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殺他……救他……”牀榻上的季連清,雖然陷入了昏迷,可依舊睡的不踏實,眉頭深深皺着,表情十分痛苦。
季連朗收回目光,轉身看向一側的大夫,“大夫,她怎麼樣?”他的眼底一片青黑,很顯然一夜沒睡。
大夫答道,“無甚大礙,只是受了過度驚嚇導致的昏迷,老夫這就開一副安神的藥,喂這位姑娘喝了之後,休息幾日便無大礙了。”說完,他走到桌前,低首快速在紙上划動着,將藥方遞給了季連朗。
季連朗將藥方遞給墨,吩咐道,“墨,你去昇……七爺房裡看下有無大礙,要過七爺的藥方,一起去抓藥。”
墨接過藥方,深深的看了一眼輕紗後的清影,隨着大夫退出了房間。
“映月,你去昇王房中瞧瞧,看下昇王現在怎麼樣了。”季連朗的目光從西鑰昇房間的方向輕輕掃過,眸光中閃着擔憂。
映月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默默的點了點,哽咽的答了聲“是”,立馬出了房間。
“不……不……”季連清驚恐的搖着頭,細密的汗珠自額頭滲了出來。她覺得自己好像墜入了永無天日的深淵,刺骨的冰冷不斷侵襲着她。她慌亂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到,唯有蝕骨的冰冷將她緊緊裹繞。
血,好多血,她看到鮮血源源不斷的從西鑰昇的嘴裡和身體裡淌了出來,天地間滿是殷紅的鮮血,紅的妖冶、紅的刺眼,灼痛了她的雙眼。
“別怕,清兒,大哥在這裡,你們已經安全了,沒有人能傷害你了。”季連朗坐在牀榻邊,握着季連清冰冷的雙手,輕柔的在她耳邊說道。
他取過毛巾,替她擦去臉上的汗水,理了理她鬢角凌亂的髮絲,清朗的眼底蓄滿了疼惜與愧疚,“清兒,對不起,是大哥沒用照顧好你。你好好休息,大哥會一直在這裡陪你。”
門突然被猛烈的撞擊開,映月哭着跑了進來,兩眼已是紅腫的嚇人。
季連朗掀開紗帳,輕聲問道,“映月,怎麼了,不是讓你去看下昇王的傷勢如何了嗎,爲何哭的如此傷心?”
“大少爺……昇王他……他快不行了。大夫說他……他……”
季連朗心中一沉,連忙問道,“他怎麼了?你先別哭,快告訴我昇王到底怎麼了?”
“大夫……大夫說昇王身上中了兩種/毒,他說兩種毒/性十分狠毒,而且毒/素擴散的很快,大夫也無能爲力,讓我們另請高明。”
“什麼!昇王他中毒了?”季連朗低吼一聲。他忙放開季連清,替她掖好被子,從牀榻邊走了出來,“那大夫有沒有說昇王到底中的什麼毒?”
映月傷心的搖了搖頭,“沒有,他也不知道昇王到底中了什麼毒,只說毒/素已經擴散到全身,再不找到解藥,昇王就活不過……活不過今夜了。”
季連朗眉頭深深皺起,他沒想到西鑰昇此刻已是到了性命堪憂的關頭。他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牀榻上的季連清,吩咐道,“你在這裡照顧小姐,小姐醒了先不要告訴她昇王的情況,我先去昇王那邊看看。”
映月拉住季連朗的袖口,哭着道,“大少爺,您一定要想辦法救救昇王,不然小姐一定會很傷心。”
“放心,我一定想辦法救昇王。你照顧好小姐。”
當季連朗來到西鑰昇房裡,迎面撲來的濃烈的血腥味讓他心裡一驚。他擡頭看向室內,發現修染正提着劍對着跪在地上的大夫,而那大夫因爲害怕而渾身顫抖,不停的磕頭求饒。
他走到修染身邊,伸手想要移開他的劍,卻發現他竟如磐石般堅立,他嘆了口氣,“如今最重要,是儘快找到解藥救你家主子,難道你要眼睜睜看着他毒/發而/亡嗎?”
“哼,沒用的人只/配/一/死。”修染將手中的劍一轉,在大夫脖頸上劃出一條猙獰的血痕。
大夫嚇得臉色一片慘白,全身劇烈的顫抖起來,拼命的磕頭求饒,“大俠饒命啊,大俠饒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人還得靠小的養活啊,求大俠饒命啊。”
季連朗看向他,冷冷說道,“沒用的東西,還不滾!”
