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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兒起又伏,線兒穿梭忙;拈一撮絨毛兒做耳朵,扯三根羊腸線做虎鬚;再掛兩隻鈴鐺兒喚一聲我兒長命又百歲、平安又康健!

小七五月初離開金州所,出關接枝兒等人。到了六月初七,少筠的老虎帽做了三頂的時候,高飛在海西草原上的雲燕飛到了金州所!

小七接替了侍蘭,侍蘭則帶着枝兒回到建州衛,接了鶯兒容娘子和兩個奶娃娃,便浩浩蕩蕩的坐了兩輛馬車進關。

少箬一見女兒,不由得眼睛一溼,忙把枝兒拉過來細細打量。

枝兒久不見母親,十分想念,闖進少箬懷裡任由少箬摩挲疼愛,又嘀嘀咕咕的說着海西,說着穆阿朗和穆薩沙。

少筠十分意外看見宏泰,忙把他抱進懷裡,十分的逗弄着。那一面侍蘭鶯兒也是久不見侍菊,三個人也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又拉着容娘子慈恩上來給少箬少筠見禮。

少筠心裡高興,說話更軟了三分:“容娘子也來了!幸虧小七讓泥水匠收拾了屋子,不然害怕沒地方住人。”

容娘子淺笑着向少筠行了一禮:“原本蘭子姑娘是要接鶯兒姑娘的,我一尋思,好些日子沒見着竹子了,宏泰少爺已經會走了,再過幾個月就該學說話了,總離開孃親,日後認生可怎麼好。再說建州衛的女人們擠馬奶羊奶,做的那些活計我都不太會,也學不太好。針線活反倒不見賺銀子,到底太過叨擾人家了,因想着同竹子一處,關裡頭的針線活還有人喜歡些,就央求了蘭子,一塊兒來了。”

少筠點頭:“到底你也懂些人情世故,也罷了,就留在這兒吧,日後專管着三個孩子們的起居飲食,得了空做些家裡的活計也罷了。”

容娘子忙行禮答應了,那侍蘭又上來說道:“雖說離開了建州衛,可日後運竹篾、進出關都是圖大哥的關係,可不能怠慢了去。竹子,沒有回稟你,我已經細細交代過小七了,他也知道怎麼做的。”

少筠點點頭,細細看了看侍蘭,只見她身量依舊苗條,臉龐脫去了一點兒圓潤,卻隱約多了一分耐人尋味的味道。少筠心中一嘆,忙把侍蘭拉過來:“蘭子做的很妥當。你這幾個月路上奔波,到底辛苦了,來到這兒,雖然也不算好吃好住,好歹多歇息兩天。”

侍蘭款款笑開:“奔波是有的,辛苦卻也不十分辛苦,竹子也不必心疼我。”,說着低頭看少筠懷裡的宏泰。

宏泰滴溜溜的眼睛似水,正仰頭看蘭子,模樣兒純真可愛!

侍蘭心中一蕩,忍不住掐了掐他:“小少爺,瞧什麼呢?瞧你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比那二八的姑娘家還好看吶!”

宏泰好像突然興奮起來,雙手抓着侍蘭,雙腳踢着,喉嚨裡咕嚕咕嚕的笑着。惹得少筠也十分好笑,又想起自己給他縫了老虎帽,忙叫侍菊去取來,分給三個孩子,連枝兒都有。

少筠把宏泰放出來站好,輕輕給他帶了老虎帽,點了點他的小鼻子:“老虎帽,宏泰帶了健康又威風!”

宏泰動了動小腦袋,卻聽見帽檐又叮噹的鈴鐺響,不由得萬分好奇,拼命扭頭去追那鈴鐺,胖胖的身子轉了一圈又一圈,真像是小貓追着自己的尾巴玩,惹得一屋子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枝兒經過近半年的調養,長高了,臉色也紅潤了,半大不小的也懂些事了,別人高高興興的帶着老虎帽,她卻蹙着小眉毛,一臉不甘的扯着老虎帽。少箬看見了好笑:“這帽子是你小姨親自給縫製的,你戴上了怎麼不像慈恩一般給你小姨道謝?你呀!”

