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畫舫,兩人誰都沒有開口,一時靜極了,銀白的月光透過窗櫺靜靜的灑進了船艙,唯有偶爾風過掀起的輕紗飛舞的輕響。
西鑰昇緩緩靠向身後,目光靜靜的盯着季連清,“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吧。”從一回來,她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怕是自己不主動開口,有人今晚要憋出病來。
季連清猶豫了下,終於還是開口問道,“爲什麼要答應他?”她隱隱覺得,這件事,絕對沒有想象中的簡單。
“你是在爲我擔心嗎?”西鑰昇輕聲笑道,脣角劃過一抹戲謔的笑意,沉黑如夜的眸中一抹柔情暈染開去,如星子般閃着灼熱的光芒。
季連清臉色一紅,慌亂的看向別處,“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西鑰昇深深的看着季連清,突然笑道,“我很開心。”很開心她心裡開始關心他,開心她漸漸的不在對他冷漠和無謂。
季連清心裡甚是無語,對這個人答非所問的本領實在佩服。只是,既然已經開了口,她就要弄清楚,“楚雲鈺既然敢公然露面,證明他心裡已經有了十分把握。而且他如此瞭解我們的行蹤,現在突然出現,就是爲了與你做這筆交易,你不擔心這其中有詐嗎?”
西鑰昇慢慢收起眼中的笑意,冷冷笑道,“既然我敢答應他,自然也想好了應對之計。楚霄國太子資質平庸,並無經邦偉業的雄才,這些年楚霄國朝中反對太子之聲漸起,衆皇子與朝中大臣暗中勾結,鞏固自己的力量。一旦被他們找到契機,定然會將太子勢力連根拔起。”
季連清心中一驚,問道,“你的意思是,楚雲鈺想私自與你交易這批戰馬,收入自己麾下來鞏固自己的實力?”
西鑰昇點了點頭,鋒銳的厲色從眼底一閃而過,“不錯,楚雲鈺如今手握兵權,楚霄國皇帝對這個兒子十分賞識,加之他母妃乃楚霄國鎮南大元帥的女兒,家族實力雄厚,朝中大臣對他十分看好,暗中投入他麾下的不在少數。他如今爲了戰馬與我交換,自是爲了提升他部下軍隊的戰鬥力。這件事情一旦傳出去,對他也絕對百害而無一利,所以他自是小心翼翼。”
“所以,你根本就不擔心他會出賣你?”季連清補充道,心中漸漸明瞭。只是,就這麼被對方算計進來,她的心裡始終覺得不安,畢竟無形中他已與楚雲鈺有了撇不開的關係,到底是好是壞,現在也無從定論。
“你爲什麼一定要答應他?爲什麼一定非要雙心冰蓮不可?”雙心冰蓮乃世間極其珍貴之物,只是,他作爲皇子,世間多麼珍貴的東西沒用見過,如今又爲何會爲一株雙心冰蓮而鋌而走險、不顧後果?
“因爲有人急需要它。”西鑰昇定定的答道,他收起嘴角的笑意,表情十分堅毅與嚴肅,“只要能得到雙心冰蓮,讓我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回程的路上,季連清的腦海中一直迴盪着西鑰昇提到雙心冰蓮時堅毅的表情,那一刻她便明白,怕是無論楚雲鈺提出什麼樣的條件,他都會答應。她試圖問他爲何一定要得到雙心冰蓮,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便岔開了話題。
“清兒?”西鑰昇低低的聲音響起。
“啊?”季連清猛地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好像撞到了東西,她茫然的擡起頭,眼前赫然是一堵堅實有力的“牆”,還帶着溫暖的體溫。
再往上看去,某人正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她。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胡思亂想了一路,連撞到西鑰昇的身上都不知道。
西鑰昇無奈的摸了摸她的頭,寵溺的笑道,“傻瓜,一路都在發呆,要是遇到壞人怎麼辦?”