大夫驚恐的瞧了瞧修染,又瞧了瞧季連朗,見修染沒說話,立馬爬了起來,拿起藥箱拔腿就跑。
季連朗走到牀邊,當目光觸到牀榻上的人身上猙獰的傷口時,心中一顫。他未想到,西鑰昇不僅中了劇/毒,身上居然還受了如此重的傷。那一處處猙/獰的傷口也已經泛黑,傷口處凝結的鮮血都是暗黑色,很顯然毒/素已經擴散到血液中去了。
“暗衛已經去全城搜尋解/毒高手了嗎?”季連朗沉聲問道,聲音裡有一絲顫抖。
利劍入鞘的一聲銳響,修染低沉的聲音傳來,“暗衛已經全部派了出去,不僅是新羅鎮,附近的所有地方,都已派人去搜尋了。”
季連朗默默的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瓶。他從中取出一枚黑色的藥丸,塞入了西鑰昇的口中,“這是解百毒的藥丸,雖然不知對昇王中的毒有沒有效果,如今也只能一試了,希望能延緩毒/藥發作的時間,給我們多爭取一些時間。”
“修染替王爺謝過季連少爺。”修染雙手抱拳在身前,低頭說道。
“不用謝我,昇王府本就與季連府是一家人,如今昇王有危險,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王妃她……”
“她沒事,只是受了驚嚇,休息幾日就無礙。”
修染聽聞,稍稍放下心來。以爺的武功,即使中了毒,也不會受如此重的傷,爺定然是爲了保護王妃,才被對方有了可乘之機。現在王妃安然無恙,爺才能安心。
“查到對方是什麼人了嗎?”季連朗問道,也許從這些人身上下手,解毒的概率會更大一些。
修染沉默的搖了搖頭,“王爺與他們打鬥的時候,特意留了幾人性命,但等到暗衛趕到時,唯一剩下的幾個黑衣人也已服/毒/而/亡。”
“果然狠毒,看來他們是有備而來,連刺殺失敗的退路都已經想好,目的就是不讓我們查到他們的來歷。”季連朗眉頭緊凝,一向溫潤清朗的他,此刻的表情異常的嚴肅。那些人有備而來,絕對是對他們的行蹤瞭如指掌,看來新羅鎮,也是不安全了。
季連清猛然睜開雙眼,從噩夢中驚醒過來。昏黃的室內靜悄悄的,唯有她急切的喘息聲,在這寂靜的時刻格外清晰。
她爲什會在客棧裡?西鑰昇在哪裡?他受了很重的傷,流了好多血,鮮血染紅了她的雙手,她哭着求他不要睡過去,可是他卻在她肩頭閉上了雙眼。
她扯下身上的被子,赤着腳奔下牀就要出去,“西鑰昇,西鑰昇在哪裡?”
映月見季連清醒來,忙走過去扶她,卻發現她已是淚流滿面,痛苦的像個無助的孩子,“映月,映月,西鑰昇在哪裡,帶我去見他。”
“小姐,王爺他……他沒事,他在休息,小姐我扶您回去休息。”映月試圖將季連清拉回牀,卻被她一直拉着追問,“不,我不回去,我要去見西鑰昇。”
映月急的眼淚也跟着流了下來,哭着說道,“小姐,您不要傷心,王爺他沒事的,大夫已經看過了,說王爺需要休息。小姐,大夫說您的身體現在很虛弱,也需要好好休息。”
季連清慌亂的搖着頭,她只覺得心好痛好痛,就像被人撕裂了一般痛,讓她喘不過氣。她淚眼朦朧的抓着映月的肩膀,痛苦的哀求道,“映月,你帶我去見他,我必須要見到他沒事才能放心。”
“好,好,小姐不要哭了,映月這就帶小姐去見王爺。”映月胡亂的擦去臉上的淚水,替季連清取過外袍裹在身上,扶着她出了房間。
當季連清出現在西鑰昇門外,聞到房裡刺鼻而又濃/烈的血/腥味時,一顆心好似沉入了無底的深淵。她顫抖的扶住了一側的門柱,才防止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倒下。
“清兒,你怎麼來了?”季連朗聽到聲響,猛然回過身,發現季連清正立在門前,臉色蒼白的如同白紙,虛弱的隨時會倒下去。
他忙走到季連清身邊,想要扶住她,卻被她伸手拒絕了。她一步步朝着牀榻走去,淚水像是不受控制般洶涌的往外涌,迷濛了她的雙眼。
當目光觸及到牀榻上昏迷的人時,她的心彷彿被萬箭穿刺而過錐心的痛。她甚至不知道目光該放在哪裡,因爲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完好。這些猙獰刺目的傷口,都是爲了救她而留下的。她甚至還能清楚的聽見,刀劍刺入他身體裡的冰冷的聲音。
她擡起手,顫抖的撫摸上西鑰昇的面龐,眼淚一滴滴掉在了西鑰昇臉上,“西鑰昇,你不能有事,答應我,你一定不能有事,不然我會恨你一輩子。”
記憶中,他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他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王爺,是西流國百姓心目中的戰神王爺。他總是喜歡穿深色的衣服,微微的一個表情都會讓人膽戰心驚。那一日在楓情坡,她第一次見到穿白衣的他,才知道,原來他也有着溫潤如玉的一面。那一天的他,一直被她深深地記在心間。
可是,他現在卻一動不動地躺在這裡,身上的傷口好醜好醜,她討厭這樣的他,她討厭這麼沉默的他!
