,被互助會在反擊的同時直接幹翻。
說起來那些被鼓動起來的秀才們也是倒黴,被牽涉進如此大案之中。無論是涉及到邪教鬧事,還是涉及到舞弊案,涉案人員基本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這已經是大文朝立國兩百多年來的貫例。
此事最終以帶頭鬧事者及謀劃主使此事的邪教頭目全部被押到京城正法,其他涉案生員被削去功名告終。
登萊二州的考生並未在此事中受到衝擊,仍舊享受着高中舉人的榮光回到了即墨。
其實章家書院這次中舉的秀才,並不都是即墨膠南二縣之人,更多是來自登萊二州其他各縣,甚至還有人是來自青州或其他地方的流民。這些人原來的學識就高,在即墨落戶之後在章家書院學習,接受了章家書院的考前特訓和應試技巧培訓,以及共享了章澤義與章緒研究出來的應試要點及押題技巧,才取得如此成績,但是在外人眼中看來,卻不知其中原委。
等衆人回到即墨的時候,一座嶄新的牌坊已經在縣城南門內拔地而起,正面的“甲戌解元”和反面的“小三元”字樣尚未描金,卻已經威勢不弱。
原來,除了中進士立牌坊之外,解元的風光也不會弱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