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兄弟,別開槍了!我降!我降!”
見到自已的一衆部下,竟被唐軍一擊而潰,被第一輪齊射就打得屁滾尿流四下逃竄,劉澤涵臉色慘白如紙,心下頓是懊悔無及。渾身哆嗦的他,衝着對面的唐軍戰陣,聲嘶力竭地吼出這句話。
唉,早知道唐軍的戰力這般強悍無匹,自已何必非要與唐軍先行交手又來再度乞降,這簡直是白白地丟盡了自已的臉面。
而聽到劉澤涵這顫聲高喊,唐軍統帥曹變蛟,他那剛毅如刀切的臉上,頓時泛起得意莫名的微笑。
哼,真真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個年輕人,還真是不吃苦頭不回頭呢。
他隨即高高地擺手,令左右兩旁傳令兵快速打出旗語,那原本準備進行第二輪打放的唐軍火銃手,立即收手,各各執槍而立,沒有再發動進攻。
“曹將軍,多謝了!多謝貴軍及時住手!我軍願降!願降!”
初秋天氣裡,顆顆冷汗從劉澤涵耳邊涔涔而落,他聲音激動而失態,幾不成聲。
曹變蛟點了點頭,令整個部隊稍稍後撤,讓後面的輔兵擁上前去,派他們去接受劉澤涵部的投降。
聽到主將這道命令,劉澤涵部已然崩潰混亂的三萬餘人,如遇大赦,立即紛紛跪地求降。
至此,這場突出其來的戰鬥,便以這樣極具戲劇性的方式結束了。
當然,對於劉澤涵來說,這樣的方式,雖然不算特別體面,甚至頗爲恥辱,但能保全自已與部下一衆人等的性命,卻還總體算是個完美的結局。
在一衆唐軍輔兵,忙着將着三萬餘名投降的俘虜收容編組之際,劉澤涵下得馬來,一臉愧色地在數名唐軍的帶領下,來到了佇坐馬上曹變蛟前面。
他略一猶豫,隨及撲通跪下。
“罪臣劉澤涵,有眼不識泰山,冒犯貴軍天威,還望將軍恕罪。”劉澤涵跪拜於地,語氣十分無奈。
曹變蛟哈哈一笑,翻身下馬,雙手一擡,將他虛扶起來。
“澤涵,往事既過,何必深究。今天這場戰鬥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又何必這般過於自責。”曹變蛟見他一敗之後,竟這般卑躬屈膝,不由得內心十分鄙視。
只不過,他在表面上,卻是故作欣賞之相,又道:“你部既已投降,接下來,可願爲我軍繼續效力麼?”
劉澤涵雙眼一亮,卻又慚聲道:“在下慚愧,再次謝過曹將軍厚德隆恩。貴軍願接納我等,這般寬大爲懷不究既往,那我等豈能不推心置腹,誓死效忠乎?請曹將軍放心,從今後,我等願在貴軍帳下,投效驅馳,盡效死力,再所不惜!”
曹變蛟又是哈哈一笑,便道:“很好,澤涵這番表態,甚合本將之心。你們放心,我軍既能容爾等歸降,自當用人不疑。只要你等忠心效力,又如何會不加信任呢。但是,爾等亦需知道,我唐軍可以不咎既往,可以不追前過,卻絕不容爾等今後反覆生變。此番來投我軍後,爾等要盡心效忠,再不得有任何反逆之心。此條鐵律,爾等皆需銘記於心。否則,將來軍法無情,唐王亦必不輕饒!”
