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色的身影從院牆上飛到了季連清的面前。
來人一身黑衣迎風而立,將原本就矯健的身軀襯的更修長有致,烏黑的濃眉下,墨色的雙眸深邃冰冷,臉部精緻的輪廓在夜色裡俊美疏離。
“墨,你總是那麼的孤冷。”季連清對着來人開口道。
方纔,墨一直站在院外的高牆上,從她回來,他一刻都不曾離開。他唯一能爲她做的,就是守護和陪伴。
夜色裡的季連清看起來有些單薄,他剛想伸出手,卻又意識到什麼,手指緊攥在袖中,沒有下一步的動作。隔在他與她之間的這一道牆,他永遠也跨不進去。
“小姐,墨會永遠守護你,無論天涯海角,此生墨都會生死相隨。”他低下頭,聲音裡帶着一絲喑啞與低沉,垂落的眸底,卻閃動着堅定的光芒。
“墨,從我記事起,你就在我身邊,如果哪一天,我真的讓你離開,去尋找屬於自己的世界,你願意嗎?”季連清看着滿天的繁星,星星是寂寞的,他們永遠都是孤獨的相望,卻一輩子走不近彼此。
墨是自由的,他武功高強,若是放他離開,讓他闖蕩江湖,他定是能闖蕩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
墨聽聞,目光立馬變的焦急起來,臉色也不似方纔那麼沉穩,他急忙的開口拒絕,語氣十分堅定,“墨永遠不會離開小姐,即使小姐趕墨走,墨也要守在小姐身邊保護小姐。”
自他五歲進入季連府,到如今漫長的歲月,他所有的回憶裡,全都是關於她點點滴滴。
初見她時的小心翼翼、她的安靜、她的淡然,一一刻畫在他心裡。
這一份沉默又固執的愛,早已在心裡默默的生根發芽。越是想逃避和掩瞞,越是在心裡肆意的生長。他並不奢求什麼,只要能默默的守護在她的身邊,此生已無憾。
所以,除非是他死去,他永遠不會離開。
月色如美酒般讓人沉醉,兩人的身影在月夜裡被拉的很長很長,誰都沒有再說話,各自懷揣着心思,品味着各自心中的無限惆悵。
此時的櫟王府,氣氛如被霜打了一般冷凝。
西鑰櫟趴在牀上,臉色如被寒冰籠罩。
父皇當日讓他和七弟先行退下,他本以爲此事很快就會了結,卻沒想到父皇仍然仗罰了他五十大板,害的他足足在王府裡趴了三日。
他絕對相信,七弟要娶那個女人的理由沒那麼簡單。可是,無論如何他也絕不會娶季連清那個蠢女人。
西鑰櫟眸光一沉,問道,“寒冥,查出結果了嗎?”
