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蘊卿忽地開口問道:“等一下,那發狂的馬兒怎麼處理了?”
“回公主,按照規定查看馬兒發狂的原因,而後直接處理掉。”劉內侍回答。
“是殺了它嗎?”沈蘊卿似乎懵懂不知的樣子。
劉內侍點頭:“是,驚了駕的馬兒,不能留。”
“也是,讓父皇傷了的馬兒怎麼能留呢?不過也怪可惜的,必是父皇慣常騎的馬兒,也不知道爲了什麼發狂。”沈蘊卿的眼眸望着嘉和帝那受傷的胳膊,眼中似有淚光閃動。
見女兒如此爲了自己心傷,皇帝一陣感動,又知這個女兒一貫心善,小貓、小狗都疼惜不已,再說那匹馬兒是自己素日騎慣了的,是大宛的良種好馬,難得的品性。
“昭陽既然心有不忍,就代父皇去看看那馬兒吧。”
“也好,畢竟跟着父皇幾年,也是御用的東西。”沈蘊卿低低的說着,似乎有着淡淡的哀傷。
嘉和帝點頭:“是啊,昭陽是個心善的孩子。”吩咐劉內侍:“等會帶公主去瞧瞧,順便傳旨吧。”
“是。”
劉內侍聽了吩咐,退了下去。
皇后這纔開口:“各宮的嬪妃們擔憂皇上,都在殿外候着呢。“
嘉和帝眉頭略略一皺,皇后見他似乎手臂還是疼痛的很,接着道:“現在見皇帝沒事,臣妾讓她們都回宮吧。”
“嗯,回去吧,朕也想歇歇了。”
皇后又囑咐了貼身的內侍幾句,才扶着沈蘊卿的手,走了出去,吩咐大家散了。
沈蘊卿乘上轎攆帶着紅醉直奔苑馬寺而去。
苑馬寺中都是各地的名馬無數,寺丞見公主到來,親自出來迎接。
沈蘊卿則吩咐人道:“摔傷父皇的馬兒在哪裡?”
寺丞弓着身子道;“看管了起來,等着陛下的旨意。”
沈蘊卿扶着紅醉的手,下了轎攆,立在當地:“帶本宮去看看。”
寺丞微微一愣,低着頭,只能看着那嫣紅的裙襬紋絲不動,耳邊則想起劉內侍的話:“還不帶公主去瞧瞧。”
“是,公主這邊請。”寺丞一怔,趕忙在前面帶路。
繞過道道樹蔭,穿過一層房舍,在後面便是馬廄,寺丞遙遙指着其中的一匹黑亮白蹄的馬兒道:“那匹就是傷了陛下的馬兒。”
沈蘊卿見他站在那裡不動,獨自往前行了幾步,只聽寺丞急急的喊道:“公主,前面髒,您要看讓小的牽過來吧。”
“去吧。”沈蘊卿站定,看着寺丞讓人將那匹馬兒牽到前面的空場地上,才緩緩的走了過去。
那寺丞想着今天這馬兒剛傷了皇上,這會兒要在傷了公主,他的腦袋就要搬家,只得上前阻攔:“公主,這馬兒性子烈,您遠遠看着吧。”
“不礙事。”沈蘊卿雖然武術不通,但小時候爲了強身健體也學過幾年的馬兒,後來因爲身體確實不好,才擱置下來。
此刻,她見了並沒有尋常公主的那種膽小,反而不顧阻攔的上前去。
那寺丞只得讓幾個手下拉好馬兒,生怕在有什麼閃失。
沈蘊卿靠近那馬兒,見它身姿高挑,一身黑亮的毛髮宛如綢緞,而獨獨四蹄上是雪白雪白的,彷彿踏在雪裡一般,真是漂亮。
“這是大宛的馬?”沈蘊卿問道。
寺丞沒想到這公主還認得馬,點點頭:“是大宛的良種馬,這一匹,叫踏雲。”
“好名字,也不怪皇帝喜歡。只是,我聽說這大宛的馬兒,有一點與別出的不同,到底哪裡不一樣了?”沈蘊卿黑丸一樣的眼睛,在馬兒身上打了個轉,佯裝不懂的詢問。
寺丞道:“公主好學識,這大宛的馬兒?,哪裡都好,就是對一種草,有些不喜,如果不小心食用了這種草,就會性子發狂,甚至傷人。”
“哦,這樣的草哪裡能有?可千萬不能讓馬兒吃了。”
“公主請放心,這種草,叫茸草。在現在的日南郡纔有生長。”寺丞道。
沈蘊卿一擡頭,正見劉內侍引着一幫人匆匆向這裡走來,便住了口,只撫弄着那馬兒。
直到劉內侍走到跟前,纔看清是一羣人擡着一頂轎子,轎簾掀開,正是方景惟。
方景惟猛然見沈蘊卿出現在眼前,吶吶無語,怔了半晌。
沈蘊卿恍如未見,用手拂過那長長的馬鬃,只感覺鬃毛滑而粗,毛色發亮:“日南郡當屬曾經的大宛。苑馬寺中可有大宛的人?”
