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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吳海家,少筠將杜如鶴給的五兩銀子全都給了吳海老婆,樂得這婆娘嘴都合不攏,連忙把好屋子好炕都收拾出來給侍蘭侍菊。

侍菊很興奮,壓抑不住,連連想拉着少筠詢問。侍蘭雖然穩重,但心裡也像是有一隻貓兒不停的撓癢似的。等吳海家的收拾了炕頭,兩人就摒退了衆人,忙拉着少筠坐在一處,瞪着閃閃發亮的眼睛問少筠:

“這麼說……竹子!你怎麼就瞞着我們呢!”,侍菊最是忍不住。

侍蘭也接口:“可不是麼!我們走的時候你只吩咐我們別多問,問了也不好。我們禁不住,橫猜豎猜,隱約是覺得你想用吳徵在金州所……哎喲,真叫咱們不敢信!這是多大的事!猜着了也不敢信呢!”

少筠壓着兩人,笑道:“你們倆!輕着點聲!”

兩人都縮了縮肩膀,侍菊又撲上來,壓低聲音叫道:“那竹子你快說呀!快急死我了!在廣寧那邊夜裡頭尋思,都嚇得睡不着!竹子,你心裡究竟是什麼算盤,還把我們兩當外人麼!”

少筠無奈的看着侍菊:“這都哪跟哪的?不告訴你們就怕你們按捺不住,露了風聲,這事兒就闖大禍了!你們平靜些,我細細告訴你們。”

侍蘭整遐以待,又推了推侍菊,侍菊咧嘴一笑,然後盤腿坐在炕上。

少筠掃了兩人一眼,笑意裡滿是滿意:“早前在富安,榮叔和四位叔伯說這法子的模樣,你們還記得麼?”

侍菊侍蘭一聽,立即收斂了欣喜神色。侍菊沒有張口說話,侍蘭則說:“死了也記得!榮叔平日裡那樣的一個人,好也罵一頓,不好也罵一頓的,誰在他跟前,都得低一個頭,認一個小。但要說起這法子,他跟五六歲的孩子一般淘氣,手舞足蹈的……”,說罷,鼻頭也紅了。

少筠點點頭:“五位掌故一輩子的心願,我一定替他們償了。阿菊、蘭子,吳大哥領着幾個心腹的兄弟幫我,就在金州所,把法子練成了。往後,我兌現我在離開富安時候的誓言。我要用這個法子,替他們報仇,保他們一輩子的平安富足!”

侍菊抿了抿嘴,同時也把眼淚抿了出來。侍蘭則重重點頭。

去家千萬裡,而今雄鷹振翅,意欲高飛!

三人心中激盪着熱血,心中情愫,難以言說。

稍後,侍蘭喘了口氣,漸漸平靜下來,不免憂心道:“法子成了是大事,可接下來該怎麼做呢?杜如鶴着實不個好相與的人物!叫他知道咱們瞞着他,可是怎麼得了!”

少筠一笑,侍菊就已經又開始教訓侍蘭了:“你呀!就知道發愁,一路上走來,就屬你知道發愁!你也不想想,剛離開富安的時候,咱們身上有什麼?榮叔給的五十兩銀子,竹子和我們身上幾件金銀首飾。然後呢?船上把首飾都掏沒了。往北邊,我和竹子還有柴叔,十兩銀子走到金州所,連一口熱水都沒了,山窮水盡!還有你和小七,身上一兩銀子也不帶,就跟着圖大哥闖野蠻人的地方!你說說看,你自己掉了多少層皮、吃了多少苦,吹裂了多少回臉蛋?可是咱們海上也闖過來了,金州所也闖過來了,海西也闖過來了。如今怎麼樣?你說呀!”

侍蘭抿抿嘴,很是自豪的笑道:“如今麼,海西的穆大人把咱們當財神,建州圖大哥把咱們當妹子,吳徵當咱們是首腦,海蜇頭也偏心着咱們!這一路,咱們也對得住去了的人!”

