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蘊卿回頭從紅醉手中接過賬本,遞給皇帝身邊的內侍,見他放在案上才道:“今天是內務府報帳的日子,兒臣發現有些支出是重複的,都用紅筆圈了出來,請父皇過目。”
“具體有哪些,你說說,朕聽聽。”
“冬日天冷,貴人以上每人每月是黑炭一百斤,銀碳三十斤,另外籠炕的炭火是另外算的,這樣下來,一個最低等的嬪妃,一個月的炭火錢也要四十兩銀子。但是,有銀碳的多數是不用黑炭的,而宮人們的黑炭也是另行發放。兒臣試過,上一個兒臣只用銀碳,月末也只用了四十斤而已,這還包括所有的手爐腳爐,黑炭根本就不用動的。看似銀碳一斤比黑炭貴很多倍,卻不知這樣用下來,到能省出七八兩的銀子。這些黑炭可以抵作宮人的那些黑炭之數,一百斤黑炭就是十兩銀子,這樣算下來,一個人就能省出十七八兩的銀子。但是,爲了保證暖和,多發點黑炭也是可行,可都有節餘的。一個人不算多,十三四兩,宮中的主子們人多,這就是筆不小的數目啊。”
沈蘊卿娓娓道來,聽的嘉和帝甚是滿意:“是啊,多數都用的銀碳,就是黑炭,朕這裡都沒有用過的。果然好的很,眼下國庫緊張,這樣一來,真的是節省有方還不失體面。”
“那父皇,回頭兒臣就這樣安排下去了?”
“嗯,很好。”
沈蘊卿接着道:“父皇,還有一件事。蕭貴嬪雖然被禁足,但各種供給是不能錯的。兒臣翻了一下,卻發現供給不降反增了。”
嘉和帝聽聞此處,微微的皺了下眉頭,示意沈蘊卿繼續說下去。
“這裡面的原因是,蕭貴嬪還在用着貴妃時候的待遇。家國天下,都是有一定的規矩與章程,這樣一來,就是蕭貴嬪在降位,在犯錯,懲罰的重些都於事無補,因爲她心中沒有懼怕。同時,會給後宮中帶起不好的念想,以爲規矩可以不收,就是犯了錯,不過降位禁足,待遇一如從前。”
嘉和帝的眉頭一直未動,上一次給蕭貴嬪降位是無可奈何,心中還對她有點流連之情。可自從有了個瑩妃在側,對蕭貴嬪的心就淡了很多,不過是礙着蕭天庭而已。
這次,蕭貴嬪與淑妃兩個人竟然如此大打出手,傷的是皇家顏面,讓嘉和帝對她還有的一絲情誼,也在看到她如此潑婦的行爲之後,消失了。
今日見沈蘊卿提起,手關節在案上不禁輕輕的敲着,發出“篤篤”聲。
沈耀鴻見皇帝這樣的表情,似乎是打算將蕭貴嬪降爲真正的蕭貴嬪,心中有些着急,畢竟蕭天庭與蕭貴嬪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哪天真的對蕭貴嬪沒了興趣,有小人在皇帝耳根旁在挑唆幾句,蕭天庭就夠喝一壺的。
他輕輕的抿緊嘴巴,眼珠一轉才道:“三皇妹說的很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可到底蕭貴嬪陪伴父皇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名位降了心中已然傷心,再降待遇,豈不是要讓蕭大將軍更加掛心嗎?”
“三皇兄說的不錯,當時,兒臣也是這樣想的,可後來發現錯了。如果蕭貴嬪有半點悔過之心,就不會有第二次的禁足懲罰。追究根源,就是因爲她覺得上次懲罰不過爾爾,纔有了第二次的犯錯心裡。當然,蕭大將軍是不會過多去想的。剛纔兒臣說過,家事既是國事,可國事卻不是家事。蕭大將軍英明神武,自然明白他該管的是國事,而不是父皇的家事。”
沈耀鴻聽着這個三皇妹伶伶俐俐的口角,還要再說什麼時,嘉和帝已經開口道:“昭陽說的對,規矩就是規矩,回頭把待遇降到貴嬪吧。”
“是,父皇。”
沈耀鴻見已經下旨,再不好說什麼,只得點頭不語。
“昭陽,上來把賬本拿下去吧。”嘉和帝點了點案上的內務府賬本,示意她上前來。
沈蘊卿點頭,有點不明白皇帝的意思,旁邊不是有內侍嗎?但還是趨步上前,到了案邊,伸手接過,卻見皇帝正豎着大拇指,朝着沈蘊卿一笑。
正在這個時候,三皇子正好側頭望這裡看過來,沈蘊卿一愣的功夫,只見嘉和帝從案邊拿過一本書,輕輕的放上,而書的扉頁上正是《孟子》兩字。
沈蘊卿低眸一動,既然書是放在案邊的,那就是常看的書籍,不過,父皇的誇獎是真的有些意思,嘴上不說,只他們兩個知道,難道是怕誇獎多了,給她來帶一些不必要的負擔嗎?
