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永晝,酷熱難消。宇文盛希慢慢踱步在希悅軒的菜畦邊,任由烈日叮咬着她嬌嫩的粉頰。
剛剛淋過水的韭葉上,還沾着一珠甘露,宇文盛希俯身下去輕輕一撥那韭葉,露珠兒就滾了去。
她看着靈動的水珠,不禁笑了,想到的,卻是拓跋語罵她“色鬼”時的神情。拈動着韭葉,她腦海裡全是拓跋語的樣子,一想到他就會笑,他那麼大個人,總是像個孩子,他倆在一起,怎麼會如此親暱?這種感覺,即不同於對父親的依賴,更不同於和拓跋燾一起時的輕鬆。
想着想着,宇文盛希又淚凝於睫,如若哪天,他厭了,這份錯愛是不是就修成正果了?這樣的正果,不也算是最好的結局嗎?
“師妹。”身後傳來拓跋燾的聲音。
宇文盛希拭淚,轉身之時,拓跋燾拉住了她的手,問她:“身體好些了嗎?”。
宇文盛希搖了搖頭,對他道:“太醫讓盛希一直服藥,這病也不知爲什麼招上的,遲遲不見好。”
拓跋燾對醫理也懂一些,宇文盛希小產過兩次,經血不調實屬難免。所以他把她摟進懷中,很想照顧她,但自己又公務纏身,眼見着又要離家兩日,心裡實在放不下她。
宇文盛希在他懷中嗅到了皁角的氣息,熾熾熱氣,在拓跋燾懷中韻染開來,令她一時呼吸不濟,剛想掙脫,卻意外的被他涼涼的脣吻住。
“師妹。”拓跋燾輕喚了她一聲,就把她整個人嵌入懷中,捧起她的臉,吮着她的香甜,昨日舞宴裡的熾熱,今天就一次被點燃了。他已經好久沒有貼近她了,烈日催動了他的情絲。
“師兄,盛希身體不適。”宇文盛希諾諾的拒絕,讓拓跋燾身體一僵,他不得不停下吻,只能把她摟在懷中,嗅着她的髮絲。
宇文盛希被愧疚逼得咬緊了牙,眼淚卻止不住落了下來,女人終是專情的動物,此時的宇文盛希,除了拓跋語,任何男人對她的觸碰,都只能令她感到不安和不舒服,哪怕是尚王,也是如此。
拓跋燾伸手安撫她,她只能泣泣撒慌:“盛希恨自己身體淫弱,不能好好伺候師兄。”
拓跋燾哄她道:“傻瓜,誰沒有生病的時候,師兄會等你好了的。”伸手爲她拭淚,對她道:“師兄要送王子諾離京,辦完事,我會速速趕回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師兄公務爲重,不必太在意盛希。盛希思念母親,想回將軍府靜養兩日。”
拓跋燾點了點頭,又囑咐她道:“好好喝藥,雖是炎炎夏日,還是要注意別受涼。”
宇文盛希應聲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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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諾帶着使臣走出下榻的別館,看到尚王、丘穆林雅和安然已在門外盛裝迎接。
王子諾睨了睨整個送行隊伍,心中不禁失望,正妃來了,側妃來了,唯獨不見妾妃,他還想再見一面宇文盛希的心願,最後還是落空了。他悻悻的行了禮,直接對尚王道:“有尚王一家送行,諾很是榮幸。只是未見到妾妃,是不是上次諾嚇到這位魏國女子了?恕諾無禮,還請妾妃不要戒懷。”
尚王謙謙回禮,語氣卻一點也不謙和的道:“王子放心,我魏國女子堅強柔韌,您的好意,又怎麼會嚇到盛希。只是盛希身體有恙,今日不能來送行。”
王子諾淡淡一笑,轉身上了馬車。浩浩送行隊伍起程出了魏都。
路上,大家各自坐在馬車上,王子諾心中不悅,到了十里長亭,就命停了馬車。
尚王聽到停步聲,不解的下了馬車。看到王子諾已經下了車,上前問他:“王子,有何吩咐嗎?”。
王子諾端詳着尚王,本來他是自己的妹夫,那年在漠北把妹妹交給他時,王子諾對這位儒雅的白衣郎君頗有好感,可當得知尚王還有位青梅竹馬的妾妃時,王子諾不禁爲遠在他鄉的妹妹擔心起來,男人最瞭解男人,尚王對宇文盛希定是情深意篤,安然又從小被寵壞了,想到這些,王子諾心中更是結起千千結。所以他下了馬車,千里送親,終需一別,長送不如短送,免得平添傷心。
王子諾躬身行禮,對尚王道:“千里送親,終需一別,諾就在此別過尚王吧。”
丘穆林雅也走了上來,對王子諾道:“爲王子尊駕送行,這是皇上賜給我們的榮耀,我們定會按魏國國禮,長送王子三百里的。”
王子諾笑道對尚王道:“尚王盛情,諾心領了。長送就不必了,諾只希望尚王好好照顧安然,這就是對我柔然最大的敬重。”