少筠拉起兩人的手:“阿菊也別怪蘭子瞎操心,非得有她這樣的人才能提醒自己,前面還有許多十分難辦的事情!蘭子也別怪阿菊跳脫,這一路,咱們確實來之不易。這法子的事情,你們不用擔心,我已經有了打算。”

兩人都點頭,正還要再問的時候,屋外響起了說話的聲音。三人仔細聽去,才知道是吳海來了客人,吳海家的正在寒暄招呼。

三人以爲與他們無關,不料吳海家的說着說着就說到了康娘子。這一下少筠有點奇怪,忙扶着侍蘭侍菊出門,看是怎麼回事。

才一出門,又看見一個粗膀子大漢,裹着一件藍黑色棉袍,雙手插在袖筒裡,正大聲和吳海家的說話。

吳海家的一面答應着,一面又看見少筠出來了,忙笑着說:“康娘子,我不知道您還認識王軍爺!”

王軍爺?莫非是圖克海在遼陽都司的聯繫人、王仁?

少筠一笑,忙趕上前來:“是王仁大哥麼!這可趕巧了,正要去找你呢!”

那王仁毫無顧忌的打量了少筠一下,然後拍拍大皮裘帽子,笑道:“原來是你,真是好標緻的娘子!”

少筠抿嘴一笑,雖然不習慣北方人這樣的做派,卻知道這王仁並沒有什麼惡意,只連忙對吳海家的說:“大姐姐,我們這一來就叫你家裡人來人往的,真是打擾你了,眼下我與王軍爺多日不見,還想坐下說說話。”

那吳海家的想必是見識過自己男人許多陰私勾當,因此絲毫不在意少筠的這些說辭,連忙將王仁讓進屋去,自己就退開了。

等避了人,少筠向王仁行禮,笑道:“圖大哥讓我聯絡軍爺你,我麼,連面也沒見上,就先託了你事情,真是打擾了!”

王仁哈哈一笑,也不給少筠回禮,就大大咧咧的坐下來,揮手到:“圖克海的漢人妹子,他路過遼陽的時候千叮萬囑,讓我想法子照看,說你是財神,結交好了,後頭會有好處。照看說不上,這世道肯真心實意說一句道義的人,不多啦!人家隨口說,你也甭信!我麼,跟圖克海十幾年的交情,老小子想着往關外運鹽好些年了,他能張口就誇你,我信得過他的眼神兒。康娘子,我明人不做暗事,我是求財也不想失義。”

少筠一笑:“好痛快的邊塞漢子!王大哥,我自進遼東,見過不少人,王大哥是頭一個開宗明義的。既如此,我也明人不說暗話。上回我託你辦事,你辦的利索,我知道原因!”

王仁一愣:“哦?”

少筠看了侍蘭一眼,示意她上茶,然後對王仁做了一個請字後說道:“杜如鶴在遼東,叫你們兄弟爲難了吧?”

王仁沒說話,只哼了一聲。

少筠一點頭,分析道:“杜大人管鹽,清廉名聲在外,可惜苦了下面爲他辦事的大官小官。加之遼東一向產鹽不足,每每要朝廷支撐。想吳海這夥人,日子辛苦還不說,三天兩頭,只怕就是朝廷的申斥。但這都不是最要緊的!關鍵是杜大人清廉,不許他們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他們原本近水樓臺先得月,卻變成偷偷摸摸辦事兒。王大哥,我沒說錯?”

王仁笑哼一聲,對少筠的暗示,絲毫不掩飾。

少筠笑意越發深:“王大哥這樣的人,直爽,卻通透得很!知道杜如鶴的動作,立即就能明白裡頭的利害!杜如鶴要是練成新法,遼東產鹽劇增,得益的是朝廷,功勞是杜如鶴領走,但靠着私鹽轉運賺外快的兄弟們,從此就沒有翻身之日了。所以王大哥一接到我的信,立即就去廣寧找到海蜇頭,叫他給杜如鶴吹風,隱瞞此事。”

王仁聽到這兒,哈哈大笑,又對少筠舉着大拇指:“難怪老圖對你誇不停口!小娘子玲瓏啊!咱們遼東的事兒,一門兒清!”

