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元希所料,還沒到晚膳時分風華樓就來了兩個客人,要見樓中花魁。
“姑娘,我家公子今天宴請魏軍將領,想請您到府上獻曲。”客人文質彬彬,身上的藏青錦服透露出他們的身份不凡,在這破城之中,跑腿都這等穿着的人,除了拓跋浩還會有誰?
“兩位官人。”元希緩緩從樓上下來,搖着團扇柔柔道:“小女從來不在風華樓之外的地方賣藝。”
爲了踩實來者是拓跋浩的人,元希當然不能一口便應。
兩個客人細細端詳元希,想到她是風塵女子,坐地要價也是正常,開口就道:“我家公子看重姑娘琴藝,姑娘可以開個價。”
“你家公子是誰?”元希姍姍笑問。
“姑娘只管和我們走一趟,我家公子定是不會虧待姑娘的。”來客說話不苟言笑,一點都不像是嫖客。
元希細想,風華樓四周定是有靖國王佈下的眼線,如是別的人來,是進不了風華樓的,所以她敢肯定,這兩個不像嫖客就是拓跋浩差來的人異魂志全文閱讀。
“兩位客官,一千兩銀子如何?”元希話一出,四下裡的使臣都微微怔了怔,開口這麼狠,就不怕來者回決嗎?
元希感受得到四下緊皺的眉頭,但她有她的想法,一個妓女當然是見錢眼開,人家都讓開價了,元希當然要做得像個妓女,要不然別人會生疑的。
果不其然,當中一位客官果然從懷中抽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道:“這裡是五百兩,待姑娘獻完曲後再付五百兩。”
元希聽了,雙眉一擰,走到桌前細看銀票道:“這可不行。一千兩付清,小女纔會跟二位出這趟門。”
兩個來客相互看了一眼,然後又掏出了一張銀票放在桌上道:“即刻就走。”
元希拿起銀票再看,果然是魏國商號的銀票,收了起來,笑對身邊的女官道:“去把我的琴取來。”
“不必了。”來客中的一個一口回絕道:“我家公子早已備下琴,還請姑娘單獨與我們進府。”
元希看了看女官,見她們都低頭不語,也只能應了來客,隨着來客出門上了馬車。
馬車在城外一座大宅前停下。元希下車,跟着那兩來客進得宅門,這宅子修建得齊整豪華。一道道院門深深,其間還有院廊花園,相信城破之前定是一大戶人家的私宅,找這樣的地方,看來拓跋浩爲見她還是花了些心思。
“姑娘。我們又見面了。”進得一處院子,元希擡頭就見拓跋浩立於院堂前,此時的他已換了淡黃色的便袍,脫下戰甲的他更顯年少。
“原來是公子。”元希上前行躬身禮,擡頭時與拓跋浩清亮的眸子對了個正着,二人均是微微一愣。
拓跋浩臉上漾起笑。帶着與他年少臉孔不相付的大方侃侃道:“在下是愛琴之人,今日在街上聽得姑娘琴音,便有了相邀之意。”
元希美眸帶笑。柔柔看着他道:“公子何需客氣。”
拓跋浩引她進堂,元希看到堂中已置下酒菜,回頭看了看天色,竟已是晚膳時分,想來這一天都在綢繆着見拓跋浩。太過緊張,所以連飯這件大事都忘了。
“請。”拓跋浩擡手示意。
“嗯。”元希緩身坐下。看了看滿桌佳餚,娥眉輕挑,露出心滿意足的笑意道:“我當真有些餓了。”
“準備得倉促,還望能和姑娘味口。”拓跋浩笑看她,也不喚下人,徑自爲她斟了酒。
元希接過酒杯正欲敬拓跋浩,結果拓跋浩卻攔住了她的酒杯笑道:“姑娘先嚐嘗菜,空着肚子喝酒不好。”
話畢,拓跋浩已經爲她夾了菜。
這又斟酒又夾菜的,讓元希心裡不禁懷疑眼前男子是不是一國太子,但細看他的樣貌,的確與靖國王府裡的畫像一樣,事到如今,已不容自己多慮,笑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心思卻很細密。”
“哦?”拓跋浩臉上笑決更濃,問元希:“姑娘口口聲聲說在下年輕,不知姑娘芳齡幾何?”
