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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蘭侍菊沒收拾什麼,直接把拎去給桑榮等人的飲食就當成路上的食物,就打發少筠回家。林志遠十分不放心,同桑氏一起,圍着少筠左吩咐右吩咐,都是萬分的驚疑不定。

少筠自己心裡急火急燎的,也拿不出什麼話來安慰兩老,只能匆忙登車。

就在一家子人都圍着少筠馬車時,遠處小道上隱約傳來呼聲:“二小姐!二小姐!等等、等等……”

少筠轉身一看,遠遠小道上一團煙塵,中間似裹着一匹快馬急速奔來!少筠眯了眯眼,心中一喜,忙對林志遠說:“柴叔趕來了!怕是有什麼新消息!”,說着也不等侍蘭扶着就徑直跳下了馬車。

小七、侍蘭侍菊,還有桑若華、菁玉都翹首顧盼。

少筠分開衆人,迎上前去,遇着老柴猛然勒住馬,急速跳下來。

少筠伸手扶了扶:“柴叔!有什麼新消息?”

老柴同樣氣喘吁吁,雖然比小七顯得鎮定許多,可是聲音不可置信又顫抖着:“二小姐!家裡……又出事了!”

又!

少筠滿懷希望,卻又猛然落空,一種無法抑制的慌亂終究是決堤而出,淹沒心底:“出、出什麼事?”

老柴眉頭緊皺,扶着少筠,卻向林志遠說:“姑老爺……這事……哎!上年姑太太私收餘鹽的事捅了天了……”

在場數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氣,幾乎同時的:“什麼!”

老柴一下子握緊少筠,又扯着林志遠走到一旁,輕顫着說:“今早那事……我請了大小姐回來,大小姐方纔穩住家裡頭的人,不料何御史就帶着兵衛上了門……大小姐被即刻帶走,二太太……二太太要不是躺在牀上動彈不得,只怕也……我瞧着不對,又聽聞何御史早已經派了人下來拿小姐和姑太太……所以……小姐,人只怕立即就到了,得趕緊的……”

私收餘鹽的事捅了天?!連姐姐都被捉了……少筠站不住,當即蹲在地上抱着肚子,只覺得五臟六腑通通攪成一團,叫她又熱又冷又痛又噁心。

林志遠則呆呆站在那兒,微微張着嘴,愣愣的看着一旁驚疑不定的桑若華。

老柴也顧不上體諒兩人的震驚,連忙拉着少筠:“二小姐!你怎麼樣了?!”,說着又一臉無助的看着林志遠:“姑老爺!得拿個主意呀!您瞧瞧二小姐……這……”

林志遠猛然一震,迅疾走到桑若華身邊,低喝道:“若華、你!”

老柴那邊大急:“姑老爺!”

林志遠又是一震,忙壓低聲音,附到若華耳旁說了兩句,緊接着桑若華的一張臉白過白紙,又失聲道:“怎麼會!那、那怎麼辦?!志遠、志遠,怎麼辦……”

林志遠環顧一週,看見一家子人莫名其妙的,胸口大起大伏,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桑若華急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六神無主的扯着林志遠:“要不、避一避,避一避吧……”

那老柴一聽,覺得未免不是法子,連忙說:“對、對!先避一避,瞧清楚了再說!富安裡頭,去找老榮頭!對了老榮頭在哪兒?!”

林志遠咋一聞老榮頭三個字,立即又回過神來:“老榮頭在草蕩裡頭,走!三個臭皮匠,頂過諸葛亮!走!趕緊的!老柴,你揹着筠兒,侍蘭侍菊小七、菁玉,都一塊兒的別留在這兒!”

聽了這話,老柴一句話也沒說,扯起少筠背在背上,然後招呼了侍蘭侍菊:“蘭子阿菊,趕緊的帶路,後頭只怕官兵就到了!”

侍蘭侍菊六神無主,哪裡還敢說話,只領着一行人就往草蕩裡趕!

