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剛過午膳時間,綺意園那邊就派了人來瀾夕苑請季連清過去。
季連清坐在銅鏡前,任映月纖纖巧手爲她挽髻梳妝。銅鏡裡的女子,遠山如黛,雙鬢捲雲,如秋水般的眼眸清澈明淨,一隻紫水晶缺月木蘭簪斜斜的插在髮髻裡,爲她清麗的面容添了一絲俏麗。
映月望着銅鏡裡的小姐,眼裡掩不住的喜色,開口讚道,“小姐真的好美啊。”
季連清掃了眼她手裡的衣服,淡淡說道,“去將那件月白色煙羅裙拿來。”
映月不滿的嘟起小嘴,“小姐,這件衣服多好看啊,爲什麼要換?”
“傻映月,你不懂,韓汝煙本就心高氣傲,今日又是去她的綺意園,我們本就是客,如何能夠搶了她的風頭,聽話,快去。”
映月噘着嘴,極不情願的將季連清要的衣服取來,爲她換了上。將腰上的絲帶繫上,映月將她家小姐從頭到腳仔細看了看,不滿的小臉這才露出笑意,雖然這件衣服沒有剛剛豔麗奪目,但依然掩蓋不了她家小姐的美麗芳華,還不是將那個韓汝煙甩在身後!
“小姐,這個世界上,誰都沒有小姐您美,就和仙女一樣美。”映月笑嘻嘻的說道。
季連清點了點她的腦袋,嗔笑道,“快走吧,小馬屁精。”
雖然嫁入王府已兩月有餘,季連清卻從未好好欣賞過王府,一路與映月欣賞着王府暮春的美景,不知不覺便到了綺意園。
綺意園雖不若瀾夕苑氣派,倒也靜雅別緻,後園裡新開的一方月牙湖,將園內的景緻襯的更加開闊,別有一番韻味。
韓汝煙早就迎在了院前,見到季連清走來,忙笑着迎了上去,與她攜着手緩緩向湖邊走去。
“姐姐快請坐,妹妹可終於把姐姐盼來了,方纔妹妹還在擔心,怕姐姐嫌這綺意園偏僻,不願過來了呢。”韓汝煙在她對面坐下,笑着說道。
季連清微微一笑,“妹妹說笑了,既然已經答應了妹妹,豈有不來的道理。”
她的目光靜靜將湖邊的風景掃了一圈,心裡不由一陣驚歎,沒想到韓汝煙看起來倨傲慢然,卻也有這份雅興,臨湖賞景,快哉於心。
清風夾着陣陣涼意拂面而過,掀起的亭簾紗紗作響。湖中的鷲尾開的極爲旺盛,如展翅欲飛的藍色蝴蝶,靈動的穿梭在碧葉間,明媚灑脫。
芳草碧,柳無眠,水光瀲灩晴方好,好一片無限春光。
韓汝煙今日似是心情極佳,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曾停過,“姐姐今日能過來,妹妹真的很開心,妹妹就以茶代酒敬姐姐一杯。”她舉起手中的玉杯,笑着看向季連清。
季連清淡淡一笑,“妹妹客氣了,能將這一池的鷲尾養的如此好,妹妹定是花了好些心思。”她執起面前的白玉杯,淺淺嘗了一口。
韓汝煙面色一紅,眸光裡漾起一抹柔情,笑道,“妹妹不如姐姐這般心靈手巧,往日也從未侍弄過花草。不過是王爺喜歡,妹妹這才請了老師過來悉心學習。”
她緩緩站起身,走到亭邊,溫柔的目光落向滿池的鷲尾上,語氣裡多了一絲柔情嬌媚,“幸虧王爺沒有責怪我,將他好不容易鑿開的一方碧池給糟蹋了。”
聽韓汝煙提起西鑰昇,季連清心裡一沉,面上卻沒任何變化,“妹妹得王爺垂愛,自是捨不得怪你的。”
韓汝煙轉過身,突然笑道,“姐姐,妹妹陪你在湖邊走一走吧。這月牙湖是王爺親自設計的,每一處都設計的很精巧,姐姐一定要走近了看,才能發現其中的精妙之處。”
她笑着走到季連清身邊,挽起她的手緩緩向湖邊走去,“妹妹當日也只是隨口一說,不想王爺就記在心裡了,這麼快就在原地鑿了這麼大一片湖水。”
季連清不動聲色的甩開了她的手,隨她漫步在湖邊,也不接話。韓汝煙語氣裡的得意十分明顯,今日請她來就是爲了炫耀,她自然要給足她面子。她注意到,韓汝煙只要一到西鑰昇,眉眼裡就會透出嬌羞和濃濃的愛意,怕是對他,已經愛到骨子裡了。
她心中突然涌起莫名的煩躁,將目光移向遠處。情不知所起,究竟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她自己都分不清。說不愛他,可一想到他,她的心就會痛。說愛他,可她還能及時封上自己對他的心,若是已深愛,又豈能這麼輕易放棄?