枝兒扁着嘴:“宏泰和慈恩才帶老虎帽呢,我去年都不再帶了……”

少箬好笑,少筠則把枝兒拉過去,解釋道:“枝兒且戴一天兩天可好?昔日你該戴老虎帽的時候,小姨淨給你做些淺淡顏色的衣裳。殊不知老虎帽是長輩對孩子們平安健康的祈求,你呀,就當小姨實在爲你祈福,好不好?”

枝兒想了想,又高興起來:“好吧,枝兒謝過小姨。”

少筠摸了摸她的頭:“跟着穆薩沙學了多少本事?也告訴你娘去。”

“我已經說了!”,枝兒笑道:“我跟着穆薩沙,學會牧羊,會騎馬,會在山裡頭找能吃的菌子,連擠羊奶也試過的!”

“穆薩沙真是個好孩子!”,侍蘭插嘴道:“直送我們到山海關外呢,一個勁的囑咐我們要回去看他。臨走前穆阿朗大人還硬塞給我們好些東西。上好的山貨,上好的皮子,還有幾十年的野山參,差不多就夠得上進貢宮中了,足有兩支呢!我呀,都收起來了,一會竹子去過過眼。”

少筠點點頭,吩咐侍菊:“阿菊,你同蘭子、容娘子帶着兩個孩子到東廂去安置,日後你們三人就在那處住下。鶯兒,你帶着枝兒就跟我和姐姐在西廂這邊住吧。”

容娘子抱了宏泰,侍蘭拉了慈恩,拿着包袱跟着侍菊轉去東廂安置,留下鶯兒和少筠少箬在一塊兒。

鶯兒在包袱裡翻出自己做的針線,鶯聲巧語:“我給大小姐做了一副毛的籠手同一頂風帽,雖然天暖了,怕你還怕冷。”,說着鶯兒又轉頭向少筠說:“二小姐也有的,一會我給你拿着。我在建州衛呀,容娘子顧着照看孩子、做孩子們的衣服鞋襪,我呢,空閒,只想着兩位小姐。”

少箬早前一心求死,不曾多加眷顧鶯兒,而今想起來不由得萬分愧疚傷心。她看見鶯兒如此爲她,不由得滾下眼淚來:“只想着我和竹子,怎麼不想想你自己?我死了也罷了,你還年輕……總是我對不起你,要你跟着我受罪……”

鶯兒瞬間黯淡了神色,悽楚的喊了一聲大小姐,兩主僕就幾乎抱頭痛哭。

少筠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一旁的枝兒:“你娘心裡不痛快,沒事的,你去找蘭子阿菊兩位姐姐玩,好麼?”

枝兒抿了抿嘴,看了少箬主僕一眼,乖乖的轉身出去了。

少筠這才坐到鶯兒身邊:“好丫頭,別傷心了!”

話雖如此,少筠只覺得自己太過輕描淡寫。不傷心,從何不傷心?丟了的貞節從何處尋回?若是個尋常男人也罷了,偏是鄭先兒這樣沒出息的痞子,再加上日後還少不得見面……少筠無從感同身受,只覺得鶯兒實在無處開釋這樣的委屈恥辱,因此又說道:“鶯兒,丟掉的,是貞潔,可是還有尊嚴能撿回來。竹子不會再叫他們侮辱你,眼下你與姐姐的身份不好開脫,你橫豎多忍耐些日子,日後走了,咱們就遠遠的離開這兒,好麼?”

鶯兒淌着眼淚,抽噎着說道:“葉子、竹子不用操心,我想明白了……這都是命,要不是當初這樣,沒準咱們誰都熬不到竹子找到咱們;要不是竹子肯千里尋親,我這日子還不知道要過多久。家裡遭了罪,我們都是罪人,能有眼下着境況,已經是老天開恩了。鶯兒委屈不假,可當日也是我自己願意的。好不好,日後我一輩子都不嫁人,只要葉子竹子都不嫌棄我也罷了!”

