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牆越移越下,對面的建築更加顯露,我們敢確定,這是一座寺廟的門臉。
“朚光寺?”張嘉瑜脫口喊道。
確實,隨着石牆的移下,寺廟的門臉更明顯了,雖然它的屋頂處在地廳穹頂更高的地方,從我們這裡望過去看不到,不過可以看到一排檐口,應該是翹檐飛瓦的格式,也許雕樑畫棟,古色古香。
當石牆徹底落下,門臉全部顯現時,我們就像在電影院裡看着一塊寬銀幕,上面特寫着一幅寺廟門面的鏡頭。
門臉是用青磚砌成的門襟牆,上半截塗上了黃色的漆,下半截青磚本色,黃青相間,透着一股神秘氣息,似乎是新近整修過了,又像是古老的遺蹟已經年深月久。
但銀幕是有限的,並不能全部映出寺廟門臉的全貌,只取了中間一塊而已,中間是一個大門,上面成拱形,下面是豎長方,紅色的大門緊緊閉着。
在大門的上方掛着一道牌匾,匾上刻有三個大字並用黑漆塗黑,正是“朚光寺”!
“啊,朚光寺,果然是朚光寺呢。”張嘉瑜歡呼起來,“徒增道長沒有說假,確實沙漠下面有一座寺廟。”
我們都豁然開朗,原來地廳就是朚光寺前的操場,難怪什麼東西也沒有。
再看那兩隻石獸,在石牆下落以後,正好處於那扇大門的左右兩側,守門神獸是名正言順的了。
張嘉瑜問我是怎麼發現那個機關的。我當然是無意中發現的。
“現在看來,這個機關設置得相當巧妙啊,如果不是坐到石獸腳背上去,誰會想到按鈕在石獸肚子下呢。”我指了指穹頂分析,“其實真正的機關按鈕應該在上方,那隻小鳥從石獸嘴裡飛出,鑽進穹頂的孔眼,就啓動了下面的絞車,把那堵牆給絞下去了吧。”
“還好還好,我們見到的是一座地下廟,不是地下墓,阿彌陀佛,這算是有驚無險吧。”張嘉瑜似乎長舒一口氣。
不過我們仍然很是困惑,這座朚光寺大門緊閉,裡面有沒有人?
人是肯定有的。什麼時候纔出來?
我們想等徒增道長也下來,只有他才能指導我們怎麼進寺。可是等來等去不見他的蹤影。
看看大門沒有動靜,我想上前敲一敲。可是剛走到兩隻石獸中間,卻聽得兩隻石獸同時發出了兇悍的吼聲。嚇得我趕緊退了回來。
“臥槽,這是什麼鬼,明明是石頭的,卻還會叫呢。”我感到生氣,狠不得給這兩隻畜牲踢上幾腳,你們不過是石頭做的玩意,還想威嚇我?
不過我意識到那裡有限止,不允許上前敲門,如果我再上前的話可能陷下去。
我只好站在離石獸幾米的地方,朝着大門喊叫:“喂,裡面有人嗎?”