想到父皇的心思,沈蘊卿更加的感到溫暖。
上一世的後期,父皇與母后漸行漸遠,連帶的她都沒有感受到家庭溫馨。
這一世,雖然父皇身邊還有那麼多的鶯鶯燕燕,甚至寵着突如其來的瑩妃,但是,他還是給了她一份很好的父愛,給了母后一份愜意的安心。
冬日天短,不知不覺中已經時近中午。
吃過午飯不久,沈蘊卿正與陳桐文說着刺繡的事情,就聽見外面有輕微的腳步聲,待到門口,簾子一動,一個身影就竄了進來。
“好冷,好冷啊。”沈煜剁着腳,眉目處全是笑:“還是姐姐這裡溫暖如春日。”
沈蘊卿招呼道:“快坐下暖和暖和,沒坐轎子嗎?”
小宮女端上茶水,沈煜點頭接過:“想着走走多好啊,寧師傅還說呢,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只是礙着身份沒有機會,這樣走來倒也算是練練了。”
沈蘊卿瞧着他雖然鼻頭髮紅,但精彩飛揚,獨有一種隱隱的氣宇軒昂,心中略有點憂愁,只是沒有說出來:“也是,身爲皇子,總不能像平民百姓一樣任意妄爲,這冬練三九之類的事情,要看身子的好壞,寧師傅是不敢讓你們拿身子作踐。”
“皇姐說的對着呢,我和五哥央求過好多次,在冬日裡除了必要的練習之外,再加一些,寧師傅就是不肯。”沈煜接口道,又見兩個人面前攤着刺繡圖樣,不禁又笑道:“皇姐繡這個是拿手的,就不知道原來陳小姐也愛這個。”
陳桐文正聽他們姐弟兩個說話,見問自己,有些尷尬:“我哪裡能行啊,這是姐姐要教我呢。我就奇怪,怎麼有人會繡的如此好,可能是我的手太大,總是拿不住那繡花針。”
“你是總嚮往沙場點兵的氣勢,怎麼會困在這小小的繡品之上。”沈煜擡眸望着陳桐文微微發紅的臉龐,趕緊的圓場。
沈蘊卿看着兩人的表情,示意人把繡品擡下去,才道:“煜兒,你是知道桐文不愛這些,可這樣的話在我這裡說說也罷了,出去可不好說的。”
“姐姐放心,我自然省的。女兒還是要以針織爲首要,我怎麼會出去壞陳小姐的名聲呢。”沈煜青澀的臉龐雖然衝着沈蘊卿,但眼角已經輕輕的一飛,帶着幾絲調皮的到了陳桐文面前。
陳桐文見沈煜這個樣子,天真無邪,只捂着嘴巴笑:“六皇子錯不了的。”
沈煜又要拉着陳桐文下棋,陳桐文只道:“不下,不下,我這棋藝就是第一次也沒有下過你,被你看透套路,這往後更加的不濟。”
沈蘊卿瞧着沈煜的臉上,全然沒有一副被拒絕的樣子,反而帶着一種甜甜的笑意,望着陳桐文,心中越發的糾結。
這段時間沈煜沒事就往自己的宮中跑,來的目的,任誰都看的出來,是因爲陳桐文在這裡。可這樣子的情形,陳桐文偏偏是個沒有大腦的,混不在意。
這要的事情,先不說陳桐文願不願意,就是萬一哪個宮人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傳出去,對誰都沒有好處,更何況看陳桐文的情形,似乎對沈煜真的沒有那點意思。
這事還是儘早解決的好,省的感情深了,更加棘手。
想到這裡,沈蘊卿笑道:“你陳姐姐既然不願意,就不要勉強了。煜兒,這幾天功課不忙嗎?”
“哦,還行吧。本來下午是要練功夫的,可是寧師傅說讓我們等一會再去練功房,所以我就來看看姐姐。”
“母后那裡去了嗎?”
“自然是先看過母后再來看姐姐了。”沈煜挨着身子坐下,眼睛看着她的臉色:“姐姐,我哪裡做的不好嗎?”
“你做的很好啊。今天我去父皇那裡,父皇還誇過你呢。”沈蘊卿突然想起嘉和帝案上的那本《孟子》,諾有所思道:“這段時間,老師傅給你們開的什麼課啊?都講到哪裡了?”
沈煜知道這位姐姐,很是關心自己,這幾年宮中沉浮,都是這位姐姐一力迴護着,現在母后病了,對自己也是更加的上心。
他笑道:“講到《大學》與《中庸》了。要不要我背一段?”
“不用,你的用功我自然知道。怎麼沒有開《孟子》啊?”
“師傅說《孟子》要到明年才能開呢。”
沈蘊卿點頭:“既然要開,抽空就提前讀讀。好了,時辰不早了,早點去練功房,不要讓寧師傅等急了纔好。”
“嗯,好啊。”沈煜似乎想到了什麼,轉頭問道:“陳小姐,你不是最愛看我們練功嗎?怎麼今天不跟着我去了?”
陳桐文鬱郁的看了一眼,接着道:“外面怪冷的,還是改天吧。”
“也好,你喜歡就好了。姐姐,我走了,回頭再來看你。”
“好,去吧,路上慢點,不必總往這裡來的。”沈蘊卿接過宮女遞上的披風,給沈煜繫好,又囑咐跟着的人好生伺候着,纔看着他遠遠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