元希放下筷子輕嘆了一聲,眼泛悽楚道:“我生在這亂世,雖只活了十六年,卻體味到了漂泊流離,亡國無家的滋味。”
看她感嘆,拓跋浩收住笑,長指細撫酒杯沿,問元希:“魏國接手華城,是不會讓華城百姓受苦的,姑娘何來這番感嘆?”
元希眉頭微皺,長身斜依,玉手輕撐在眉尖,柔媚中帶着幾分無奈道:“亡國之恥終難忘懷,而今我們被魏國所治,心裡卻有濃濃的被奴役之感霸氣遮天。”
“奴役?”拓跋浩眉頭一挑,也不急於追問,細看眼前美人的柔弱之態,不禁眼生愛憐,擡起杯子與她對飲。
元希舉杯,呷了一口酒,她此行的目的是談和,擡頭強擠出一絲笑意,眼裡卻還盈着悲悽道:“戰亂如災,不知奪去了多少百姓的家業。公子,你說要是沒有戰亂該多好?”
泡在兵馬堆裡的拓跋浩打了許久戰,難得美人相陪,再談戰亂不免讓他厭煩,所以他話峰一轉,問:“姑娘身墜青樓,莫非也是因爲戰亂沒了家人?”
比起戰爭,拓跋浩更想要了解眼前清麗秀絕的佳人。
元希聽了,又嘆一口氣道:“不,不是沒有家人,而是我父親讓我入的青樓。”
拓跋浩聽了不禁詫異:“你父親?”
元希此時的身份是馮麗,自然她所說的父親是靖國王,她繼續把話引到戰亂上,至少她要知道拓跋浩爲什麼不肯談和:“戰亂連連,家道中落,爲了全家生計,我父親把我賣進了風華樓。一切都是因爲戰亂。”
開口一聲父親,閉一聲父親,其實元希是很難說出口的,想到以元語的爽烈性子,他要是知道女兒被當作物品獻過來獻過去,還認別人做父,他必會氣得不輕。
想到真正父親對自己的疼愛,“父親”二字也就已勾起元希對往日無憂生活的千重懷念 ,再加上想起這一路上的身不由己,她的眼眶就泛了紅。
“姑娘……”拓跋浩勸慰她道:“姑娘捨身爲家人,德行令在下十分欽佩。”
元希雪白的手指拭去剛剛落下的一粒淚,笑道:“我一株無根野草,哪敢談德行,只望這戰亂早日了結,我也好早日出了青樓。”
拓跋浩飲了一口酒,收了先前溫和,面色沉下,對元希道:“姑娘琴藝非凡,以草自稱實屬謙虛,但你錯了,一時的戰亂是爲了更大的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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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何以這麼說?”元希追問。
“姑娘彈一曲吧。”拓跋浩只是飲酒,並不回答元希。
看來這個拓跋浩口風很緊,心智和他年少柔美的外表完全不一樣。元希知道他是因爲琴才見自己的,不好讓他失望,便起身撫琴。
拓跋浩半倚在椅子上,雙眼凝神的看着撫琴的元希,她的琴音美妙又獨特,即有中原的古美又有一種化外的調調。
元希不時擡頭,看到他澄澈的眸子如一潭彌了霧的秋水,隨琴絃的顫動而爍爍生光,聽得十分入神,想必這魏國太子過得也不是十分如意。
“姑娘,你家鄉在何處?”一曲罷了,拓跋浩意猶未盡的看着元希問。
“燕都。”答完,元希起身走向拓跋浩。
拓跋浩看着她如柔綢般的身影緩緩走到身邊,卻不落坐,不解的看着元希問:“即然生在燕都,爲何要在這小小華城爲妓?”
元希立在拓跋浩身前,她沒有時間了,靖國王給的時間如今只剩一天,如若遊說不了拓跋浩,等待她的就是死,無論如何,她要在今夜得到一個結果,即使求和失敗,她也想攀上拓跋浩這棵樹,有了他,元希就可以免於一死:“殿下,我不是妓,我是大燕靖國王的小女兒。”
元希直接扯下了二人的面具:“小女此行來華城,就是爲了見殿下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