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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筠沒有說話,因爲她看到了苑苑背後走來了她的姐姐和賀夫人。

少箬十分抱歉的看着賀夫人,行禮致歉道:“真真是失禮!我這妹妹和我家裡這位大小姐,每每就在夫人跟前失了大家閨秀該有的儀態風度!”

賀夫人波瀾不興的看了苑苑一眼,淺笑道:“哪裡的話,像我們這樣人家的孩子,走出去,還是大戶人家的模樣,然而自小在家裡淘氣,哪裡受過什麼委屈?總要見過了才能開眼界,才能知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能不能邁過去這道坎,全在自己。若不能,又能怨誰?”,話到這兒,賀夫人轉開笑臉,對梅英說道:“聽聞你定了親?也罷了,你們姐妹幾個跟我來,我呀,給你賀喜!”

梅英淺淺笑開,又恰如其分的表達了自己的受寵若驚:“蒙夫人錯愛如此,怎敢推辭!”

賀夫人一股腦得帶走了幾位姑娘,剩下少箬深吸一口氣:“少筠,你就不知道避開一些?”

少筠十分委屈,不禁辯解道:“自我回來,兩位小姐三番四次相請,少筠總不能三番四次的推辭。何況,少筠一句話都沒說!”

樑苑苑冷冷說道:“不做虧心事,哪用畏懼人言!你們兩姐妹,也不必處處委屈模樣,裝得我欺負你!”

少箬氣不打一處來:“原本我以爲少筠年輕不免不知分寸,如今看來,只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你!”,樑苑苑滿臉通紅,怒極反笑:“好!你舊日賢惠,全是假裝,今天才露出真面目!可憐爹爹被你哄得是非不分!”

少箬冷笑一聲:“滿揚州城裡你打聽!誰爲你這任性說一句同情?你以爲別人不分是非,卻不知你自己連是非都沒有,只好落得別人都說你任性妄爲!你夫君要納妾,招惹了多少清白人家的姑娘,你心裡有數!期間少筠幾個月不都曾在揚州城內,再回揚州時,連親都定了,你還有什麼話可說?你夫君納妾,那是你的家事,連你爹爹都無話可說,你到一個外人面前叫囂,你還說人家不分是非?我只當怕了你,不敢招惹你這位高貴不可侵犯的千金大小姐,你還說我欺負你?”

少箬話才說完,十分生氣的拉着少筠:“走!”

少筠抿嘴,生被少箬扯走,剩下了氣得頭腦發昏的樑苑苑。

少筠才一到無人處,就忍不住又笑出來:“姐姐如今可真是不怕她了?也不怕她給姐夫告狀!”

少箬生吞了一口氣,氣猶不平的說道:“她告去唄!時至今日,連最疼她的爹爹都知道她任性的不可救藥,誰告得贏誰?可憐我前面前後奔波全爲成全他們兩夫妻的和睦,今日看來,全是我做了多餘的事!”

少筠嘆了一口氣:“若論起來,哥哥與她,雖有毛病,卻並非什麼惡人。只是遭父母這般揉捏,任是誰都覺得無所適從。”

少箬點頭:“當初誰也不曾料想到今日!人做父母我做父母,我卻絕不會讓寶兒枝兒受這等委屈!也正是因爲這等心思,當初爲苑苑,我是當着康老爺康夫人的面,問他們怎能把自己親生孩兒這樣搓磨!”

少筠聽了這才明白箬姐姐中間究竟做了多少事情,也難怪今日會爲樑苑苑的舉動而憤怒至此。終究,箬姐姐這等感同身受!少筠拉着少箬安慰道:“早前問你的委屈,你都不肯細說,原來如此。姐姐,盡了人事也罷了,何必不平?”

“我爲我自己不平,”,少箬看了少筠一眼:“也爲你!你這樣無辜!”

少筠偏偏頭,笑道:“我卻不怕!而且萬錢早知道了,也不會介意這個……”,說着又有些臉紅。

少箬忍俊不禁,伸手戳了少筠的額頭:“你呀!怎麼沒有姑娘家的半點矜持!”

少筠咬咬嘴脣,又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十分的調皮嬌俏,惹得少箬好笑又好氣。

隨後兩姐妹避了人,七七八八又說了許多家長裡短,直到梅英再一次找到少筠。

少箬見梅英似乎有話對少筠說的樣子,便找了藉口離開,讓兩個姑娘獨處。

“方纔又叫姐姐看笑話了!”少筠十分抱歉的。

梅英搖搖頭:“前因後果,都是知道的,苑苑越發偏執了。”

少筠微微垂頭,似喜如悲:“難爲她了,在那個位置。”

“正因爲那個位置,”,梅英迅速回到:“正因爲那個位置,才越發要心靈眼清看得開。”

這話……似乎有些下文!少筠微微蹙眉:“姐姐,你怎麼了?是有話想要對少筠說麼?”