她不是沒有感情,只是心太過清醒,在知道這份感情不會有結果之後,就殘忍的拒絕了一切機會,將他推在了心門之外。
“姐姐,姐姐?”韓汝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季連清這纔回過神,想不到方纔想到他,竟然失了神,“嗯,怎麼了?”她收起眼底的一絲落寞,笑着問道。
韓汝煙柔聲笑道,“姐姐,這幾天一直在下雨,路上還有些溼滑,姐姐小心些走路。”說着她的手重新挽上季連清,帶着她漫步在柳色青青的小徑上。
映月和彩晴分別跟在兩人身後,見兩人已經走遠,映月剛想追上去,彩晴搶先走到她前面,得意的睥了她一眼,揚着頭跟了過去。
映月又氣又惱,小臉頓時氣的通紅,心裡暗暗罵道,“哼,狗仗人勢,看你能得意到什麼時候!”方纔她跟在小姐後面,聽到韓汝煙對小姐說的一番話,氣的不輕。也是她家小姐才這麼好脾氣,不和她一般見識,若不是小姐會怪她,她肯定立馬衝上前,將這個女人推下水,滅滅她的威風!
正在她低頭往前走的時候,身子突然被人從背後狠狠推了一下,腳下一滑,身子極速的向着身前的韓汝煙撲了過去。
“啊……”一聲驚呼從湖邊響起,韓汝煙被身後的重量重重往前推了一把,整個人快速的往湖裡倒了下去。
季連清快速的反應過來,她剛想伸出手拉住韓汝煙,不想對方比她出手更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重重的往前一拽,三個人齊齊墜入了湖裡。
“不好了,救命啊,王妃和側王妃落水了,快來救命啊,王妃和側王妃落水了。”彩晴尖銳的聲音突然響起,急的在岸邊不停的跺着腳。很快,就有下人急匆匆的趕了過來,一個個像下餃子般跳入了水裡救人。
彩晴蹲在岸邊,原本擦有脂粉的小臉早已被淚水衝的花了樣,雙肩因爲害怕劇烈的顫抖着,她驚恐的看着湖裡亂哄哄的一羣人,口裡不停的唸叨着,“老天爺保佑,老天爺保佑,王妃和小姐千萬不要有事啊。”
原本安靜的綺意園,瞬間喧鬧起來,場面十分混亂,前來救人的下人將季連清等人救上岸的時候,三個人已經都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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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謝地,王妃您終於醒了。”雪舞一臉焦急的站在牀邊,當看到牀上的女子終於醒來,懸了許久的心終於落了下來,“王妃,您覺得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季連清緩緩的睜開眼,突然的光亮讓她有些不適應,她環視了四周,腦袋還有一絲恍惚,沙啞的開口問道,“這是在哪裡?我這是在哪裡?”
“王妃,這裡是瀾夕苑啊。”雪舞輕聲答道。
季連清閉了閉眼,復又重新睜開,慢慢的才緩過神,“我這是怎麼了,我記得方纔還在綺意園,怎麼現在躺在了瀾夕苑?”她只記得昏迷前韓汝煙驚恐的叫聲,以及那一雙狠狠抓着自己不願鬆開的手,然後就是漫天的黑暗侵襲而來。
雪舞扶着季連清慢慢起身靠在枕上,忙爲她倒了一杯水潤潤嗓子,這才答道,“王妃您都忘了?王妃和韓側妃一起落水了,幸虧下人們及時趕到,不然……”說到這,她的眼圈不由一紅,連忙轉身偷偷的用帕子擦了擦眼淚。
季連清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是落水了,怪不得昏迷的時候覺得好冷好冷,到現在身子都還感覺到寒意陣陣。
雪舞將她身上的被子裹了裹,不讓一絲冷風竄入她的身體裡。
季連清見雪舞眼圈泛紅,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虛弱的笑道,“我這不是沒事嗎,不要傷心了。”她的目光掃了一圈屋內,並未發現映月的身影,疑惑的問道,“映月那小丫頭呢?”自己落水的時候,映月應該正在她身後,見到自己落水,她定是嚇壞了,現在還不知道哭成什麼樣了。
雪舞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忙笑道,“奧,王妃您說映月啊,她也落水了,這會還在屋裡躺着呢。王妃您放心,她比您醒來的早,現在已經沒事了,大夫說在牀上休息幾日就沒大礙了。”
季連清臉色微微一變,急聲問道,“你說映月也落水了?”
