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白鴿兒呀,脾氣是烈了些,卻倒還有些良心,”清風屈起方纔受傷慘重的食指似乎想去搔小白花兒的身子,又小心翼翼地放開了手,只對着那小白花兒低低地嘆了口氣,“不像某些人呀——”他尾音拖得悠長,哀婉纏綿。我打了個冷戰,忙暗撫着手臂上噁心出來的雞皮疙瘩擡頭望天,假裝什麼沒聽到。
轉眼間清風已理了理衣衫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直接插進兩人中間,儼然一副絕對的正室風範,我精神大振,在身後幾乎想拍手叫好,搬了個板凳端着地溝油版花生米期待着一折美嬌郎痛斥負心漢的情感大戲,然而卻沒想到這廝卻直接蹦去了那姑娘眼前,笑意晏晏,“這位姑娘——”
難道先排除外患再暗整內憂?我胡亂想着,心情很是激盪。
那個姑娘面上滿是疑惑,“你是誰?”
邱五晏黑了半張臉,“水香,不用理他,他是瘋……”
清風乍然截過話茬,“……風流倜儻享譽盛名的算命先生,清風。”而後恭恭敬敬地朝那個喚作水香的女子輕施了一禮,“水香姑娘好生美貌,但我看你印堂發黑,目光無神,脣裂舌焦,元神渙散,近日必定是燥神憂思,萬事不順,本來只道天機不可泄露,天命不可違,但小生最是憐惜紅顏,不忍看姑娘受苦,不知姑娘可否聽小生一言?”
我被那“享譽盛名”嗆了一聲,姑娘迴轉過頭狐疑地看向我,清風微微撇過頭一個小眼刀飛過來,我趕忙端正肅穆了儀容,一臉崇拜地豎起大拇哥,“說起這個清風先生呀,真是神呀,上回俺孃的豬丟了,報案官府都不管哇,俺娘整日哭得淚花花的,你是沒見到喲,那個慘喲,最後還好請來了清風先生,他就那麼掐指一算,就知道這豬是被人牽去煮了吃哇,爲俺家豬崽子沉冤昭雪了呀,俺全家都謝謝清風先生一輩子啊!”
“噗——”是一直氣定神閒的邱五晏噴茶。
那水
香姑娘卻來了興趣,“真這麼神?那先生便請說說看。”
清風老神在在地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個錦囊遞與她,“水香姑娘你先回家裡去,關門閉戶,齋戒焚香沐浴三日,有道是男子陽污,然出於濁則陽剛萬丈,撐天地之大,女子陰穢,然滌於穢則陰柔似水,故期後的三個月內不得見任何男性,此爲淨術,待功成身就之後尋一天陰雨綿綿之日再打開這錦囊,若顯現的是‘水’,即是姑娘祛除黑氣成功了,面容自會更甚嬌豔,到時候怕是全天下男子都得拜倒在姑娘的石榴裙下啊!”
我徹底絕倒。
眼看着那明顯被最後一句話戳進心窩子的水香姑娘領了錦囊歡歡喜喜地走了,我摸去悄悄地問清風,“那錦囊裡頭寫的是不是就是個‘水’字?嘖嘖,你還讓那姑娘在雨天打開,未免太假了些。”
清風一本正經地搖搖手指,故弄玄虛,“非也非也。”
“那即是什麼?”我不解。
清風奸詐無比地朝我擠眉弄眼,“我留了一張白紙。”
“啊?……啊!”我反應過來後,顫抖着手指指向得意洋洋的清風,“瘋子你好毒啊好毒。”
紙上若顯現的是“水”字即是祛除成功,然若是白紙一張,便是修煉未成,這般爭強好勝的姑娘肯定不甘心一腔心血付之東流,又因爲不得見男性而不能出門尋清風解疑,則又得花三個月去重修,如此循環,即使日後發現了有什麼不妥也是數月過去,哪還理會得了邱五晏。
瞅着邱五晏一副吞了蒼蠅似的表情,我在心裡只笑得死去活來,面上卻半分也不敢體現,只僵着臉作事不關己狀。於是邱五晏的小臉蛋順利白了,紅了,紫了,狐狸發怒的後果便是猛然搶過我手上的花生米,揚手零零散散地往清風身上潑去,順帶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句,“小白花兒,上!”
眼看着還未來得及享受勝利的果實的清風又被對食物偏
執到極點的小白花兒攆出了幾條街,我暗歎一聲——明日鎮裡大概要傳人畜絕戀了罷?
……
二日陽光正好,正收拾間邱五晏突然問我,“眉娘該回來了吧?”
我倚着掃帚愣了一下,這纔想起那聒噪非常的小白花兒自上次追清風出去後就再也沒了蹤影,反應過來時只道句,“是。”
他這才舒了一口氣,“還好靈棲裡現在尚剩有些吃的……”說罷又揮揮手打發我,“去,可以把君莫笑啓了。”
眉娘釀的酒是靈棲裡的一絕,而每年初春時節釀的“君莫笑”則最是香甜清冽,不同於別家直接以花瓣入酒缸後的濃郁氣味,眉娘僅是以網制花囊懸在酒缸內薰數日,開缸時酒香與花香交纏,味道清雅,僅是聞聞便能讓人口舌生津,即使貪喝十幾杯也醉不得人,很受那些酒量不甚豪邁的文人雅士的喜歡,一壺君莫笑入喉,半夢半醒之間潑墨揮毫便是佳作百篇。
不過奇怪的是,眉娘從來不喝自己釀的這些酒,她腰間常年懸着的骨瓷葫蘆執壺一拔開軟木塞總是傳出一股濃烈而迷幻的酒味,一時間嗆得人難受,細細回味之際卻又不自覺着迷,我在靈棲裡從未找到過這種味道的酒,也未曾在別家聞到過。
邱五晏說這是毒。相思毒。
他說這話時表情悲憫,每當他露出這個表情的時候我便知道他要開始說我弄不明白的話了,着空去問了西街書孰裡的劉先生,他只是捋着老長的鬍子搖頭晃腦地吟了一句,“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我似懂非懂。
剛啓封那一缸子君莫笑,靈棲門便被推開來,一陣撲鼻的脂粉香氣間眉娘領着一位約摸十六七歲的黑衣男子緩緩走了進來,她依舊是一襲玄裙,細香滾邊的裙裾隨着蓮步輕移颯颯作響,極盡風韻。
我擡起頭來和邱五晏默契地對視一眼,彼此從對方眼中看到三個字“又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