梅英低笑一聲,撇開頭去,許久才輕聲道:“我也沒有什麼話說……只是覺得,或許與你坐在一處,你多少會明白一些,我便也心安一些。做人,要是把自己的一輩子都看通透了,還有什麼意思……”

少筠聽了這話,只覺得心上猛然被她一擊,而後似懂非懂,似明非明。她呢喃道:“姐姐……是不是你的親事……”

梅英聽了這樣一句話,猛然醒神,對着少筠淺淺一笑:“素來誇你聰明,原來你不只是聰明……”

那淺淺的一笑,渺渺然,似遠山輕嵐,疏落高遠處,輕愁勻注。少筠當時不十分明白,卻因此烙在腦海中,直至經年後憶起,從此,人世人情,水落石出。

此後梅英並未再流露情緒,只是淡淡得與少筠閒話一些針黹、書畫,又悄悄的彼此答應互致禮物以恭賀對方定親之喜。

不久賀府裡晚宴招待諸位女眷。

少筠與少箬坐在一處,卻沒有什麼機會再與芷茵梅英說話。一頓飯平靜結束後,少筠便與少箬作別,登上馬車回家。

馬車才進了西街就停住了,少筠正奇怪,馬車卻又轉了個方向走了起來。

侍梅好生奇怪,忙掀了一小角車簾子問話:“這是……”

話沒問完,侍梅通紅着臉縮了回來,結結巴巴的、做賊心虛的說道:“萬、萬爺……趕、趕車……”

少筠嚇了一跳,忙俯身去掀簾,果見車架前一副寬厚肩背,正是自己熟悉的!她正要叫出聲來,又忍了忍,平靜坐了回來,心裡卻叫囂着無窮無盡的喜悅。他……爲她趕車麼……

馬車約摸又走了一刻鐘,轉進了一間小院,這時候一身灰衣的萬錢擠了進車廂,眉開眼笑的看着少筠。

侍梅目瞪口呆的看着萬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更別說動彈。

車廂本就小,再擠了一個熊一樣的萬大爺,簡直轉身都轉不過來!少筠晶亮着眼睛,卻又十分羞澀的清清喉嚨,推了推侍梅:“傻丫頭!”

侍梅一震,連忙回過神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爬出了車廂!

少筠笑不禁,又推着萬錢:“你嚇着我的丫頭了!”

萬錢皺皺眉:“三個丫頭,就屬她不通氣!”

少筠覺得十分好笑,心裡隱隱又生了一股子繾綣滋味,因此軟軟的問道:“還說呢!一位爺,替人趕馬車,也不怕招人笑話……”

萬錢輕輕摟過少筠:“夜裡西街不比東街,這一頭沒什麼燈火。”

少筠輕輕理了理萬錢的衣襟,又問:“怎麼認得是我的車子?”

萬錢笑笑:“賀府裡沒有我不知道的事,你麼,也一樣。”

少筠輕笑了兩聲便沒有再說話。他摟着她,她倚着他,不着一詞,便安定了三秋惦念。

許久少筠纔有問道:“入冬了,夜裡冷得很,怎麼還出門?有要緊的事麼?”

萬錢很久都沒有回答,最後少筠又推了推他,他才慢慢說道:“拐兒巷裡你哥哥做東,賀他中了舉人,連何伯安都請了!”

拐兒巷!少筠只覺得心尖被人掐了一把,酸酸的緩不過勁來:“是了!拐兒巷裡什麼晚娘、紫鳶,一把萬爺的相好呢!想來萬爺也真是憐香惜玉的花叢中人!”,說着一把推開萬錢,依向車窗邊。

萬錢低笑,從後頭又把少筠摟抱着:“你鬧脾氣,我只覺得高興!”

少筠掙扎,爭不過,只好氣道:“你高興,我不高興!你要抱着別的女人,就別碰我!”

“好好!”,萬錢哄到:“有了你,我也不要他們。”

少筠不吱聲。

萬錢又在她耳邊說道:“你哥哥親自讓貼身小廝來,說要謝我。到這份上,我不能不去。何況桑貴在外面的消息傳了回來,得看看官老爺的態度……”

少筠想了想,也服氣,因此嘆氣道:“今日原本是賀夫人請些官家女眷聚會,偏偏還捎帶上我,我知道那意思,想必是桑貴的消息叫他們側目了。原本都想避開些人,不料你我都避不開。”

萬錢皺皺眉,又想了一下,才問道:“康少奶奶招惹你了?”

少筠想起今日情形,忍了忍,終究沒說:“也沒有……”

話沒說完,萬錢接到:“少筠,你不說我也有法子知道。”

少筠聽了又嘆氣,隨後挑了兩句告訴萬錢,才說道:“我心裡十分不平,大約前頭魯莽了,留了話柄給人家,鬧得連姐姐也不得安生。諸如今夜哥哥做東,非要請你,這背後,我實在不願再去猜測,只覺得避也避不開……”

萬錢雙手緊了緊,隨後說道:“康青陽請我,大約是聽到傳言說你我定親,非得親自證實。避不開的事,我從不避,我只做我想做的。”

少筠想了想也覺得好笑:“你想做什麼?無非與人應酬時得些來路不正的小道消息吧?難怪人家都說你皮糙肉厚,叫人家躲你都躲不贏……”

“嗯!”,萬錢若有所思的:“你說得有理……”

……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說啥,寫得正興奮。苑苑同志,哎,有點可憐,但也很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