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此人不能輕易相信,我一陣冷汗,又用箸尖指了指另一盤看起來濃油赤醬的菜,“那這個呢?”
“唔,顯而易見的,冰糖燉紅燒肉。”桑枝臉上一片含羞帶怯,緋紅的臉頰像是最絢麗的那片晚霞。
“……”我依舊以沉默應對。
她淺淺地撅起嘴來,似乎是在不滿我的不解風情,後來在我頑強的審視目光下屈服,纔不甘願地解釋道,“哎呀,好吧,豆腐。”
“……那個呢?難不成還是豆腐?”向來無肉不歡的我嘴角微抽,雖然知道底下的菜都是一片悽風苦雨的素齋,但手上執着的筷子卻還是沒有停歇,放入口裡嚼了嚼卻又覺得口感不像。
這回桑枝倒是一派坦然,只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哦,那是豆乾。”
“……”
方纔一邊隨我一起毫無形象地埋頭苦吃的邱五晏倒是樂了,“喲,不錯,這姑娘真省錢。”
我戳着碗底,無語凝噎。
眉娘此時沒有在靈棲,不知又是去哪裡轉悠了,我微微擡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小黑,想看看他又是什麼反應,然而他清冷的臉上並無半分波動,只如往常一樣斂着眼細細咀嚼着,每樣都嘗些,但每樣又嘗不多,慢條斯理的模樣絲毫也不擔心菜會被我們兩個吃相足夠喪心病狂歎爲觀止的人全搶光。
見他吃得一派和諧美好,這時才遲鈍地感到羞恥心的我也不自覺放慢了幾分下筷的動作,埋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來,一時動作不協調,差些把舌頭咬到,我猶豫了一會,考慮了一番美色和食物的可比性,最終索性選擇放開了肚皮大快朵頤。
不知是否是錯覺,我居然聽到了對面小黑的一聲低低的輕笑。不知道他是否是在笑我,只知道我霎時窘迫地再不敢往前看他的表情,只自暴自棄地胡亂塞了滿個腮幫子的豆腐苦吃。
見氣氛已漸入佳境,桑枝開始跟小黑搭話,“哎,我聽他們都喚你小黑對吧?那我該喚你什麼,黑大哥?哎呀,好奇怪,唔,小黑大哥?也不好……小黑哥?如何?”
終於要出手了……我在心裡低低哀嘆一聲,自己嚥下了說話的念頭,和邱五晏一道格嘰格嘰地繼續埋頭苦吃,以做一個良好專業且有職業道德的好背景。
半晌也聽不到小黑的迴應,桑枝也不惱,只挽起袖子親熱地布了一道菜
到他旁邊的碟子裡,“既然你不喜歡我這樣叫,那我以後還是也喚你小黑吧。你嚐嚐這個,方纔我瞧着你都沒怎麼動筷子,可是我做的菜不符合你口味?”
嘎嘣嘎嘣嘎嘣……我跟邱五晏動作一致地面無表情啃豆皮。
那頭她心心念唸的地方依舊沒有得到迴應,小黑雖是低着頭的,但手中的筷子卻不露痕跡地避過了裝着那筷子菜的地方,繼續埋頭吃飯。
好一記無聲無息無色不見血的暗箭,我險些要當場笑出聲來,然而拿人手軟吃人嘴短,爲了下次還有這等口福,只得作無知狀,訕笑着繼續吃得滿嘴油。
“嗯,小黑,你若喜歡的話,我天天做給你吃可好?”她倒是有耐心得很,縱使是得到了這般的冷遇,也只不過是賭氣地眨了眨睫毛長長的杏眼,雪白的指尖一圈一圈地將自然垂下來的髮絲纏成了幾縷別緻的彎彎繞,又乍然鬆懈,繃緊的髮絲忽的散開來,纖細而修長的手指上還留有些許勒過的紅印,慢慢地暈開來。髮梢帶着微微的彎曲,襯着她姣好的容顏,誘惑非常,而她妖冶的眼波流轉,聲音清媚,偶然傾過身時衣襟下的酥胸半露,與其說是聊天,更像是明目張膽地逗引,“桑枝以後就做你小黑一人的份兒,可好?”
