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所謂的探路機,便是一對小鐵輪,裝在車轅外面,用兩根長杆推着在車廂前面十幾米外沿鐵軌前進。
如果鐵軌損壞,長杆便會卡在損壞處,推動車輪上的緊急制動杆,使列車及時減速。
此時用騾馬拉的車速度不快,提前十幾米剎車即使不能完全剎住,也能把車速降低到比較安全的程度,不至於造成車毀人亡的嚴重事故了。
現在鐵路上的運輸車輛並不太多,除了膠州灣環線之外修建的都是單線鐵軌。如果對面會車時,兩車會通過燈光或旗幟在比較遠處發現對方。這鐵軌上每隔一里多一點就會有一處避讓道岔,先到達道岔的一方便會進入道岔避讓。
這種機制也是建立在低車速的基礎上的。馮闖等三人白天時便不止一次見到過避讓對面來車的情景。
此時馮闖提出吃飯,那高文貞便進入車廂一端的一個小隔間之內,隨後馮闖三人便聽到那隔間裡面傳來砧板鍋鏟之聲。他們原本以爲在這車上只能吃些乾糧或糕點,卻沒想到這車上竟然還帶有廚房。
白天時候他們已經知道這車廂另一頭上有方便用的茅廁,此時又得知還有廚房,不禁再次感嘆起這車廂設計的高明之處來。
晚餐算不得如何豐盛,有醬驢肉和紅燒帶魚的兩種罐頭,又有現炒的兩種蔬菜,以及剛剛做好的西紅柿雞蛋湯,主食是白米飯,還有幾種酒可以選擇。馮闖在做了這個救災知府之後每天忙碌,並沒有那麼多講究,也不喝酒,倒是拉兩個隨從和高文貞一起吃飯。
飯後馮闖問起到青島還有多久,高文貞道:“現在會長在青島港口工業區,從昌邑到青島港口鐵路有280裡,我們行車速度大概是每個時辰22裡,再加上讓車或換馬的時間,到青島大概要明天申酉之間了,還需要走一天一夜吧。”
按照官道驛站計算,昌邑到青島之間應該是5程,也就是正常行路五天的路程。如果有事趕得急,“兼程”前進的話,也就是一天走雙倍的路,也還要三天時間。馮闖卻沒想到這鐵路上只需要一天就能到達,何況還是帶着如此重載的情況下。
此事已經超出馮闖的認知,他不再多問此事,倒是用拉家常的口吻問起這個高文貞的情況來。
開始時,馮闖只以爲這高文貞是一個隨車服侍的下人,還爲沒有官員陪同對昌邑車站那位互助會的官員有些不滿。
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發現這個叫高文貞的少年對互助會的事情知道的非常多,而且顯然是讀過書的,而且見識極爲不凡,便對他逐漸重視起來。
只是見此人沒有一點官員或高官公子的架子,做起那些做飯打掃之類的事情也自然而然,令人十分不解。
這時他以隨意的口氣問起高文貞讀書的事情時,那高文貞道:“小的是南直隸常州府人,家父本在朝爲官,因此小的幼時也讀過幾年書。後來家父得罪被殺,家也被抄了,一家人都被罰官賣,一家人便被南通分號的寧掌櫃買下,送到了青島,沒想到反倒就此安頓了下來。小的因爲當時年幼,又被安排在章家書院讀了兩年書,後來又被會長選中跟他學了一年。這次便是被安排到黃縣去學習民政管理,這次算是回去彙報工作,順便陪馮府尊一路。”
馮闖聞言連忙起身道歉,他開始時一直把這高文貞當作一名下人看待,沒想到這竟然是章澤天的弟子,而且年紀輕輕已經做了官員。
高文貞倒是不以爲異,道:“府尊是會長的摯友,於我便是長輩,陪同照顧府尊本是分內之事,府尊不必客氣。”
一夜無話,馮闖早晨醒來的時候,列車已經到了膠州衛城停靠。這次停靠時間比較長,據高文貞說要停半個小時,有一節運煤車要在這裡被卸掉,還有新的車廂會掛上來。
馮闖接連坐了半天一夜的車,雖說這貴賓專車十分舒適,也感到有些累了,便趁機下車活動。
下車之後才發現,列車上面的四節運煤車現在只剩兩節,還正被人從列車上解脫下來,由幾頭牛拉着出站去。問過高文貞才知道,另外兩節夜裡已經在高密被卸掉了。
煤車被卸下之後,便又有兩節普通客車被掛上來,將他們的貴賓車廂夾在中間。有人拉着小車過來,將幾個裝有新鮮果蔬的木箱搬到他們的車上,又給他們換了新的水桶、冰塊和淨桶,將他們一路上的垃圾也提下來。
馮闖有些過意不去,他知道此時互助會人手緊張,爲他這一節貴賓專車服務的便有這許多人,實在有些浪費了。
若是原來在濰縣的時候,馮闖對這種服務肯定享受得理所當然,甚至可能還會挑剔這裡那裡服務不周。但是經過青州的幾個月,他已經深知這人力的寶貴,心態也變得不同起來。
這裡上車的人比較多,有些熙熙攘攘的樣子了。坐車的人形形色色,有衣着整潔,有僕人跟隨伺候的財主,有身穿長衫的士子,也有揹着骯髒的被卷,打着赤腳的農夫,紛紛涌入幾節車廂之中。
看着四頭牛被套在車前,馮闖知道車就要開了,轉身朝自己的車廂走去。此前地方都是用騾馬拉車,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次換成了牛。牛不擅長走長路,用來拉車並不合適。
就在馮闖想着心事朝車廂走的時候,忽然有一條剽形大漢攔住了他的去路,把他嚇了一跳。旁邊的李師爺和那個吏目趁馮闖後退一步之際,趕快擋在他身前。二人明知自己這小身板在那條高出他們一頭的壯漢面前沒有多大用處,但府尊遇險,他們總要有些表示。
只聽那大漢滿是驚喜地說道:“馮縣尊?是馮縣尊嗎?”
馮闖仔細看那大漢時,終於認了出來,竟然是兩年未見的章緒。只是此時的章緒比當初在濰縣讀書時更加強壯,臉色也黑了些,已經是一副成年人的樣子,完全不復當初雉氣少年模樣。此時章緒身上穿着一身短衣,令馮闖一時沒有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