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連清跟着西鑰昇上了馬車,馬車行了半個時辰,終於到了目的地。直到下了馬車,看到了眼前的風景,她才知道西鑰昇將自己帶到了什麼地方。
楓情坡!
雖然她沒有來過,可只要看一眼眼前的風景,怕是沒人不知道此處是何地。
從遠處看去,遍山植滿了楓樹,火紅的楓樹像是一把火,燃燒在山間,如天邊晚霞般璀璨灼目。大片大片的楓紅幾乎將楓情坡後的半邊天都染紅了,如一幅濃墨重彩的彩畫,渲染在天邊,美的讓人窒息。
它的美,不似深山幽谷般清靈動人,不似碧波煙水般嫵媚柔情,它的美讓人震撼,是大自然的妙筆對心靈最深處的衝擊,有着海納百川的寬廣之美,有着深入靈魂的震撼之美!
滿山的楓紅映在季連清的眸底,將她的雙眸也染成了淡淡的緋紅。她雙脣輕顫着,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開口說話,心裡除了震撼與對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讚歎,再也想不到其他。她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白洛煜與迎香提到楓情坡時,眼眸裡閃爍異常灼亮的光芒。
西鑰昇走到季連清身邊,與她並排而立,日光將他們的身影投在身後的地上,兩人看起來極爲和諧般配。
“走吧,馬車只能行到這裡,再入山只能徒步而行。”西鑰昇輕聲說道,深邃的眸底,不見絲毫波瀾,他語氣十分平靜,像是眼前的景色不過是平常的風景,不足爲奇。
季連清擡眸看向他,精緻的側顏如精雕細琢而成,每一筆每一畫都接近完美,如此俊美的容顏,帶着蠱惑人心的魅力,直將人往裡吸,引着人窒息、沉淪。一襲白衣斂去了他往日的凌厲與威嚴,此刻他看起來更像是一位翩翩公子,卓然出塵,清雅高貴中帶着一絲灑脫不羈。
西鑰昇偏過頭,看向季連清,脣畔一抹魅惑的笑意,像是故意在勾引季連清,“難道我比眼前的景色還美,竟讓清兒移不開眼?”
季連清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一直盯着西鑰昇看,她的臉頓時一片嫣紅,比眼前的楓情坡還要紅,她慌亂的挪開眼,擡步往楓情坡入口走去。
丟死人了,丟死人了,她今天是怎麼了,居然會被西鑰昇的美色所迷住!哎,想想方纔西鑰昇眼裡戲謔的笑意,她一刻都不想與他呆在一起,如果此刻有個地洞,她絕對鑽進去再也不出來了!
西鑰昇低低的笑出了聲,他發現清兒最近越來越容易害羞了,相比之前她對自己的冷淡與漠不關心,他們現在的關係已漸漸拉近了很多。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讓清兒對他重新敞開心扉接納他。
走進楓情坡的正門,擡眼望去是一條蜿蜒而上的石階,石階由青石鋪就而成,經過多年的風吹日曬,石階的顏色已經有些老舊,邊緣也被打磨的十分光滑,在日光下泛着清灰的光。
季連清拾級而上,漫步在漫山遍野的楓樹之中,眼裡除了紅的似火的顏色,再也沒有其他,她白皙的臉龐也因此染上了醉人的嫣紅,似醉酒之後的模樣,清麗中染上了一絲嫵媚嬌柔。
“清兒,累不累?”西鑰昇側首看向她,勾脣溫柔的問道。
季連清搖了搖頭,雖然他們這一路一直在爬石梯,她的心思全都用在欣賞美景上了,居然沒有感覺到任何疲累。看來人的注意力一旦轉移,果然會忘記疲累。
西鑰昇寵溺的一笑,眸底是一片璀璨的光芒。他伸手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湖水,笑道,“前方的湖邊有座涼亭,那裡是楓情坡賞景的最佳地點,名爲不忘亭,等會我們就在那裡休息。”
季連清順着西鑰昇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一羣繁密的楓樹後,隱隱有碧波清流,湖邊一座涼亭若隱若現。而且方纔經西鑰昇提起來,她現在倒真覺得累了,不覺就加快了步伐,朝着不忘亭走去。
繞過一片楓林,果然一片澄澈的湖水出現在眼前,湖水清澈見底,能清楚的看到湖中嬉戲魚兒。整個湖面被紅火的楓林染成了胭脂紅,看起來嫵媚動人,豔似天邊流霞。
湖邊靜靜立着一座涼亭,因爲時間久遠的關係,亭柱上的紅漆有些已經凋落,露出了斑駁的痕跡。雖然有些老舊,可亭中卻十分乾淨,像是人提前打掃過的。
“不忘亭。”季連清看着涼亭上高高懸掛的匾額,低喃的吟出了聲。如此有別出新意的名字,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頓覺眼前一亮。
西鑰昇笑着解釋道,“這座不忘亭聽聞是很久前一位遊客來此遊玩,因見其位置絕佳,風景秀麗如畫,楓紅暈染碧水,煙波嫋嫋映帶楓紅,放眼望去,恍若仙境,讓人見之不忘,永縈與心,故取名不忘,是爲不忘於心之意。”
“原來如此,不忘於心,鍾情自然、順應萬物,想必那位遊客也是爲風雅高潔之人,如此心胸和氣度,着實讓清兒佩服。”季連清低聲說道,腳步已不自覺朝着亭內走去。