突然像是意識到什麼,她突然笑了,蒼白無力的笑,“我答應你,只要你能醒過來,我願意給你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這一刻,季連清終於意識到一件事情,那便是她愛他,比過去更加愛他。內心深處封鎖的情感一旦泄了閘,就再也無法收回,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越陷越深,如同長期休眠在火山下的岩漿,終於在爆發的那一刻悉數噴涌而出,再也收不回去。這段時間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已牢牢的刻在她的心底,甜蜜的像是一場不願醒來的夢。
季連朗默默的退到一旁,痛苦的轉過身不再看身後的兩人。他知道,這一刻,誰也打擾不了他們。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墨匆匆的走了進來,“大少爺,風曲泠神醫如今正在新羅鎮。”
季連朗眸光一亮,連忙問道,“他居然在新羅鎮?”如果有風曲泠出馬,昇王的毒就必然可解了,“他現在在哪?”
“我已經將他帶回了客棧,此刻就在門外。”
“那還不快將風神醫請進來。”季連朗急急的說道,聲音裡有抑制不住的興奮。
風曲泠依舊是一襲白衣,看起來飄渺而又清遠。他緩緩的進了房間,冷冷的眸光在房間內掃視一圈,終於落到了牀榻之上,一絲震驚極快的從他眼底滑過。
季連朗忙迎了上去,還未開口,已被風曲泠冷冷的打斷,“什麼都別說,先救人要緊。”
季連朗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清兒,讓風神醫給王爺診治,你先回房休息。”季連朗小心翼翼的說道。
季連清擡起頭,神情恍惚的看向季連朗,嘶啞着聲音問道,“大哥,他一定會沒事的,是不是?”
季連朗強忍住心頭的酸澀,溫柔的撫摸着她的髮絲,笑道,“是的,他一定會好起來的。清兒,讓風神醫先給昇王診治,你先回去休息好嗎?”
直到季連朗第二次提到風曲泠,季連清才漸漸清醒過來,原本悽迷的臉,在看到風曲泠時,頓時變得冷漠與陌生。那清冷而複雜的眸光,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又好似與此人有着深深的仇恨。
風曲泠心中一緊,心中涌起一絲落寞與悽楚。他以爲她會拒絕,卻沒想到她只是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便對着季連朗點了點頭。原來,爲了西鑰昇,她即使再怎麼恨與影靈門有關的一切人,她也願意爲了他而退步。她對他……
風曲泠只覺得自己的心快速的往下沉,心口空乏的讓人恐慌。
“大哥,我不走,我要在這裡守着他,我要親眼看到他沒事才能安心。”
季連朗看着她悽楚悲涼的表情,心中一痛。他回頭看了一眼風曲泠,對方默默的點了點頭,他才放下心來,“好,我先扶你去軟榻上歇着,不要在這裡打擾風神醫。”
季連清十分乖巧的點了點頭,任由季連朗扶着靠在一旁的軟榻上休息,自始自終,都再未看過一眼風曲泠。
風曲泠伸手探上西鑰昇的脈搏,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他的表情也越來越凝重,到最後雙眉竟深深的擰在了一起。
“如何?風神醫能否解王爺身上的毒?”修染沉聲問道。
“昇王身體裡中了兩種毒,一種是軟香散,一種是三日醉。”風曲泠一字一句的說道。
“三日醉?”修染震驚的看向風曲泠,“莫非就是江湖上傳聞十分神秘的組織——影靈門的獨門毒/藥浮生一夢?”
風曲泠點了點頭,一邊查看西鑰昇身體上的劍傷,一邊答道,“沒錯,三日醉乃影靈門獨門/毒/藥,中了此毒的人,如果在三日之內沒有服用解藥,就會像喝醉酒了一樣,陷入深度睡眠,再也無/法/醒/來!”他的話冰涼的不帶一絲溫度,好似寒冰,瞬間將房間內每個人的心凝凍!
突然一聲重重的響聲,只見修染跪在地上,對着風曲泠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求風神醫一定要救活王爺,只要能救活王爺,即使是要修染的/命,修染也絕無半分猶豫!”
“你先起來吧,這種毒,是由六種至/毒的毒/藥煉製而成,解藥也是這六種毒/藥各自的解藥,只要能在三日內找齊這六種毒/藥的解藥,風某便可解除昇王身上的毒。”
修染定定的望着風曲泠,堅定的說道,“風神醫只管告訴我需要哪六種解藥,修染務必會在三日內全部找齊!”
風曲泠起身走到桌旁,取過紙筆,快速的在紙上寫下六味需要尋找的解藥以及這些解藥最盛產的地方,遞給修染,“你即刻派人出發,按照這個上面指示的地點,去尋找這些解藥,後日酉時前務必找齊所有解藥,否則,風某也迴天無力。”
修染接過藥方,對風曲泠鄭重的抱了抱拳,“我這就派人分頭去找,這三日,就有勞風神醫了。”說完,不再猶豫,飛身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