劉澤涵內心一凜,便急急應道:“此爲自然,將軍何必多慮。我等敗軍之將,得容唐軍收留,實是不勝感激,安敢再起異心乎。我軍部下,任憑貴軍安排分配,在下無不從命。還望唐王與曹將軍,能不計前嫌量材爲用,爲我軍各位將士,各自謀個前程出路,在下就心安無礙了。在此,且容我先代他們,先行謝過劉將軍了。”
曹變蛟見他口齒伶俐,反應機靈,內心開始有點稍稍喜歡他了。
他點點頭,捋須道:“嗯,你這這話倒甚是中聽。我唐軍之中,向來不容獨立山頭,你部兵馬既來相投,自然要由我軍徹底整頓改編,各名將領軍兵,亦會各自量材爲用,這個你自可放心便是。現在時間緊急,故你部軍兵,先且跟隨我軍繼續南下作戰。至於將來如何安排,我會即刻飛信稟明唐王,讓爾等一干部衆皆得好生安置。”
劉澤涵心中石頭落地,卻又有說不出的失落,他暗暗想到,也許,從現在開始,自已將永遠失去這些父親積攢多年的部下了吧。只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現在的自已,活命尚是不易,安可多求其他。
於是,他再無二話,立即大聲答應。同時,爲表忠誠,他立即讓手下護衛,去與唐軍監撫司文官一道,整頓收拾這三萬餘兵馬。軍中各類輜重器械,亦完全向唐軍稟報交納。
劉澤涵能這般認清形勢,審時度勢地表達忠心,曹變蛟內心十分快慰。
他想了想,便親熱地拍了拍劉澤涵的肩膀說道:“澤涵,有件十分重要的事,本將感覺,此事只能你去辦。而且,你若去辦的話,應該能做得很好。”
“哦,卻是何事?但請曹將軍吩咐。”
“澤涵,本將要你,隨我軍一道返回淮安府城後,你便入城去勸降你的父親。“曹變蛟目光灼灼地說道:”本將希望你這一去,能順利勸降劉良佐。讓他以城中萬千百姓爲念,免動刀兵,率軍反正。如此一來,則本將幸甚,淮安幸甚。”
聽到曹變蛟這個請求,劉澤涵點頭沉思了一陣,便立即點頭答應。
“可以,曹將軍,在下定會盡已所能,去勸降我父親的。”劉澤涵回答得十分爽快。
曹變蛟笑了笑,便沉聲道:“此事關係重大,只是時間拖延不得。我與你約定一個時辰爲限,如果你入城之後,在這一個時辰之內,你父親遲遲不願意歸降,那我軍便只好發兵攻城了。”
曹變蛟這句話,讓劉澤涵不覺渾身一凜。
他當然明白,曹變蛟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如果,那劉良佐不能在一個時辰之內投降,那接下來,唐軍將會不再等待,開始立即攻城。而一旦破城,劉良佐無論是戰死還是被俘,皆將是一個十分可怕的結局。
“放心吧,曹將軍,在下此番入城,定要費盡脣舌向我父親曉以利害,一定會讓他明白,只有歸降唐軍纔是唯一正確的決定。”沉吟了許久,劉澤涵終於說出這句話。
見劉澤涵一臉沉重之色,曹變蛟又鼓勵地拍拍他的肩膀:“澤涵,此事你盡力去做,如果萬一你父親態度頑固,不肯歸降,你可相機採取強制措施。你自已要儘量保證在我軍開戰前,從城中安全撤出。”
劉澤涵沉默無言,最終只能重重點了一下頭。
收編完劉澤涵部的三萬餘兵馬,又將戰場打掃完畢之後後,唐軍一路凱歌高奏,乘勝返回淮安府城外。
全軍到達淮府城外時,唐軍歡聲雷動,聲震四野,出戰的軍兵與留守的兵士則是一臉喜悅,士氣如虹。他們的吶喊聲與歡呼聲,讓整個淮安府城,愈發有如大海中一葉輕舟,彷彿傾刻便要翻到。
此時,站立在城頭的劉良佐,見到自已的那三萬餘人的軍兵,竟然皆已成了唐軍俘虜,正垂頭喪氣地與唐軍一道南返至城下,一時間,他氣得幾乎昏厥。
犬子無能,壞我大事啊!