伏在老柴的背上,少筠漸漸回過神來,禁不住嚶嚶的低聲哭泣。怎麼辦?若是私收餘鹽這事捅了天,她桑家……誰能力挽狂瀾?連她姐姐都被兵衛控制起來,她姐夫,甚至賀轉運使自然都不能倖免了,而萬錢卻在千里之外……

心亂如麻、手足無措,驚懼奔走……所有這些詞背後的痛苦,在不足三兩個時辰裡頭來回的挫着少筠的知覺,叫她哭也不能痛快哭,叫也不敢大聲叫,連呼吸都牽扯着一陣一陣的心跳。

等她略略回神的時候,老榮頭已經一臉關切的站在她面前,細細打量着她。

直到這時,老柴才細細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何御史明白派了兵衛來的,大小姐以二太太病中爲由,想攔着何御史。不料,何大人拿出一本帳本來,大小姐一看,當場臉就白了,話也說不出來。我聽靈兒說,那何大人還十分不客氣的說道‘樑夫人還有閒工夫理着孃家的事?你丈夫與賀轉運使私下裡那骯髒事,只怕蓋不住也藏不了了!’。我正是聽了這話,趁着家裡還亂,趁亂跑出來的。姑太太,這賬冊……是……”

桑若華這一下渾身打抖,縮在林志遠身側:“賬冊……賬冊……私收餘鹽……這、我……”

林志遠心痛不可遏制:“若華,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可瞞的……”

桑若華倏兒流下眼淚:“賬冊,舊日我管家時是……是老徐打理……後來老徐走了,我就不知道了……”

說到這裡,少筠慘笑,終於明白前後:“昔日徐管家沒走之前,阿貴使盡了手段,終於把桑家這本私帳拿在手裡……我也瞧過,俱是往年家裡多多少少私收餘鹽的入賬。後來……因沒想過再私收餘鹽,我只吩咐桑貴將舊賬都清理好、對好家裡的帳後再銷燬。這事開始只有桑貴知道,後來他要往北邊去,漸漸的就轉到蔡波手裡。可見是我……”,少筠冷着聲音,臉上又是眼淚又是笑:“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說着嗚嗚痛哭。

林志遠深嘆了一口氣,轉向老榮頭:“榮叔,這事不幹筠兒的事,總是我們夫妻……眼下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那麼多人,包括老柴、少筠、侍蘭侍菊,林志遠、桑若華少嘉菁玉,趙霖、方石、林江以及一衆小輩們,無人能說話、敢說話!私收餘鹽,跟私賣餘鹽一樣,對竈戶和鹽商而言,從古到今都是板上釘釘的重罪!重則殺頭,輕則流放、服苦役。眼下情形,人家捉姦在牀又捉賊拿髒的風火而來,必然就是處心積慮的要掀翻桑家了!

少筠心神大亂,驚心動魄於家中鉅變,更莫名其妙於蔡波爲何突然倒戈相向、將桑家害到如斯地步,所以分不出心來思索對策。唯有桑榮,從少筠祖父時候起,跟隨過桑家大爺二爺,輔佐過小竹子,見識過大風浪,因此手中燒火棍往地上一戳,破鑼嗓子一張,端得就是躍馬橫刀的架勢:“這事得拿個主意!依我看,咱們得回家去,也得有人出面處置這事。桑家爲朝廷煎鹽,又正經行鹽行了上百年,犯了錯,捅了天,咱們認了。朝廷看在咱們是竈戶的份上,就算不會格外開恩,總不至於一棍子就打死了。志遠,咱們做人,就該堂堂正正是不是?你夫妻做的這事,由你扛着這事,不虧吧?總不能叫你媳婦一個女人家出面,也不能叫小竹子一個小姑娘扛着,是吧?”

兩句話出來,桑若華眼淚嘩啦啦的流。林志遠原本白了一張臉,後來想了想,竟是平靜下來,只輕輕拍了拍若華的手,說道:“榮叔的話,至剛至正。我身爲昔日當家,正經的開中鹽商人,不該連累家裡人!”

“志遠!”,桑若華萬分哀慼:“我、這……咱們,要不再想想……”

林志遠搖搖頭,寬和一笑,復又點頭:“榮叔說的對,這都是我當家主時犯的錯,與筠兒是無干的。就算御史大人苛刻些,只要他念及竈戶們還要煎鹽,想必是不會多加懲處的,只怕就會罰家裡的正鹽丁流刑、服苦役而已!”