等她在不忘亭裡坐下,她才突然發現一個問題,這附近爲什麼一個遊客都沒有?如果說是著名的景點,爲什麼竟看不到其他遊客至此?而且從方纔進來,她便發現,亭中似乎十分乾淨,像是有人提前打掃過一般。
她本想開口詢問,話到了嘴邊,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瞬間就明白了一切。
季連清擡眸看向西鑰昇,嘴角牽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其實,你不必要這麼做。”不用想,這不忘亭定是西鑰昇派人早早收拾乾淨,而其他的遊客,此刻怕是早已被擋在了外面,根本就進不來。
西鑰昇望着她清麗動人的笑容,一雙漆黑的雙眸似煙火乍現,閃爍着奪人心魄的光芒。
他勾脣一笑,“能博得清兒一笑,看來這次出遊果真是來對了。你開心就好。”
季連清的心彷彿一池春水,被輕拂而過的清風盪漾起無數漣漪,一圈一圈在心間氳散開去,她不知道,西鑰昇的一句話,就像一顆石子投於心間,在她心裡引起了強烈的反應,讓她久久不能平靜。
“你開心就好”,一句多美的情話,如果是在以前,她還會以爲他是不是已漸漸愛上了自己。可命運無常,經過了這些,即使是他用世間最溫柔的語氣告訴自己,她卻異常的冷靜告訴自己,不要再次陷入他溫柔的陷阱。
“寒毒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季連清轉移了話題,打破了此刻的曖昧氣氛,她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傷心的情緒。
西鑰昇放在桌上的手指輕微的顫抖了下,氳滿笑意的雙眸瞬間退去了笑意,漸漸浮上擔憂,“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寒毒。”
那日風曲泠離開後,他已下過嚴令,不許任何人泄漏清兒寒毒之事。他看的出白洛黎對清兒的感情,所以白洛黎必定不會泄漏此消息。如今看來,只有一人泄漏消息!
想到風曲泠,西鑰昇漆黑的雙眸極快的閃過一絲寒光,雖然他至今還沒有查出來此人的來歷,但直覺告訴他,風曲泠這個人絕對不簡單!而且,他三番兩次的故意接近清兒,在清兒墜崖後一直秘密尋找清兒的下落,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到底接近清兒想要幹什麼!
“我知道你那日沒有告訴我,是不想讓我擔心,謝謝。”季連清慢慢起身,走到亭邊,望着波光閃爍的湖面,心情十分的輕鬆,她脣角掛着淡淡的笑意,根本看不出來知道寒毒之後的絕望,“我自幼身體就不好,爹爹告訴我,是因爲孃親在懷我的時候受過傷,因而傷及了腹中的胎兒。所以,我身體的寒毒,應該也是孃親懷我的時候就有了。”
雖然豔陽高照,秋日的風從身上吹過,依舊夾雜着絲絲寒意,一點點滲透進她的肌膚裡。火紅的楓葉在一陣秋風裡,如雪般從枝頭墜落,有幾片翩躚落在湖面上,在波光的瀲灩裡鐸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有一片正好落在季連清的肩頭,嬌豔的紅襯着烏黑如墨的青絲,美的讓人心驚。
西鑰昇的目光一直追隨着季連清的身影,此刻,他的眼裡有萬千星光閃爍,可仔細看,卻能發現幽深的眸底,那肆意涌動的疼痛與驚慌。
此刻的季連清,飄渺如煙,讓他有種錯覺,覺得她隨時都會如輕煙般消失在眼前。心間瀰漫起一絲疼痛,如牛毛針扎般,撫不平、散不去。
“清兒,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他低沉如鐘的聲音響起,像是遠處沉沉傳來的鐘鼓鳴聲,投在心間,帶着讓人十分安定的力量和堅定。
不知爲什麼,季連清卻十分相信西鑰昇,她像是不受控制般,尋着身後那道將自己吸進去的聲音看去,清澈如水的目光與西鑰昇堅毅的目光相遇,秋風在兩人髮絲間穿梭,沒有任何言語,兩人卻像是已經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很多年後,季連清依舊清楚的記得這一刻,兩人由心底發出的默契與信任,只是那時早已物是人非,往事不堪回首。
“清兒,跟我回去好嗎?”西鑰昇突然開口問道,他想趁着此刻清兒對自己放下防備的時候,讓清兒對自己敞開心扉,讓她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季連清像是意識到什麼,腦中瞬間清醒了許多,她慌亂的轉過身,一手捂住胸口,雙眼緊閉。直到平復了心頭翻滾的情緒,她才緩緩睜開眼,“‘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感情是世間最純粹和美好的,這世間很多東西可以與人分享,唯有真摯的感情,容不得與他人分享。我想要的,不過是一份沒有第三人的乾淨的感情,可是你給不了我。”