少筠眉頭一挑,斜斜看着王仁,繼續說道:“甚至……你會告訴海蜇頭,最好別叫杜如鶴練出新法來,免得遼東生變,所以我的兩個丫頭才那麼容易跟海蜇頭說上話。王大哥,我說的沒錯?”

王仁聽到這兒開始收斂笑容,沒想到,眼前這小娘子,不但相貌出衆,腦子更是好使,竟然把他拐着彎的心思點子摸得一門兒清!而站在兩旁的侍蘭侍菊對望一眼,眼中驚悚,這一路,還有多少他們以爲理所當然的東西,是被少筠算計在心裡、然後看在眼裡的?!

王仁這一下站起來一拱手,笑道:“康娘子,你我,還有鹽衙門裡的苦兄弟們,都一條道上的人,我也不多說話了。”,說着正經一個鞠躬!

少筠一動不動,生受了這個禮。

王仁直起身子,嚴肅說道:“你託老圖在京裡打聽消息,我早該給你回話。但是老圖是關外人,杜老爺對你又看得緊。我思忖,別叫杜如鶴知道你除了認識老圖,還認真結交着關外人,不然你日子更難過,所以老圖的消息,我都壓着了。今日聽聞你進了鹽衙門,忙打聽了你的住處,原來是吳海家裡,所以趕來給你報個信兒。”

少筠點點頭,略過中間許多蹊蹺,只問王仁:“京裡有什麼消息?”

“咳!老模樣!聽聞兩淮出了事,邊商們怕沒有人接手鹽引,都不願意籌糧進邊疆糧倉,遼東都司沒法子,肯定要上摺子索取的。京裡皇帝把一個叫何文淵的官派出去當巡鹽御史,京城裡、揚州都鬧了個雞飛狗跳,最後勉強應付了過去。”

意料中事!少筠心中哂然一笑,又問道:“王大哥,你長年在遼東。如此形勢,遼東都司、遼東鹽衙門都怎麼應對,想必也清楚的?”

“我們麼?那沒說的,兄弟們不能沒有糧食吃,一日吃不飽,手裡的傢伙都拿不穩,怎麼打蒙古韃子?我們大都督一張口要糧,朝廷再吵鬧,他也得給足了。至於鹽衙門。小娘子,我雖然不是鹽衙門裡的人,但吳海這些兄弟是,所以我也不怕說句寒磣兄弟的話!遼東這地方,滿街的刀槍,鹽衙門,手裡沒傢伙,腰桿子不硬,他說不上話!再說了,這地方不養人,煎鹽的都是些流刑犯和不得力的軍衛,年年產鹽都不夠填全國軍衛的肚子,自然只有被罵的份!你瞧,去年遼東產鹽不足,朝廷最後還在長蘆和兩淮補了一批過來!”

果然是操傢伙的是老大!這遼東,不僅民政退縮,就連兩淮裡十分富庶硬氣的鹽衙門,在這兒都不得不退避三舍!遼東都司,纔是這兒最厲害的人物!

少筠將一切都看在心裡、聽在耳裡,然後對王仁說道:“王大哥的話,我記着了。我聽你的,今年就不見圖大哥了。若他路過遼陽,你給帶句話,說明利害,等過後我再找他就是。”

王仁一聽少筠這樣的人物都這樣通氣,心中不免一快,因此又加了一句:“在遼陽城裡,要辦事兒別自己亂跑扎人眼,找我,找吳海都行,一家子的兄弟。”,說着站起來又一拱手。

少筠見狀忙站起來答應了,又連忙招侍蘭送客……

作者有話要說:遼東的暗箱操作,現在才展示在少筠面前。遼東是兵痞子成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