窸窣窸窣窸窣……我和邱五晏兩個極有共識地目光呆滯地吃着盤中餐,對眼前的香豔場面假裝視而不見。我趁她不注意瞟了一眼胸口的波濤洶涌,當場便決定日後聽邱五晏的話多喝牛乳好早日……咳,成長。
然而無論桑枝在小黑麪前如何擺放姿勢再加上言語逗弄,那頭的小黑從始至終都埋着頭,對眼前的風情依舊視而不見,我一邊跟邱五晏爭搶到了“鮑魚釀水晶蝦仁”裡的最後一塊豆腐,心裡暗自想着,反正就算桑枝只做一份,到時候也可以去小黑那邊搶食……
身軟嬌音易推倒,做飯撒嬌樣樣行,自帶技能真是好凶殘啊好凶殘……同爲“姑娘”的我憂愁地小淚橫飛,一邊恨恨地搶着夾了兩筷子嬌羞豐腴的“紅燒肉”豆腐來安慰我嚴重受打擊的小心靈,順帶心安理得地笑納了一邊邱五晏恨鐵不成鋼的一個“沒救了”的絕望眼神。
本女俠是何等氣概,纔不會跟區區臭狐狸斤斤計較,此時正逢良辰美食奈何天,自然是埋頭苦吃大快朵頤纔是正道,爾等凡夫俗子怎能參悟得透?
心裡還沒盤算完,
小黑就已經離了凳站了起來,往後院水槽的方向走去,大概是準備洗碗,桑枝忙也隨着站起來,“正巧,我也去,正好你帶我熟悉一下靈棲裡的路線,也好以後大家相處不是?”
小黑回看了她一眼,顯而易見地皺了皺好看的眉,卻沒有拒絕。
桑枝歡喜地推開幾分眼前未動過分毫的碗筷,站起身來翩翩然隨他而去,一邊還在纏着他嘰嘰喳喳,從大廳到後院一路都是她嬌俏得讓人恨得牙癢癢的笑聲,卻又不得不承認是真的一對才子佳人。我僅擡頭速度地瞧了一眼,便馬上悶悶地低頭繼續跟邱五晏大聲叫嚷着搶食,雖然表面還是一派風平浪靜的模樣,然而或許只有我自己知曉,我的心裡此時已經未知地恐慌起來,手中捏着的筷子也愈發沉重起來。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小黑先前也是對我這般冷淡的,後來似乎是因爲我的不斷糾纏才逐漸有了幾分話題,還對我笑,對我好,帶我飛,還給我買冰糖葫蘆,可是這回卻來了一個更加千嬌百媚的桑枝,長得好看,而且又會撒嬌,做的飯連向來對吃食挑剔的邱五晏都不顧形象地埋頭苦吃,無論哪點似乎都比我好了千千萬萬倍,不知道小黑是否也會對她做同樣的事?對桑枝笑,對她好,帶她飛,還有……
還有,從此,小黑說不定就要給別人買冰糖葫蘆了呀。
想到這裡,我突然有些惆悵,雖然知道小黑做得並無錯處,卻還是覺得心裡堵得慌,不知是爲了即將消失的冰糖葫蘆還是爲了甚麼,看邱五晏疑惑的眼神,只得對他咧嘴一笑,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搶走了他筷子下勢在必得的一塊豆腐,自然也接受了黑了張臉的邱五晏“痛愛”的一個暴慄。
好不容易捨得放下筷子,我饜足地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又抹了抹油光閃閃的嘴巴,剔着大白牙出門散步消食時正好碰見在後門處躲躲閃閃的小王麻子,我朝他勾了勾手指,“走着,我們去後院捉蝦蟆去。”
本抱頭準備鼠竄的小王麻子受寵若驚,轉回身來放下手,結結巴巴道,“捉,捉蝦蟆幹嘛?”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地拍拍胸脯,但發現是在太過一馬平川以至於無從下手,於是轉而豪氣干雲地拍了拍此時存貨充足的肚子,很是雄赳赳氣昂昂,“今兒晚上偷偷放邱五晏被褥裡去,誰叫那廝方纔吃飯時鄙視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