那句“有你在”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話到嘴邊她猛然意識到這麼說顯得兩人太過親密,趕緊吞了回去,只是微微的笑了笑。
這一笑,映着身後璀璨的煙火,彷佛有萬千光華從她眉眼流溢而出,襯着夜色的繁華,如漫天的煙霞般美麗動人,看在西鑰昇眼裡,竟是再也移不開眼去。
他深情的凝視着她,滿目的燈火閃耀都化爲蒼渺的底色,唯有她,是他眼中永恆的主角。他牽起她的手,柔聲說道,“繞過前面的小巷就到客棧了,今夜在湖面上吹了一夜涼風,等會回去記得一定要泡個熱水澡再休息。”
他牽着她一步步遠離身後的繁喧,在這個寧靜而溫馨的時刻,心底有一種呼喚,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到盡頭。
不知爲何,季連清總覺得新羅鎮的巷子異常的狹長,夜色下幽深的讓人隱隱不安。巷子兩側種了些桂花,這個季節正是桂花盛開的時節,星星點點的白花如繁星般點綴在枝頭,極是燦爛。淡淡的花香縈繞鼻尖,逐漸撫平了她心中的不安與焦慮。
西鑰昇握住她手的力量突然加重,她疑惑的看向他,發現他的表情一瞬變的十分凝重,眉頭深深擰一起,正聚精會神的聽着四周的動靜。
只是剎那,一道白光極速的朝着他們的方向劈來。西鑰昇一手握住她的腰肢,帶着她往後飛去。
數道身影從漆黑的夜色中閃出,月光照在他們出鞘的利劍上,泛起一圈圈慘白驚心的銀光。
“清兒,小心。”西鑰昇一聲低吼,將她牢牢的護在身後,一隻手迅速的抽出腰間的利劍,迎了上去。
寂靜的小巷內瞬間響起刀劍廝殺的聲響,來人一聲黑衣覆面,下手極是毒辣,招招都是斃命之勢。
西鑰昇未曾料到,對方居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從他們武功套路來看,招式凌厲霸道,劍式奇特,不像是他往日接觸過的武功門派。
“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西鑰昇揮劍刺向黑衣人,沉鬱的聲音在夜色中如寒冰般冷徹入骨。
“自然是有人想要你們的命。”一聲陰冷的聲音自季連清身後響起,劍光極快的從她眼中閃過,朝着她刺了過來。
西鑰昇一個旋身將季連清攬入懷中,長臂一揮,劍光如閃電般從黑衣人脖頸間閃過,鮮血頓時噴灑而出,灑到了季連清的臉上和手上。
他慌亂的看向季連清,“怎麼樣,傷着了沒有?”
季連清搖了搖頭,“沒事,他們沒有傷到我。”臉上和手上灑滿了冰涼的血漬,涼風吹過,瞬間涼進了肌骨。
刀劍碰撞的聲響在寂靜的深巷裡不斷響起,西鑰昇與黑衣人奮戰多時,明顯感覺到內力不濟,到後來,竟然連提劍都覺得吃力起來。一陣冷風吹過,伴着陣陣桂花香襲來,西鑰昇眉頭突然緊鎖,心中一驚,頓時明白了一切。
他中毒了!
他雙腿一軟,踉蹌了幾步,摟着季連清慢慢往後退去。黑衣人漸漸將他們包圍,朝着他們一步步逼近。
季連清扶着西鑰昇癱軟下來的身體,驚慌的問道,“西鑰昇,你怎麼了?”
一名黑衣人狂傲的笑道,“哈哈哈哈,他中毒了。我勸你們乖乖的束手就擒,不要妄想催動內力化解□□。你中的軟香散可不是一般的□□,這可是我們主子獨家配製的。你越是使用內力,毒性越是擴散的更快,到時候,閻王老子都救不了你,你就等着全身經脈爆而亡吧,哈哈哈。”
其他黑衣人也跟着狂笑不止,似乎兩人已是他們囊中之物。
“西鑰昇,你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季連清聽聞,心中不由一驚,忙驚恐的問道。
西鑰昇握緊了她的雙手,對她安慰一笑,“我沒事,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
季連清看着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眼中漸漸浮起一層淡淡的白霧,她顫聲問道,“你的暗衛呢?他們不是一直跟在你身邊保護你嗎?你快叫他們出來啊。”
西鑰昇脣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這笑意看在季連清眼裡,卻是驚心的慘白,“今夜我特意沒讓他們跟着。”的眼中滑過一抹歉意,若因爲他的疏忽而讓他們傷害了清兒,他如何都不能原諒自己。
季連清的心頓時沉了下去,沒有暗衛在身邊,意思就是隻有靠他,他們纔有存活的希望。可是,他不能夠再使用內力了……
她收起眼中的恐懼,轉身看向黑衣人,沉聲問道,“你們究竟想要什麼東西?”現在,她只有放手一博。雖然她還不確定對方到底是衝着西鑰昇而來,還是衝着她而來,但此刻她已無路可退!