現在好了,三萬餘援軍盡成唐軍俘虜,這淮安府城,可是說什麼也無法守住了。
也許,接下來,唐軍就要開始奮力攻城,一鼓作氣拿下淮安府城,把自已最後的這點基業全部剷除吧。
當然,順帶着剷除的,也許就是自已的這條小命……
而就劉良佐內心煩躁不安不知所措之際,這時,城下忽有軍兵緊急上城來報,說城下他兒子劉澤涵,緊急求見自已。
聽到這個稟報,劉良佐心下的酸楚,幾乎難以言表。
他自是知道,已與三萬兵馬一道成爲唐軍俘虜的兒子劉澤涵,此番入得城來,卻是要對自已說些什麼。
無非是見事態緊急,來替唐軍向自已勸降罷了。
唉,真沒想到,自已現在竟如此落魄,如此無奈,竟會落得個被親生兒子前來勸降的地步。
這還是當初那個意氣豐發,手握雄兵的廣昌伯與淮徐總兵麼……
不過,他略一思考,還是迅速下令,讓城門守軍放行,讓劉澤涵帶着他那十餘名護衛,一道從北門入城而來。
隨即,他返身下城,入到自已府邸,便在客廳接見他們。
很快,兒子劉澤涵風塵僕僕地掀簾而入,入得房來,劉良佐迅速屏退左右,與兒子劉澤涵單獨面談。
父子相見,久久無言,忽聞撲通一聲,劉澤涵跪倒在地,連連磕頭不止。
“父親,孩兒無能!我敗軍失陣,辜負了父親重託。此番回來,實是無顏至極。要打要罰,但憑父親處置便是。”劉澤涵伏跪於地,十分及時地流下一串熱淚。
見到兒子跪地服軟,一番哀求痛悔之態,劉良佐內心十分難受,又十分惱怒。只是現在的他,卻又一時間不知道要對自已的這個獨子說什麼纔好,只能繃着臉呆坐於椅子之上。
“父親,孩子兒此番入城,實是有要事相告。現在事情這般緊急,還望父親看到父子情份上,聽孩兒一言。”伏地痛哭了一陣後,劉澤涵自覺表演夠了,遂開始進入正題。
聽到劉澤涵這番話,劉良佐卻是連聲冷笑。
“父親,你可知道……”
“住口!”劉良佐臉色一變,厲聲喝道:“你這無用無恥的東西,還好意思來勸我?!虧我往日這般信任於你,哼,老子真真瞎了眼!你這廝自已貪生怕死,兵敗投降唐軍也就罷了,如何還要來賺你的父親,玷污我一世英名!”
“父親,如何說出恁般話來!孩兒縱是有過,但此番入城而來,確是有要緊話對父親說。請父親無論如何也要聽孩兒一言,不要再這般錯下去了!”劉澤涵擡起頭,一臉急色的他,眼中淚光盈盈,神情十分迫切。
“哼,你有甚緊要話說,無非是要爲父趁唐軍尚攻城,便立即率軍投降罷了。這般話語,真真羞死人也,你且莫說出口來!不然,你我父子之間,就此恩斷義絕,再無何話可講!”劉良佐一臉焦躁狂怒。
“父親,湯鑊在前,刀斧在側,如何還要這般執迷不悟啊!”劉澤涵一臉哀色,眼中竟又有淚似要滴落:“孩兒明白,父親你打拼一世,歷經血火鏖戰,方得這淮徐兩地,作爲憑身立足之基業,着實萬難捨棄。但你想過沒有,形勢比人強,自古以來,又哪有不敗的基業,又哪有萬年的根本?現在父親僅有一座陷入重圍的淮安府城,兵微將寡,外無援兵,如何可以久守?若不當機立斷,只恐身死名滅,就在須臾之間矣。”
“住口!爲父這般選擇,你真以爲我沒有經過半點思考麼?”劉良佐亦激憤起來:“爲父在弘光朝中,乃是朝廷的廣昌伯,乃是統管淮徐二府的淮徐總兵。如果捨棄這一切,去投降唐軍,那頂多只能得到活命的機會罷了!而爲父拼搏半生纔得到的這一切,都將化爲烏有。若是如此,與讓爲父去死,又有何異!”
劉良佐頓了下,未等劉澤涵說話,又道:“你以爲,爲父真的就半點後手也沒留嗎?告訴你,爲父早已去向揚滁總兵黃得功求援了,現在已過了七天多,相信黃得功的援兵已在路上,頂多這一兩天就會到達淮安府城之下。那麼,只要我軍能堅守住這淮安府城兩天,那等到黃得功的援兵一到,就可內外夾擊,擊破唐軍的圍困。而只要唐軍一退,那爲父就可……”
“父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做這樣的迷夢!”聽到劉良佐這番充滿幻想的話,劉澤涵急急打斷他的話回道:“現在唐軍擁有壓倒性優勢,又有多達數百門的重炮在軍中,攻城能力何其可怕!之所以他們一直沒有攻城,無非是想着圍點打援,先滅了孩兒的外部援兵,再來攻打城池罷了。現在三萬餘名援兵,盡已投降唐軍,淮安府城僅有這數千兵力,如何可以堅守上兩天?你說黃得功會派援兵,但孩兒只怕,那黃得功部援兵未至,唐軍重炮轟城,這淮安府城須臾便克,那父親所有的規劃與打算,都只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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