季連清嘴角噙着一絲苦澀的笑意,怕是自己的想法,此生終究要成了奢望。這世間的男兒,誰又肯爲了一個人而放棄了整個花園……
從他決意要娶韓汝煙開始,他們的感情,就已經變了質。韓汝煙,會一直是橫亙在兩人間鴻溝。
西鑰昇眸光乍然一深,沉默了片刻,他才緩緩開了口,“如果我告訴你,韓汝煙已經死了呢?”他自然明白清兒話裡的意思,他本不想這麼快告訴她韓汝煙已死的消息,因爲他不確定,在這個時候告訴她,會不會讓她更害怕自己,會不會將她推的越來越遠。
可現在,他卻不得不說,不然,韓汝煙會一直是橫亙在他與清兒間的障礙,他必須將這道障礙徹底拔去。
季連清身軀猛然一顫,清冷的眸中浮起不可置信的震驚,“什麼?你說,韓汝煙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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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鑰昇站起身,走到季連清身旁,與她並肩而立。他靜靜的看着不忘亭外的湖水,幽深的眸裡看不出任何沉痛的情緒,就像死去的人,不過是個陌生人,與他根本沒有關係,“是的,韓家串通楚霄國,意欲謀竄我西流國大權,幸虧及時被聖上發現,韓家滿門發配邊疆,永世不得回京,辰妃被廢冷宮。韓汝煙雖免於流放,卻因傷心過度,於韓家流放後的一個月後也病死了。”
他的語氣很清很淡,就像亭外的湖水一樣冰涼,沒有絲毫溫度,對於不愛的人,他甚至都不屑僞裝去表達自己的在意。只是,他還是刻意保留了一些事情,韓汝煙確實是因爲傷心過度而病死,只不過他讓修染在他日常飲食里加了一味□□,無色無味,就連死後也根本查不到任何中毒的跡象。
但是這個秘密,只會留在他的心裡,他不會告訴清兒,也永遠不會讓清兒知道!不必要的人,他從不會手下留情!
季連清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原來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西流國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以前她就曾聽爹爹提起過,無情最是皇家,一朝朝臣榮寵,只要稍不留心,便會落得個屍骨無存。她當時並未有太多的觸動,如今鮮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讓她突然感到十分的害怕。
雖然季連府在朝中並無官職,不會有伴君如伴虎的危境,可季連府富可敵國,雖然這些年爹爹無償資助了朝廷很多財力,可在皇帝看來不過是冰山一角。皇帝對季連府的財產垂涎已久,只是爹爹一向低調謙和,讓皇帝和其他官員找不到把柄,季連府也才能安然度過這麼多年。一旦哪日皇帝稍有懷疑季連家有異心,怕是……
季連清突然不敢想象,她的心一點點涼了下去,身子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西鑰昇牽起季連清的手,握在掌心,卻發現她的手是如此的涼,他的眉頭微微皺起,“清兒,只要季連府的人對朝廷無異心,有我在的一日,我就會護住季連府的人,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家人。”
他的手又大又溫暖,季連清能感覺到從他手心裡源源傳來的溫度,可她的心還是止不住的害怕。
她揚起螓首,如秋水的雙眸裡有水汽氤氳,原本嫣紅的櫻脣在瞬間退去血色,留下驚心的慘白,徘徊在脣畔的話在脣角輕輕顫抖着,她卻如何也開不了口。
讓她說什麼呢?感謝他對季連府的不殺之恩?還是向他保證,季連府永無異心?
她嘴角牽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掙脫了西鑰昇的手掌,背過身不再看他。她自然不相信爹爹會對朝廷有異心,只是,如果真的有那一日,他是不是也是會像對待韓家一樣,棄之如履,眼睜睜的看着季連府家破人亡,無情的將他們送上斷頭臺……
季連清慌亂的閉上眼,不會的不會的,一切不過是她多想了,爹爹那麼謙和仁慈,季連府永遠不會有那一天!
亭外的楓樹林裡突然響起了一串腳步聲,西鑰昇側耳一聽,原本緊凝的雙眉漸漸舒展開來,魅惑的薄脣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腳步聲越來越近,季連清也聽到了聲音,她不禁疑惑,西鑰昇不是派人守在外面嗎,爲什麼還能有人進來?想到這,她忍不住回過了頭。
直到看清漸漸走近的人影,季連清原本愁緒的雙眸瞬間被狂喜取代,她猛地擡起腳步,飛快的朝着不忘亭外那道頎長的身影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是誰來了,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