一席黑色衣袍的男子突然飛入屋內,身影快如閃電,“回主子,昇王三年前確實去過法雲寺,而那一天,正好是季連五小姐孃親的祭日。據屬下探知,季連五小姐每年的這日,都會去法雲寺祭拜。”名爲寒冥的黑衣男子沉聲答道。
櫟王臉色一片幽深的晦暗,一雙鳳眼幽黑深遠,精緻的輪廓透着冷冷的慵懶,“哼,本王就不相信,七弟能玩出什麼把戲來。繼續監視,一有情況立刻來報。”
“是!”寒冥來去如風,眨眼間已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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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皇帝下旨將季連清賜婚給西鑰昇,已經過去十幾日,再過三日,就是她出嫁的日子了。
剛開始的幾天,季連府還籠罩在沉鬱的氣氛裡,整個府邸找不到任何大喜將近的喜氣,下人們做事都小心翼翼,誰都閉口不提聖旨的事情。
季連橫和季連朗每日都會去馨漪苑探望季連清,遇到這種事情,他們除了關心和陪伴,也是無能爲力。大家誰也不說破,仍舊是是往日的家長裡短。
季連橫看着幾乎和夙瑾一模一樣的季連清,不由的想起來了塵封許久的往事。
夙瑾也如清兒這般性子淡然、處事不驚,當年也就是因爲她的這份清雅,他才被深深的吸引。若是沒有後來的事情,夙瑾也許一輩子都會留在自己的身邊。
之後的幾日,季連橫卻沒有再出現過在馨漪苑,也許是往事勾起了他的傷心,那酷似夙瑾的面龐,如利刃般,溫柔的凌遲着他的心。一觸碰,就是鑽心的痛。
季連府,慢慢的又恢復了往日的安和,府裡的人,漸漸的開始忙起了季連清大婚要準備的事情。
可就在季連清大婚的前三天,這位故事的主角,卻突然消失了。
映月像往常一樣準備服侍季連清起牀梳洗,卻發現她不知蹤跡,屋子裡空蕩蕩根本沒有人影。
她急的直跳腳,突然發現桌上留了一張紙條,“與大哥外出,晚歸,勿念。”
映月雖是個丫鬟,季連清卻視她如同姐妹,閒來無事也會教她認認字,所以一般的書信,她自然能看得懂。
她心裡思忖着,小姐既然偷偷和大少爺出府,定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留下這一張紙條,是叫她不要擔心。
當下,她趕忙的將紙條收了起來,隨即出了屋,只對屋外的人吩咐季連清身體不適,需要休息,誰都不許打擾,便讓衆人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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嶧城郊外,兩道身姿綽約的身影,正騎着駿馬往城外奔去。馬上的人兒面容姣好,燦爛的笑容如陽光般溫柔輕婉。
他們不是別人,正是偷偷溜出府的季連朗和季連清。
“駕……駕……”女子揚手一揮,馬兒如風般飛馳而去。
“清兒,你慢點,不要摔下來了。” 眼看着季連清加快了速度,季連朗焦急的喊道,臉上露出一絲驚慌。
他答應過清兒及笈禮後,要帶她來郊外暢快的騎一次馬,今天終於被他找到機會,實現了對清兒的承諾。
她的身影越來越遠,馬上的她自由的如風般輕快,自從發生了那件事情後,她雖不說,但他知道她的心裡定是壓抑了很久。
今日,就讓她盡情的放縱,盡情的釋放心裡的抑鬱與不快吧。
шшш ☢ttКan ☢c o 季連朗擡手一揮,“駕……”快速的朝着季連清追趕而去。
“哈哈……哈哈……”銀鈴般的笑聲清脆的響在嶧城的郊野上。
也許是她騎的太快了,髮絲溫柔的服貼在她的脖頸和鎖骨,將原本就優美的纖細勾勒的更加精緻。此時此刻的她,不再是季連府的五小姐,只是享受當下、拋開一切煩惱的季連清。
擡頭看了眼碧藍的天空,高掛的白雲潔白如雪,她的心情猶如在懸崖下看到紅色曼陀羅的那一刻,輕鬆、自由,無限的嚮往……
“清兒,前方就是聽月樓了。” 季連朗追了上來,因爲騎的太快,臉上泛起了一陣紅潮。
季連清舉目望去,果然看見前方不遠處,聽月樓若隱若現。
她側首望向季連朗,臉上帶着一絲調皮的笑意,“大哥,很久沒有來聽月樓了,妍霜姐姐肯定很想念大哥。”
聽到妍霜這兩個字,季連朗的臉更加紅了。
他打斷季連清,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別胡說,我和妍霜只是朋友關係。”
冷妍霜是聽月樓的老闆娘,她雖是一介女子,卻生性灑脫不羈,兩年前來到嶧城,在這郊外開設了聽月樓。
聽月樓雖開在郊外,卻佔盡了地利,常年客源不斷,來到嶧城的人,絕對會來聽月樓坐一坐,不爲別的,只爲一賞聽月樓的奇觀。
聽月樓四面環山,樓身坐落在山谷之中,山上緩緩輕泄的清泉將聽月樓環環圍住,山間霧氣氤氳,在聽月樓四面形成了如夢如幻的煙霧,置身其中,恍如仙境。
不一會,兩人已經到了聽月樓的入口。將馬兒拴好,兩人便擡步向聽月樓拾級而下。
季連清靜靜欣賞着山間縹緲的煙雲,恍如置身仙境,這裡沒有世間的煩惱和喧囂,唯有一片心的寧靜與自由。
店小二遠遠的就看到了兩人,忙迎上前,一雙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條線,“小的給季連少爺、給五小姐請安。兩位還是樓上雅座?”
