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六一走,侍菊侍蘭就圍上來:“小姐!”
少筠擡手壓住,低聲道:“往後改了這稱呼!”
侍蘭侍菊一震,又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下邊的人!梅子!”
少筠淡着臉沒有回答。
直到這時,老柴猛然醒來,低聲道:“老馬失蹄!在他面前漏了財了!”
少筠淺淺搖頭:“不干你事,上了賊船,我們身上的東西決計留不住,不叫人奪財滅口毀屍就是天大的運氣!”
侍蘭喘着氣點頭:“我明白了,方纔小姐是挑唆那鬼六!可是,咱們這一下就是前遇虎後迎狼了,怎麼辦?”
少筠一念起之,震臂推門:“阿菊,走,探探他們!”
侍蘭老柴猛然大吸一口氣!
侍菊一愣之下,少筠已經緩緩走出艙房,沿着走廊走向船尾那座樓梯,那模樣,端的是閒庭信步自悠然。侍菊猛然一醒,只覺得一股子熱血從胸膛噴出來,刷的一聲沖刷了鼓膜。她一言不發,甩開袖子,快步跟上去。
船艙依舊一片通明,艙底那郝老四滿臉橫肉,一身淫行蕩態,言辭不足以形容。
少筠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卻渾然沒有害怕恐懼,只有血管裡激盪叫囂的熱血,這些人!就是害得梅子死不瞑目的海盜!
她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逼視着中間方桌旁的的郝老四。
郝老四的五個嘍囉另外分散在三張桌子上,一時間也沒注意少筠走了過來。
等少筠侍菊快走到郝老四身邊時,一個喝得半醉的大漢站起來,大着舌頭:“走、走開!沒看見閻王爺坐着喝酒!”,說着一手推來。
少筠也沒等他挨近自己身邊,猛然抄起桌上一隻瓷酒壺,“嘭”的一聲,使盡力氣朝來人頭上砸去,然後身子一衝,手中砸破的瓶頸尖“鏘”一聲,砸在郝老四放在桌邊的刀上。
那身後的半醉的大漢頭上猛然一疼,然後一辣,當即就醒過神來!他呆呆摸了摸額頭,發現一手的血、一手的酒!
“吼!”,醉漢一聲怒吼,大叫着“狗孃養的!”朝少筠撲來!
然而醉漢沒邁出一步,只覺得腳下一拌,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撲去,一下子摔了個狗吃、屎!
這時候侍菊拍着手站起來,施施然在醉漢的腰間抽出一柄匕首,走前兩步,雙手持着匕首,猛然在方桌上一貫,“咔嚓”的將匕首釘在方桌上,然後一手推開郝老四左手邊的婆娘,一屁股坐了下來!
郝老四半張着嘴,從侍菊看向少筠,嘿嘿兩聲笑:“嘿!見識了!閻王爺跟前還有不怕死的!”
“閻王爺?”,少筠譏諷一笑:“閻王爺手下也有不聽話的鬼!”,說着看了一眼身後掙扎着爬起來又要撲過來的醉漢。
郝老四冷哼一聲:“滾回去!別給我丟臉!”
聽見身後醉漢的嘟囔,少筠輕笑一聲,一手甩開手上的瓷壺尖,拂袖坐下:“你叫郝老四!”
郝老四哪裡是怕事的人,看見少筠一副上等人審視他的樣子,早已經萬分不耐煩,右手一下按在環刀刀柄上,就要一震而起。侍菊渾然不怕,立即站起來,雙手生生按在環刀上。如是一來,其餘四名嘍囉哄得一聲全數推開婆娘抄傢伙站了起來!
少筠看見此況,沒眨一下眼睛,只眉頭一挑,“哐當”一聲,從懷裡又丟出一支鏤空鏨刻嵌紅寶百子榴花金鐲,不以爲意的說道:“郝老四,你求的是這玩意吧?”
那金鐲燭火下黃橙橙的光彩,藏不住、蓋不了,上頭那紅寶鑲工非凡、鏨刻流暢優美、金胎肥厚,一看就知道乃是極佳的京工,只怕離上造的首飾也差不遠!
郝老四沒見過什麼好東西,只覺得明晃晃的一下子眯了眼。他嘿嘿的笑出來,右手一震,當即把侍菊震開,下一刻,一把大刀橫在少筠脖子上:“耍橫?敢在我郝老四跟前耍!”
少筠一聲冷笑,揚聲喝道:“蘭子!”
下一刻,二層艙房“哐當”一聲巨響,侍蘭提着容娘子兒子的襁褓出來,懸空在走廊上。嬰孩哇哇的哭的撕心裂肺,但襁褓包的好,沒有一點鬆散。侍蘭掛着嘴角,平舉着手提着嬰孩,一副大義凜然的:“也不怕耍橫!不過我死了,叫你們海底撈針去!”,說着快步走進房內,推開軒窗,將整個襁褓遞了出去。
容娘子早呆愣了,看見此況慘叫一聲暈死過去。
郝老四的幾個嘍囉看見了,早持着傢伙跳上二層,卻還是眼睜睜的看着侍蘭把襁褓遞了出去。
“老大!這小子瘋了!”
“大哥,怎麼辦!”