正鹽丁……林志遠雖然說得輕巧,可是,桑家裡的正鹽丁有誰?桑少嘉、桑少原!林志遠不過是入贅而來的女婿、桑家昔日的賬房先生!他這一番話說出來,足以扯碎在場三個人的心。

桑若華哀慼痛哭,悔不當初,而一直蹲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桑少嘉微張着嘴,不可置信的緩緩站起來:“爹……爹爹……”

看見少嘉這樣子,林志遠突然覺得眼睛有點澀。他勉強睜開了眼,朝着少嘉擠出笑來道:“爹不在,你要懂事,孝敬你娘、愛護你妻子……”

少嘉囁嚅着,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一旁的菁玉早已經失聲痛哭。林志遠又轉而看着木然呆立的少筠:“筠兒……總是你姑姑做下的事,你就不要摻和了……”

“少筠……”,老榮頭一擰眉,想了一會,一揮手定了法子:“不盡不能出面,還該、該避開去!帶兩個懂行的人,到北邊去。對、北邊去!北邊萬錢……”

可一聽要她避開去,少筠好似被毒蜂蟄了一下般跳起來,清越的聲音像是一把劍瞬間出鞘:“不!我是桑家當家的!我哪兒也不去!我哪兒也不去!有什麼我擔着,我一力擔着!”

老榮頭一愣,緩緩的又覺得肚子裡升起一股氣,叫他張口就罵:“格老子的!這時候逞能的麼!你一個沒出閣的姑娘,要去服流刑?你要是不聽話,看我不打死你!”,說着抽起地上的燒火棍,作勢就打。

聽見老榮頭說要打她,少筠只覺得一股子氣從腳底貫穿胸膛,直頂到頭頂,好像憑空生了一根折不彎的脊樑。她不躲也不閃,惡狠狠的瞪着桑榮,冷着聲:“我就是不走!家裡那麼大的事,我絕不走了叫你們替我擔着!我惹出來的事,我自己收拾!我……”

老榮頭氣急了,一棍子下去,再又一棍子,等打到第三棍時,手軟了,嘴上卻一直教訓着:“就在這草蕩,我就說過,你敢拿家裡的家當耍把戲,我替你爹打死你!”

林志遠、桑若華、少嘉菁玉,還有老柴見狀皆是淚流滿面,一言不敢發。唯獨侍菊侍蘭衝上去抱着少筠:“榮叔,要打她,不如先打死我們!”

一旁的趙霖實在看不下去,一把扯開侍蘭,一揮手,打暈了少筠。

眼見少筠軟倒在侍菊懷裡,老榮頭鬆了一口氣,手裡的燒火棍也掉了,只頹喪的嘆氣:“哎!”

趙霖伸手扶了扶桑榮,低聲道:“要走的,趕緊,別磨蹭到兵衛都來了!榮哥,依我看,小竹子往北邊去也好。小竹子雖然沒摻和前面的事,可就怕牽扯不清,反而把她拌在裡面。何況萬一這路上遇不上萬爺,咱們北邊還有家裡的田地,你不是總想盤迴來?可這一塊就榮哥你熟……”

桑榮想了想,就站在人羣中央分派:“我領着老柴同兩個丫頭一塊兒進京找人!我這一走,家裡頭的事,小趙,你同幾個老夥計給志遠搭把手。”,說着走到林志遠跟前:“別怪老頭我狠心!這一回這事可大可小,小趙說的對,家裡要是過不去了,小竹子和少嘉再生生拌在裡頭,咱們老桑家就!”

林志遠變得十分平靜,有些大義凜然的點頭道:“筠兒勞你照顧她。她脾氣十分倔強,榮叔就當看在她爹她大伯的份上,至於少嘉,有這些叔伯照看,我很放心……”

桑榮沒等林志遠說完,就走到少嘉面前:“桑家少字輩裡頭,不能沒有人懂煎鹽。你妹子走爲是家裡,你留也是。日後跟着趙叔他們,好生學着!”

變故突來,少嘉訥訥的:“榮……師傅!”,說着覺得膝頭一軟,就想跪下來。

可老榮頭一轉身,示意老柴背起少筠,自己拉着侍菊侍蘭往海邊走去。

林志遠擔心,拉着趙霖問:“榮叔領着筠兒去哪兒?”

趙霖搖搖頭:“開始選的這地方不夠開闊,早些日子,我同榮哥就說了想新開個鹽池子,纔剛選好的地方,所以都沒告訴你們。那邊已經快出富安地界了,榮哥熟悉那裡,不會有事。”

林志遠想了想,點頭淺笑,扶起桑若華,攜着少嘉:“走吧,家去。我不會叫你們吃苦受罪……”

桑若華鼻子一酸,又流下眼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何文淵,想得到不?不急,下面幾章纔是真正的驚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