季連朗笑着“嗯”了一聲,店小二轉身對樓裡喊了一句,“樓上邀月閣兩位!”立刻便有人迎了出來,將兩人帶到了二樓的邀月閣。
季連清在邀月閣臨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秀美的風景,如水的雙眸裡閃動着愉悅。她轉過身,看向季連朗,“大哥,謝謝你。”
雖然大哥答應過她,在她大婚前再來一次聽月樓,可她知道,偷偷的帶她出府,而且還是在這種關鍵時候,若是被爹爹知道,大哥肯定要被爹爹狠狠的責罰一頓。
季連朗伸手摸撫上季連清秀麗的長髮,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底流淌着柔情的溫柔,“清兒,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大哥不能爲你做什麼,只要能讓你開心,讓大哥做什麼都願意。”
清兒的騎馬術是他教會的,那是三年前在清兒軟磨硬泡下,他終於答應教她騎馬。
剛開始,他並不能理解,清兒爲何突然想學騎馬。他問她原因,她的回答,至今還深刻在他的心間。
她說,希望像風兒般自由的馳騁。
剛開始,他以爲清兒只是一時的興趣,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可是清兒就像天生會騎馬一般,只教了她一次,她已經掌握了要領。
她是那麼渴望自由,而王府,卻並不屬於她。
想到再過三日她就要嫁入王府,季連朗的表情有些沉重,“清兒,三日後你就要出嫁,雖然是喜事,可大哥,還是忍不住擔心。”
看着季連朗一副愁眉深展的表情,季連清心裡頓時明白了幾分,她淡淡的笑道,“大哥,雖是嫁入王府,可與清兒來說,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生活而已,對清兒並沒有影響,大哥不用爲清兒擔心。”
“你心性淡薄,自然與一般閨閣女子不同。嫁入王府,在外人看來榮華富貴,可在大哥眼裡,卻絕非是理想之選。況且昇王……”季連朗說到這裡,卻突然停了下來。
七皇子昇王,他對此人的瞭解雖然很少,但聽爹爹提起過,此人心思極深,清兒嫁給他,真的能幸福嗎?
季連清早已猜透他的心思,卻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忙轉移了話題,“大哥,你整日就知道爲清兒擔心,卻沒時間爲自己的事情多考慮考慮。”
季連朗一開始並沒有明白季連清話裡的意思,倒是懵了一下。待看到她臉上調皮的笑意,頓時紅了臉,講話也結結巴巴起來,“我……我……沒有……”
季連清早已樂的笑彎了腰。大哥雖已成年,但至今未成婚,也沒有通房的侍妾,對於男女之事,向來十分愚鈍。
今日怕是她最後一次來聽月樓了,何不趁機探探大哥的心思。若是大哥對冷姐姐有意,她也算促成一段姻緣了。
兩人正在說笑,一聲珠鏈的輕響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一陣淡淡的幽香飄進了邀月閣,一名身穿水藍色長裙的女子緩緩的走了進來,腰間繡的蝴蝶栩栩如真,將原本就窈窕的身段勾勒的更加的曼妙多姿。及腰的長髮密密的披在身後,遠山如黛,膚色若雪,嫵媚的丹鳳眼盡顯流光的華彩。
待看到來人,季連清高興的站了起來,“冷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