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南直隸由於前朝時黃河氾濫,到處都是一片澤國,河道密佈如蛛網一般,湖泊與水蕩更是一個接一個,劉有才他們共有六十多人,手中有船,應該能夠比較方便地找到藏身之地,遇到危險的可能性並不太大。
轉入大運河之後,河上的情形比章維想象的更爲嚴重,由於彭城不能通航,大量北上的船隻被堵在這裡,其中既有運輸槽糧的官船,也有民間做買賣的商船,更有一些富貴人家或官員因各種原因準備北上的船隻,幾乎佔據了半個河道。
沿河岸邊的人家,便有人撐了小船出來,向這些船隻上的人們售賣些鮮魚青菜之類的日用品,甚至還有一些來自附近州縣的流鶯歌女,爲船上的人們提供服務。這些人與大城市裡面那些以賣藝爲主的“青倌人”不同,純粹是出場皮肉生意,在船邊談妥了之後便上到她們所乘的小船之上,也不太避人,近處船隻便能聽到那小船上傳來的聲音。
進入運河之後,河上傳遞消息,運輸兵丁器械等的官船多了起來,寶應號與高郵號上面便也打出“寶應縣正堂章”的旗號來,他們從即墨帶來的衙役也拿出官家的威風,便站在船頭上大聲喝令過往船隻避讓,行船順利了許多。
此前他們未打出官船的旗號,每遇到官船便會被勒令停船讓行,在槽河上時遇到的官船不多倒沒有什麼,此時大運河上官船甚多,經常成羣結隊而來,民船行駛甚是不便。
有了官船的身份,河上的西風也吹得正勁,船隊一路順暢駛到了寶應城東門外的碼頭邊停船時,時間才過了申時,太陽還高高地掛在西邊的天上。章維接受隨行師爺的建議,並沒有直接上岸進城,而只是打着縣令的旗號停泊在這裡,給城裡的官員士紳們留下準備迎接的時間,明天早上進城的時候,在縣城東門外應該會有一個比較正式的迎接儀式。
當天傍晚,便有縣丞楊支添到船上拜見問候,並送上一桌酒席,與章維議定次日巳時正(上午十點)在東門外二里的長亭迎接新任縣令。
章維留楊支添在船上用了晚飯,並請三位師爺相陪。楊支添已經四十出頭,對這位年輕得有些過分的新縣令本來並不看好,原本打算說的一些話也沒有說出來。到船上之後看到這不到二十歲的小章縣令竟然帶了多達三位師爺,還有如此龐大的隨員隊伍,便也收起輕視之心,在酒宴上與章維周旋一番,卻也沒有提縣衙的具體事務,看來心中還有疑慮。
章維從楊支添口中得知這寶應縣上一任縣令馮成樹尚未離開,還在等待新任縣令到來後交接縣衙賬簿事務,在送走楊支添後便與三位師爺商量了一下交接事宜,要他們注意不要把以前的窟窿也一併接過來。
次日,章維帶領着手下的三個師爺,十多個來自原即墨縣衙的衙役書吏,以及預備留下輔佐保護他的一個班的自衛隊員上岸進城,在縣城東門外的長亭與迎接的官員士紳們客氣一番之後,便在衆人的震驚中高調進城。
當天中午赴過士紳們準備的接風宴,在宴上免了下屬縣丞、縣尉、主簿、教諭等正式官員的拜見儀式,下午在縣衙正堂接受了縣衙三班六房的拜見,便算是完成了入主一縣的儀式。
按說這些都應該在與前任縣令馮成樹完成交接之後再做,只是不能拂了衆人親近上官的意思,只能把交接工作推到次日了。
此時的秋糧徵收正在進行,而上一季的夏米雖然已經徵收完畢,卻因爲運河不通而沒有順利啓運,也堆積在庫房之中,這庫房交接工作便顯得比較複雜。但是寶應縣相對富庶,官吏們的銀錢來源十分豐富,馮成樹和其他官吏基本沒有對庫房動過什麼手腳,交接雖然麻煩一點,還是在兩天之內 完成了。
上一任縣令馮成樹也不再耽擱,當日便乘船離去。縣令離去之時,自有士紳民衆代表送上萬民傘等儀式,不必細表。
章維這次帶來的三位師爺都是經驗豐富之人,那些來自即墨縣衙的衙役書吏更是其他縣令接觸不到的專業人士,對縣政的接手工作十分順利,秋糧的徵收工作幾乎沒有受到縣令交接的影響,正常地進行了下去,而章維的工作重心也很快從秋糧徵收轉向對全縣基本情況的瞭解方面。
吳宗達擔心的流民問題果然如章澤天所料,尚未影響到淮河以南的寶應縣。寶應因爲地處運河邊上,維持大運河交通便是工作重心之一。此時運河不通,滯留河上的船隻衆多,此事便成爲此時工作的重心。
章維按照離開青島之前章澤天與他一起制定的預案,命人登記滯留在運河上的所有船隻,輯查其中的不法人員,同時爲有困難的船隻提供必要的幫助,組織沿岸村民爲船隻提供平價日用品,使船隻和沿岸居民都從中受益,很快將運河治安工作整治一新,打出了工作的第一個亮點。
在登記過程中,發現了幾夥不法人員,這些人和船隻被發現之後多數會進行反抗。章家自衛隊在抓捕這些人時大展神威,當場擊斃了一些人,抓捕到了六十多人。
被抓到的人分別來自附近的白馬湖和稍遠的洪澤湖上的四夥水匪,這些人本就是打算借運河不通,大量船隻滯留之際找機會做案的,此前也已經有多起搶劫之類的案件發生在水上,章維的輯查抓捕行動之後,破獲了此前發生的幾起案件,此後直到運河通航也再無類似案件發生。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所謂的火就是在手下面前立威的事情,下手的對象一般也多是手下那些不開眼的。
但章維卻把這火燒到了大運河上那些水匪身上,縣衙三班六房之中也不是沒人出頭找茬,只是連續幾次都在剛剛露出一點苗頭的時候就被章維所帶的那個專業性極高的團隊直接消滅在了萌芽之中,是以縣衙以內一直波瀾不興,沒有什麼引人注目的事情出現。
至於章維手下那幾個佐貳官,也都不是本地出身,限於能力,更是沒有挑事的本事。
秋糧徵收接近尾聲之後,運河上對水匪小小的掃蕩也已經結束,章維對寶應縣基本情況也有了一定的瞭解。他讓人準備好了解送皇糧的船隻,只等運河一通便要在第一時間將皇糧送上京去,而他的注意力已經由運河轉到了鄉間,第一把燒在縣衙人員的火也纔開始點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