少箬心痛不可扼,只能捂着胸口,哭道:“早前還爲你着想,細細留心好人家,好叫你不必再爲奴爲婢,又好教我能時時見你,可終究還是叫你爲我們母女受這樣的委屈。鶯兒,是我對不住你……又怎麼會嫌棄你?難道我不知道,這一路,誰纔是我的親人我的姐妹麼!”

少筠拿了自己的帕子給少箬擦了眼淚,認真說道:“姐姐,姐夫的事,你沒有半點兒錯。就是姐夫,有錯,那也是官場上扯不清楚的一筆爛賬!你們夫妻二人,沒有半分對不住那樑苑苑,鶯兒自然更沒有!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拿着她的錯當成自己的、非要折磨着自己呢?你還有我,還有枝兒,還有鶯兒。你要爲我們好好的活下去,你知道麼!”

少箬抿着嘴,看了看鶯兒,深深嘆了一口氣,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只說:“筠兒,日後有了能耐,幫我尋一尋你姐夫,還有我的寶兒吧……”

少筠含淚點頭,把鶯兒少箬都抱着:“你們都放心,我定不再叫你們受苦!”

正在這時,侍蘭掀了門簾進來,笑道:“葉子竹子,過來瞧瞧關外頭的稀罕物件?”

少筠忙放開鶯兒少箬,整了整衣裳,招呼鶯兒少箬:“走吧,瞧瞧去,穆大人那裡那些稀罕物到了咱們中原,可是隻上貢給皇帝的貢品了,尋常人家等閒都看不着!”

鶯兒破涕爲笑,擺了擺手:“我是不去了,建州衛沒少見,何況那穆薩沙小皇子也在建州衛給咱們都瞧過了,稀罕是稀罕,可那皮子還是好大一股味!我在這兒收拾些物件,省得夜裡睡覺沒地方。”

少筠看了看少箬,少箬也笑道:“我也不瞧了,待我們主僕說一會貼心話。有稀罕的讓枝兒拿過來我瞧瞧也罷了。”

少筠點點頭,又佯作沉了臉色,嗔道:“不看也罷,你們倆在這裡間可不許再哭的,只好好說話就行,知道麼?”

鶯兒好笑,少箬忙打發了少筠。

少筠見狀便同侍蘭一起轉進了東廂,一樣樣的看着穆阿朗送的禮物。

等少筠看見了那件稀罕的紫貂時,不由得大吃一驚:“糊塗東西,這東西也能拿着?在關裡頭,這可是皇帝才能用的!還不趕緊的收起來呢?叫孫十三家的看見了,告一狀,可正經是大罪過!”

侍蘭忙笑道:“竹子可別胡亂錯怪人!當初我見這紫貂也以爲是禁物。不過穆大人給我看過正經的貢品紫貂,那顏色可華貴了去了!就這顏色,連玫瑰紫都算不上,略帶些粉粉的顏色,最合適女人家了,所以穆大人是點名送給竹子你的!”

少筠細細看了,有些懷疑的:“果真如此?但咱們也還是不穿爲好,省得欲加之罪。你好生收起來,輕易別叫人瞧見,留着日後我送禮吧。我身上那件白狐裘也頂難得了。”

侍菊捧着一盒兩支、野山參上來,笑道:“竹子也小家子氣起來!你瞧瞧這兩支人蔘,參須都這樣齊全,關裡頭這樣的貨色,一百兩也拿不下來呢!可別又說也是皇帝的貢品,是禁物不敢用吧!”

“死丫頭!”少筠一面看人蔘一面嗔了侍菊一眼。

待侍菊還要再說時,西廂突然爆出一聲怒吼:“滾出去!滾!”

……

作者有話要說:沒什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