“少廢話,我們想要你們的命!” 一名黑衣人惡狠狠的喊了一聲,分明已經沒了周旋的耐心。
季連清冷冷一笑,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你們除了想要我們的命,還想要某樣東西吧。”她的眸光冷冷的從黑衣人臉上掃過,脣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你們應該十分清楚,你們的主子做夢都想要一樣東西吧。”她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握在手心,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心,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是在追問,“你們猜,若是誰能拿到這樣東西回去覆命,你們主子會如何賞賜這個人呢?”
她擡起頭,定定的看向圍在四周的黑衣人,小巷雖然一片暗黑,可她成功在他們眼中看到了興奮而又貪婪的目光。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只要成功引起了他們的興趣,她就成功了一半!
只見她突然一個揚手,手中的東西被她扔了出去。黑衣人見狀,紛紛朝着身後搶奪而去,一羣人片刻就廝殺起來。
季連清見成功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立馬扶着西鑰昇就往巷口奔去,試圖在他們還未發現之前趕緊離開。
也許是走的太急,西鑰昇突然彎下身,鮮紅的血液從他嘴裡噴涌而出,“噗……”
“西鑰昇,你怎麼了?是毒性發作了?”季連清心中一驚,剛準備停下腳步查看西鑰昇的傷勢,卻被他攔了下來,“別停,快走。”他沉重的喘息着,連說話都如此艱難。萬萬沒想到,這毒居然如此厲害!
季連清緊緊的扶着他搖晃的身軀,顫聲道,“西鑰昇,你再堅持一會,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
只是,他們未走幾步,黑衣人便識破了季連清的計謀,眨眼間已經追了上來。這次,黑衣人沒有再與他們多說一句話,揮劍就向兩人狠狠刺來,大有一劍就要結束兩人的性命之勢。
季連清只聽見刀劍觸碰的聲音響起,西鑰昇已與黑衣人混戰在一起,他雖中了軟香散,可黑衣人一時半會依舊奈何不了他。
季連清注意力全都聚集到了西鑰昇身上,根本沒有發現身後朝他刺來的凌厲的劍光。西鑰昇閃身擋在她的身前,利劍瞬間刺入了他的心臟,汩汩的鮮血像是怎麼都止不住,不停的從他的胸口流了出來,瞬間染紅了他身前的衣服。
西鑰昇一把將劍扣在地上,踉蹌的往後退去。
“西鑰昇!”季連清一聲驚呼,心像是被打入了無底的深淵,她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絕望與恐懼。
他回過頭,見到她沒事,嘴角艱難的牽起一抹安心的笑意,“放心,我沒事。”然後轉過身,決絕而又堅毅的衝開黑衣人的阻擋,一步步往巷口處衝去。
季連清已經不記得他們是如何逃了出來,又是如何回到的客棧。當她扶着西鑰昇回到客棧時,他已經奄奄一息,完全陷入了昏迷狀態。而大哥他們也正好在此時趕回了客棧,看到兩人血跡斑斑的身軀,完全震驚在了原地。
不待季連朗開口,修染已如閃電般接住了西鑰昇的身體,揹着他回了房間。
“救……救他。”季連清虛弱的說完一句話,便昏了過去。季連朗慌亂的接過她倒下的身子,一把將她抱起,快速的朝着房間奔去,邊走邊驚恐的喊道,“快,快去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