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章澤天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徐光啓已經看完了草稿,正在看那個壓水機模型。他試着用手上下搖動那把手,卻沒見到有水流出來,不禁朝章澤天問道:“這就是你說的壓水機麼?壓不上水來呀。”
章澤天走過去,舀了一杯水將壓水機的竹筒灌滿,說道:“你再壓一下試試?要連續壓,不要停下來。”
徐光啓依言再次搖動手柄,果然便有一股股的水流從側面的水管中流出,連續不斷。
徐光啓仔細觀察這壓水機,發現機器的主體是用竹筒製成的,手柄是木頭的,活塞好像是皮革的,只有一些連接件是金屬的,或銀或銅。整個模型製作得算不上精美,不少地方只是隨便地把各個零件連接起來而已,就連那作爲主體的竹管,與其他零件的連接也不緊密,會有水從連接處漏出來。
他又鼓搗了一會,問道:“這是什麼原理?如何便能將水提上來的呢?”
章澤天沒有直接回答,只說:“徐老,我們到外間坐一坐,喝點水,我爲你細細解說一下。”
客廳之中,徐英一個人閒得無聊,自己將茶几下的幾盒果子搬了出來,舉着一個小叉子,正吃得痛快。此時看到章澤天和自己的父親出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手中握着叉子僵在半空。
章澤天笑道:“哦,剛剛只顧與徐老談論機械之事,慢待徐兄了。這裡沒有什麼規矩,隨意些就好。只是這甜食不能一次吃太多,否則胃可能會不舒服。”雖然知道了徐英是女子,不過既然她還穿男裝,章澤天便繼續叫她徐兄。
“是啊……”徐英有些尷尬地放下手中的叉子,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啊,那個誰,章貴!”章澤天想轉移話題,忽然想起到客廳來的初衷,對應聲而來的章貴說道:“水開了麼?沏幾杯蜂蜜柚子茶來。”
“是,少爺。”章貴答應一聲出去,幾人聽到旁邊的廚房有碗碟叮噹作響,不一會章貴便用托盤端了三隻白瓷盅進來,分別呈給幾人。
徐家父女看那瓷盅裡面時,只見淡黃的水中浸着一些棕黃色的細絲,透出一股甜香味,卻沒有一點茶的影子,不知道這又是什麼古怪食物。
章澤天道:“這是柚子做的蜜餞用水沏開,又加了蜂蜜來遮住柚子的苦味,可以平喘止咳養胃駐顏。”說着問章貴:“冷熱合適吧?”
章貴說道:“小的用熱水沏開後,又用涼開水兌過,剛剛可口。”說着,有些不自然地舔了一下嘴脣。
徐英在旁邊“嘻”的一聲笑了出來,大家都看的出來,這小書童剛剛肯定偷喝過了。不過徐家父女也能理解這小書童,任誰在這麼一個美食不斷的主人手下,能夠忍住不偷吃呢?
章澤天笑道:“剛剛偷喝柚子茶了吧?喝的哪一杯?”
章貴的回答卻出乎徐家父女的意料之外:“小的怕太熱燙了客人,沏好後倒在一個碗裡嘗的,並沒有從這杯中喝。少爺交待過小的,這裡的零食要吃什麼可以光明正大地吃,只是不準偷吃!”
徐光啓恍然大悟,怪不得章澤天把這相對珍貴的零食隨意地放在這茶几下面,下午那頓相對不錯的飯食端上來以及撤下去的時候,也不見這小童有饞嘴的模樣,原來這少爺並不禁止他吃,他吃過見過之後,也就不會偷嘴吃了。這章公子處處出人意料,果然是個奇葩人物。
章澤天卻不管徐家父女怎麼想,從桌下的抽屜裡面拿出來幾根加工好的葦管,一個杯子裡面插了一根,說道:“用這個喝,可以避免把柚子皮喝進嘴裡。”
好吧,雖然不習慣,但是用葦管吸水喝也不是什麼難事,倒也確實方便。
喝了幾口之後,章澤天正要開口說話,徐光啓忽然說道:“你那壓水機就是這樣把水吸上來的?”
這老人的心思敏捷,章澤天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識了,此時見他已經看透了自己的用意,便笑道:“徐老果然高才,正是如此。”說着,他到工作間,把那壓水機模型拿了出來,並拆開來講解其中的原理。
徐光啓看明白之後說道:“這個辦法不錯,應該可以把水連續抽上來,最適合給田地灌溉用。若是仍舊用在你家那個水井,每天只能用上一會,還是用人力或畜力更方便。”
喝茶休息之後,章澤天與徐光啓再次到工作室,徐英又留在了客廳之中。
章澤天初時以爲她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才留在客廳的,此時見她有些躍躍欲試,卻又不敢動的樣子,忽然想到:此時的大人物,書房一般都是不讓家人隨便進入的,這徐英不會是以爲我這工作室也是不能進入的吧?便試着開口邀請道:“徐兄若是枯坐無聊,也請到裡面爲我們出出主意吧。”
徐英指着自己的鼻樑,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我也可以進去嗎?”
章澤天笑道:“我這屋子裡又沒有什麼軍國秘密,當然是可以進的,裡面或許比這客廳有意思一些。”
事實證明,徐英並不像她父親那樣博學,對於章澤天他們討論的風車和壓水機並不感興趣,只是在屋子裡好奇地四下打量。過了一會,她從靠在東牆邊的書架上拿起一本裝訂粗糙的書來,卻是章澤天自己油印的識字教材《三字經》。
她好奇地翻開一看,驚訝地發現裡面的字跡筆劃竟然十分纖細,字體也非常奇特,顯然與此時的刻版印刷方法不同。
再看其中的內容時,發現這薄薄的小冊子與常見的三字經大不相同,主要內容竟然是對三字經的解釋,解釋的觀點也十分新奇,有時竟然還引用了這章家莊發生的事情,顯然是這莊子中的人編寫的。
更奇特的是,書中的大部分文字都用字母注了音。她不懂拼音,也不懂來自於英語的字母發音,卻不妨礙她知道這是注音。
她好像發現了新大陸,忍不住說道:“爹,你看章公子他們自己編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