安然聽到哥哥的託付,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王子諾走到安然面前,撫着她的頭對尚王道:“安然是父汗最嬌寵的公主,如若她做了什麼任性的事情,諾在此代父汗向尚王賠禮,但必竟她年紀還小,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也請尚王多多包涵。”
國事家事,王子諾用了很謙虛的方式,卻實實在在的向拓跋燾施了壓。
拓跋燾自然是連連稱讚安然。
王子諾見妹妹哭成了淚人,更不忍心讓她再送,謝過尚王,便帶着使節們辭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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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王一出府,宇文盛希就打點了幾件換洗衣物,去了將軍府。
葦寧是丘穆林雅的人,宇文盛希早早就命她去林蔭寺取經文,顧意遣走了她。爲免別人起疑,她只帶了個小丫儐隨行。
到了將軍府,她又把將軍府中的幾個下人散了假,偌大一個將軍府,就只剩下了她和小丫儐。
她和小丫儐點數起將軍府的細軟財物,她這才發現,除了朝中按月賜發的俸銀,尚王還送了不少金銀給母親,他卻一直都沒有對她提起過。收拾藥品時,又看到了印着東宮封印的人蔘等貴重藥品,這又是拓跋語安排人送來的。拓跋語也未曾提起過。
看到這些東西,宇文盛希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心緒一時糾纏不清,眼淚又流了下來。所謂的榮華富貴,現在對於她,只是一根根椎心的刺,刺得她心頭生痛。
小丫儐爲她遞上錦帕,不解地問:“妾妃爲何難過?”
宇文盛希拭淚,看着眼前年紀不大的小丫儐,自己嫁給拓跋燾時,和她一樣年紀,看她一臉的青澀,就像當初的自己一樣,不禁問她:“什麼事會讓你難過呢?”
妾妃問話,小丫儐自然是恭恭敬敬地回道:“小的做不好事,惹妾妃生氣,小的就會很難過。”
看着她討好主子的樣子,宇文盛希更難過了,如若當初沒有嫁給拓跋燾,是不是也會像這個小丫儐一樣,兢兢業業的謀一份差事,亦或是在漠北的某個角落安身,經營一些小生計?但她就不可能遇到拓跋語了。
“妾妃,您是不是睹物思人,想念將軍夫人了?”
宇文盛希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繼續點數起將軍府中的財物。
“哇!”當小丫儐看到財物薄上的記數時,不禁嘆了一聲,這麼多金銀細軟、名藥貴物,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宇文盛希看着小丫儐表情,轉身走出了門外,看着院裡蔥蔥郁郁的樹葉花枝,雙脣不禁顫抖,眼淚又流了出來。
當年的陸安安,又怎麼會想到自己一手安排的這樁婚事,今天會讓宇文盛希身心俱疲。真愛和愧疚,像水與火的,一面暖着宇文盛希,一面又讓她在自責中痛苦掙扎。
到了傍晚,宇文盛希用了膳,就稱身體不適,把小丫儐安在了外屋,一個人在裡院沐浴,換上了綢袍。收拾了一天,躺到牀上時,她才發現自己累了,
她已經安排好一切,所幸就迷迷糊糊半睡着,等着拓跋語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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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王帶着送行隊伍回京,因爲正妃和側妃隨行,路上又要安撫安然的離別之悲,所以一路緩緩而行,進了城,不覺已入夜。
路過將軍府,拓跋燾見安然的心情已經變好,他又記掛着宇文盛希的病,所以在將軍府門外停下了馬車。
吩咐丘穆林雅幾句,又安慰了安然幾句,就命下人護送兩位王妃回府。
拓跋燾敲門進屋,問來開門的小丫儐:“盛希在做什麼?”
小丫儐爲尚王接下外套,對尚王道:“妾妃今天一天都在收拾將軍府中的財物,加上身體不適,吃過飯就歇息了,想是怕吵,所以讓我在外堂睡。”
拓跋燾聽小丫儐這麼說,不忍打擾了宇文盛希,所以放輕了腳上的動作,靜靜穿過了將軍府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