郝老四橫肉抖了兩抖,逼着少筠:“把東西交出來!”
一瞬間,風起雲涌!
少筠哼了一聲沒接話,侍菊得空,也不着急,只從桌上拔出匕首,惦着玩:“閻王爺也動刀槍?這點兒道行,見識了!郝老四,你以爲天下就你不怕死?你要東西,把刀放下,不然你刀落、襁褓裡的金銀珠寶落!我也不怕血濺三尺陪你見一遭真正的閻王爺!”
郝老四拉不下臉面,也從來沒遇着這般刺頭貨,場面一下子僵了住了。那感覺,就好像是即將煮開的水,場面平靜,底下聲音卻叫囂翻天!
就在這時,那鬼氣森森的笑聲再次從角落裡傳出來,好像是深海里最陰冷的海水一下子侵染了底艙。鬼六的聲音從陰暗的角落裡徐徐傳來:“郝老四,我鬼六爺再說一次,你敢在這裡見血,我叫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郝老四粗眉一皺,心裡權衡一番,撤刀坐下:“買你鬼六的面子!”
刀一撤,上面侍蘭一聲低喝:“小七,關門!”
又是哐噹一聲,二層艙房瞬間恢復一片平靜,底層船艙又只有少筠與郝老四、侍菊對面坐着,好像相對飲酒貪歡。
少筠伸手把那榴花金鐲拿在手裡掂玩:“這東西,還是我留着好些,身爲客人,我總要給主人家留點兒面子。郝老四,這一趟,這樣的東西,你一件兒都沒摸着?揚州,可是好地方!”
郝老四滿臉的橫肉又在不停的抖着。
少筠定定的看着他,臉上似笑非笑,許久後才又說道:“你認識樊清漪,你是紹興口音……哼,我想我大致猜着了。只可惜,你的美人恩不深吶!人家用了你,酬勞沒給足,倒連累你一個閻王爺爺被官兵從北追到南。”
郝老四盯着少筠,一字一句的:“人太聰明,不是什麼好事!”
這是一句威脅,可惜這樣的威脅,對少筠這樣已經見識過生死又聰慧絕倫的人來說,不過是清風一陣,引發不了任何恐懼!她輕輕笑笑,伸手拿起桌上那支榴花金鐲,滿不在意地說:“冤有頭債有主,她哄你上岸打獵,你打不着獵物,不該找我,只該找她,這不就是你們江湖人物的義氣麼?不過,我這東西,你有本事,自然就是你的。沒有本事,我自然還要恭恭敬敬的孝敬着這一路的海龍王。”,說着把鐲子放回懷裡,站起來,眯了眯眼,盯着郝老四,慢慢的輕輕的說了一句:“郝老四!我會記着你!”
說着少筠伸手拉了侍菊,喝道:“我們走!”
四下裡那陰冷鬼氣的笑聲一陣一陣的傳出來,少筠一步一腳腳印,仰着頭穿越郝老四的嘍囉,踏碎了那些笑聲,回到自己的艙房,然後大呼一口氣……
一旁的侍蘭抱着容娘子的孩子,癱倒在眩窗邊,老柴站着雙腿打抖,小七坐在門邊一面發抖一面嘿嘿的笑着。侍菊則是反手一聲關門,拍着胸口,笑道:“我的娘,我也成了爺們了!”
少筠微微笑開,伸腳踢了踢小七,輕聲道:“別沒出息,起來!說不準鬼六什麼時候又來!”
小七一骨碌的爬起來,又去把暈死在地上的容娘子搬到木板上躺着,才湊到少筠身邊,輕聲說道:“竹子,你嚇死小七了!你給說說吧,剛纔小七差點兒接不住蘭子姐的棒槌。”
老柴這時候大嘆了一口氣,把侍蘭扶起來坐着:“竹子,下回你再要冒險,也得打聲招呼。幸虧蘭子十分聰明,不然,我都接不過來!”
少筠橫了小七一眼,輕聲說道:“沒瞧明白麼?那郝老四就是上岸打劫的海盜!真正殺人不眨眼的人物!我一見他,聽見他一口紹興話,又聽鬼六說他上岸打獵,隱約就能猜到一些。後來我看見哪怕在鬼六的船上,郝老四還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再加上郝老四隻搶了一個小漁村,就猜着郝老四這一回大約是被樊清漪忽悠上岸的,壓根沒能賺什麼銀子回去,所以我們漏了財,除了鬼六會惦記,郝老四不見得不會搶!”
“方纔我拿話探鬼六,知道他胃口大,我怕我們在人家的船上,防不勝防,所以索性挑明瞭叫郝老四也知道,叫他們鬼打鬼,我們也好尋着機會求存。不然以鬼六那鬼森森的手段,指不定我們都得去餵魚!”
小七恍然大悟,更不由萬分佩服少筠。上船不過一個時辰,這船上的門道被她瞧了個一清二楚,要膽色有膽色,要機靈有機靈,一招先發制人套着以暴制暴,一招隔岸觀火連着空城計,手段使得像是連珠炮,實在叫人應接不暇!
作者有話要說:sorry,週末睡了一個小時的懶覺才起牀上班……晚了一點。
這個……有點兒精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