寺丞聽聞,略一仰頭,唬的慌忙低下:“沒有。陛下從不讓大宛人進入京城,更何況苑馬寺是宮中,絕不可能有大宛之人。”
“那就好。”沈蘊卿迎着光,燦然一笑,如一朵白蓮驟然綻放:“如果讓父皇知道,這宮中一旦有了大宛的人,那麼這些人都不要活了,那人不被千刀萬剮了纔怪呢。”
“是。”寺丞也是一個哆嗦,眼風瞄着那匹馬兒,心下驚異。
嘉和帝率兵滅了大宛,還下了旨意,不讓大宛人接近京城,更別說這宮中了。
而轎子中的方景惟卻已是後背生涼,額上竟然出現了細密的汗珠子,因爲沈蘊卿還在那裡,只得兀自強撐着要起來行禮。
沈蘊卿卻連看都不曾看他,只淡淡道:“劉內侍,馬兒也看過了。你的差事可完了?”
劉內侍俯身回道:“完了,這位就是護駕的方景惟,皇帝讓他回家先養着,什麼時候好了再當值。
那方景惟強忍着疼痛與驚恐,緩緩的跪下來:“卑職見過公主。”
“既然腿腳受了傷,就好好養着吧,省得到時候不能爲父皇盡力。”沈蘊卿面無表情,遙遙望着天際,似乎自言自語的道:“唉,好好的馬兒,就要這樣沒了,如果真是誤食了茸草,豈不白送了性命。”
那方景惟已經聽到沈蘊卿與寺丞的話,又見她冷冷的眼光飄忽不定,話裡則透着一種瞭然的神情,更是心中緊張萬分,那汗則順着臉頰開始低落。
衆人見了只當是他腿腳疼痛難忍,纔會這樣。
沈蘊卿說完,又回身拂過馬兒的的脊背,面色已然恢復如初,對着劉內侍道:“回去吧。”
轎攆走到福澤門的時候,沈蘊卿望着一片片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甚是好看,如同金色的波浪,一點點的盪漾在自己的眼前。
這是嘉和國的宮殿,也是整個嘉和國的中心,往外面擴張千萬里,都是嘉和國的土地。
上一世,因爲自己的識人不清,導致這樣大好河山最後淪落他人腳下,而那個人現在又千方百計的爬到了父皇的侍衛中。
既然你有這樣的雄心,也要看有沒有這樣的力量,來將我打倒,踩着我的身軀,再次站上那高貴的寶座。
方景惟,你既然與沈曦洛不思悔改,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沈蘊卿的目光飄渺頓挫間,突然聽到貼心的一聲:“姐姐。”回眸低頭,瞬間收起那一絲凌厲,含笑望着眼前的人:“煜兒,你怎麼在這裡?”
“剛纔去看父皇了,準備回皇子宮。姐姐這是要去看我嗎?”沈煜一臉天真的樣子,讓沈蘊卿心裡微微一樂。
扶着紅醉的手,下了轎攆,沈蘊卿嘴角含笑:“貧嘴,你怎麼就知道是要去看你呢?”
“過了福澤門不就是皇子宮嗎?姐姐不去看我,怎麼跑這裡來了?”沈煜那清明的眼中滑過一絲狡黠。
這一切,自然逃不過沈蘊卿的眼眸,她只管笑道:“你讓我去你宮中坐坐就直說,何必這麼拐着彎子的,非讓我說去看你呢?”
“這不是怕姐姐拒絕我嗎?”見詭計被識破,沈煜也笑着大方承認。
姐弟兩個攜手來到皇子宮,擡頭卻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在某個殿門輕輕的一晃,消失不見了。
沈蘊卿臉色一沉,正見沈煜望過來,觸目處,見他也是一臉的驚異之色,手下的力道微微的加大。
沈煜明白她的意思,未開口說話,姐弟兩個攜手進了沈煜的宮殿門。
直到坐下,打發了下人,沈煜纔開口道:“姐。剛纔那個影子似乎是四皇姐。”
“正是她。”
“她去三皇兄那裡做什麼?”沈煜那雙與沈蘊卿相似的眼睛,微微的一動。
“你想的了什麼嗎?”沈蘊卿知道,他一向聰慧,只是對與這種親情骨肉相互殘殺的事實,多數不曾面對。
可過了年,沈煜就十四了,也該讓他明白一些其中的險惡。
只見他沉思一下,緩緩道:“四皇姐一向跋扈,可從今年開始,似乎長大了一般,不再對人趾高氣揚的。這本來是個好事,可,每次見到她,看着她那笑,總是陰冷冷的,就像是三皇兄一樣。”
沈蘊卿沒想到,沈煜觀察的如此細緻,點頭,示意他接着說下去。
“以前她是絕對不會來我們這裡的,而這次卻直接去找三皇兄。我剛纔在父皇那裡,可剛剛聽說威武大將軍又平定了大宛一些人的叛亂。”沈煜自言自語,卻已經快要切中要害。
“又平定了叛亂嗎?”沈蘊卿也是剛剛聽說,腦子則快速的旋轉着。
“是,不過,聽說這次好像來勢兇猛,可沒想到,威武大將軍沒費什麼兵卒就將他們給平息了呢。我在的時候,皇上還誇獎大將軍不僅英勇善戰足智多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