雪舞點點頭,“嗯,她和您還有韓側妃一起……一起墜入的湖裡。”見季連清一臉擔憂,她忙安慰道,“王妃您放心,已經讓大夫給映月瞧過了,大夫說她沒事。”
她的表情雖然很快的恢復了自然,可還是被季連清捕捉了眼底的閃躲,而且說話也是支支吾吾,根本沒有往日的伶俐。
季連清心裡一沉,“你老實告訴我,映月到底怎麼了?”直覺告訴她,映月一定是出事了!
“映月真的沒事,王妃您現在身體還很虛弱,大夫吩咐過,讓您不可過於憂慮,您只管養好身子,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再擔心了。”
季連清盯着雪舞的臉靜靜望着,雪舞心裡一虛,忙垂下了頭。季連清盯着她看了一會,突然退去身上的錦被,就要起身下牀。
雪舞見狀,忙攔着她,焦急的勸道,“王妃您身子還很虛弱,大夫說您需要好好靜養。”可她哪裡勸的住,季連清不顧她的阻攔,一言不發往門外走去。剛沒走幾步,突然腳下一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雪舞一聲驚呼,“王妃!”她連忙跑上前,將摔在地上的季連清重新扶到牀上躺好。
季連清依然掙扎的想要出去,嘴裡不停的說着“我要去看看映月”,可她哪裡有力氣,折騰了一會,就趴在牀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臉色一片慘白。
雪舞急的眼淚直往外流,跪在牀前哽咽着說道,“王妃,奴婢求您,別再折騰自己了。奴婢告訴您,映月她……她被王爺關到柴房裡去了!”
“什麼?!”季連清掙扎着擡起頭,震驚的看向雪舞,“你快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映月……咳咳……她……她爲什麼被關進柴房了……咳咳……”因爲着急,她突然一口氣沒順過來,趴在牀上連連咳了起來。
雪舞忙站起來替她順了順氣,哭着答道,“下人們將王妃、韓側妃還有映月救起來的時候,你們都已經昏迷了。沒多久,王爺就匆匆趕了過來。王爺嚴厲盤問了下人究竟發生了何事,彩晴說當時她就站在映月身後,她清楚的看到是映月將韓側妃推了下去。她說因爲映月見韓側妃奪了王爺對您的寵愛,懷恨在心,便趁着今日的機會想要對韓側妃下毒手。”
“不會的,不會的,映月那麼善良,絕對不會做這麼狠毒的事情!”季連清慌亂的搖了搖頭,她知道,映月那個傻丫頭絕對沒有這種壞心思,“那她現在怎麼樣了?王爺爲何要將她關進柴房?”
雪舞用手帕擦了擦眼淚,忙答道,“王爺當時發了好大的火,說要嚴厲處置映月,誰都不允許爲她求情。王妃,這次事情真的很嚴重,映月……怕是免不了要吃苦了。”
“什麼意思?”季連清疑惑的看向雪舞。
雪舞臉色突然一白,猶豫了片刻,知道此事瞞不住,咬咬牙,還是如實說出了實情,“韓側妃雖然已經沒有大礙,但……但是……韓側妃肚子裡的孩子,卻因此沒了。王爺知道後非常震怒,下令一定要嚴厲處置映月。聽說韓側妃知道孩子沒了之後,哭的傷心欲絕,昏了好幾次,王爺現在,也還在綺意園那邊。”
雪舞的聲音越來越低,可季連清還是清楚的聽到了“孩子”"兩個字。孩子嗎?他們已經有了孩子?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他便讓她懷了自己的孩子?
錐心的疼痛一點點齧噬着她的心,她突然覺得自己太傻太天真,原來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不是要等到她接受他的那一天,而是一直在欺騙自己,他的心裡,原來從未有過她!
李季連清突然覺得自己好可笑,原來一直以來,和他的感情都只是自己的獨角戲罷了。她的冷淡,正好給了他們恩愛的藉口!
有淚緩緩滑出眼角,這一刻,她清楚的聽到了心碎的聲音,那麼清晰,一點點盤旋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雪舞怔怔的看着季連清,不知說什麼安慰她。她知道,王妃此刻一定很難過。從王妃落水到現在,王爺一直沒有出現過,一直陪在韓側妃身邊。難道,之前她都誤會了嗎?
王爺真的有那麼在乎韓側妃嗎?她落水,他便一直陪着她,根本沒有想到,瀾夕苑裡,也有一個女子,也需要他的呵護和關懷嗎?
心裡有說不出的苦楚,雪舞擔憂的喚了一聲,“王妃?”
“扶我起來,爲我梳妝,我現在就要去見王爺!”季連清突然開口說道,語氣異常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可越是這樣越是讓人擔心。
雪舞見她臉色極差,本想勸她,還未開口,就被季連清清冷的眸光一掃,她心頭一驚,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都攔不住她,只好扶着她慢慢起了身。
作者有話要說: 結果還是被我趕出來了,會議很快就結束了,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