張嘉瑜也幫着喊,但大門仍然緊閉,並沒有什麼人開門出來。
“靠,徒增這是搞什麼搞,把我們扔在這裡也沒個人接待。就算是鬼也早出來了。”我感覺很惱火,情不自禁發作起來。
但話音才落,空中嗖地落下一個東西來,正好掉在我的左肩上。
張嘉瑜一眼識出來,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啊,是蝙蝠……”
我也早看出就是剛纔那隻“小鳥”,我已經感覺到它的小爪子抓住我肩頭的痛感了。並且它還朝着我發出低沉的嘶鳴。
我不敢側轉臉朝向它,以防它一口咬中我的臉頰,臉上別說掉一塊肉,就是抓破點皮也是重大事件,我英俊的面容豈能被破相。
“快,我來幫你拍它!”張嘉瑜雖然害怕,看到我遭受一隻蝙蝠的威脅,霎時就扔掉害怕變得奮不顧身了。
張嘉瑜一個箭步跳近我,舉起巴掌就要拍下來。
“慢!——”忽然一聲吆喝不知從哪裡傳來。
我們都一愣,感覺聲音來自後面。我們轉過身,發現寺門已經打開。
一個老道出現在門口。
我和張嘉瑜異口同聲地輕輕發出驚歎。
這是個叫人一見就頗爲震撼的老道,他戴着一頂黑色的道帽,穿着一件灰藍色的道袍,顯得氣定神閒。
從他外表上看,他的年紀已經相當高齡,鬚眉皆白,嘴脣上邊和下巴的鬍鬚都很長,嘴巴都掩蓋在鬍鬚中,令人懷疑他平時都不使用到嘴,連飯都很少吃了。
但他的身材依然挺直,並沒有這個年齡慣有的佝僂萎縮。而他的臉龐更是白裡透紅,雖有一些褶皺卻很飽滿豐盈。
我一看就知道,這就是傳說中隱藏世外一意修煉的高道,並且已經得道成功。真正的仙風道骨之體。
但他是不是山木道長,我還無法確定。
只聽得老道對我們說道:“兩位施主不必驚慌,這隻蜂蠆飛蟆是不會隨便傷人的,它落在你的肩上是向你表示親熱,是對你的承認,你們千萬不要動手襲擊它。”
張嘉瑜一聽這麼個名字,嚇得舉起的手火燙般縮了回來,反倒對它更加恐懼了。
我問道:“大師,爲什麼它叫這麼個名字?”我也不管來人是誰,先急於打聽這隻動物的內情。“它到底是蜂還是蟆?”
“它原來是沙漠中的一隻蟆,被蠆蜂所蜇後,不僅沒有中毒而死,反而還產生了變異,長出了獠牙,肋下還生出了翅膀,而它尤其靈活聰明,不光是反應靈敏,還能看風使舵,所以我就分配它住在虯龍嘴裡,不是爲了看門,而是由它來負責開門。”老道介紹道。
張嘉瑜戰戰兢兢地問道:“大師,剛纔它從石獸嘴裡飛出去,直接鑽進上面的一個小洞裡,然後就是石獸後面的那堵牆就往下移動,就是它搞的嗎?”
“正是它。啓動隔牆的開關就在那孔穹頂眼中,在這裡惟有它可以開啓,這是它的職責。它忠於職守,決不懶惰,完全可以信賴的。”老道誇着它。
這隻怪蟆就發出唧唧的叫聲並扇動翅膀,似乎因爲得到表揚而格外開心。
我問道:“這是靠什麼機關啓動牆的呀?響聲還是挺大的,肯定是一臺很大的機器吧?”
提到機器我們就格外好奇,在這種深地之下,機器靠什麼運動?電嗎?這裡哪來的電源?是柴油機嗎?哪裡來的柴油?況且在如此深的地下發動柴油機,一定要有良好的進氣和排煙渠道,這些設施安裝在哪一處?
老道擺擺手說道:“這裡並沒有消耗能源的機械設備,帶動這堵牆移動的是一架水車。”
“水車?這裡哪來的水?”張嘉瑜不解地問。
老道介紹這下面有一條地下河,河水流速相當快,在河上他們建了一架水車,利用水流的力量推動水車,再通過一些傳動裝置就可以移動那堵牆了。
當然這些裝置全部是木製的,更換零件也相對容易。
那麼這些油燈又用什麼油?老道向我們介紹那都是在沙漠裡收聚的蟲子榨出的油,不是我們通常用的柴油或煤油,也不是菜油或豆油。
蟲子還能榨出蟲油來,這是我們聞所未聞的奇事,我也沒法確定老道的話是真的還是在說笑話。
反正在這種詭秘的地方,一切都顯得那麼奇異,很多東西無法用我們慣常的思維來衡量。
我又問老道,那個徒增道長送我們進來的,他現在在哪裡,怎麼不見他的蹤影?
老道笑了笑,朝着門裡面叫了一聲:“徒增,貴客在此,你還在裡面磨蹭什麼?”
隨着一聲“來了”,徒增從寺裡走了出來。
我們都很是詫異。
張嘉瑜指着徒增問道:“徒增道長,你不是在空中嗎,怎麼會從裡面出來?”
我猜測道:“還有另一條通道吧,朚光寺既然有前,那一定也是有後門的,徒增道長走的是後門吧?”
老道擺手說本寺只有這一個出入口,後面緊靠着泥層,並無任何其他出口。
徒增見我們迷惑不解,就哈哈一笑,回答了這個匪夷所思的問題:“其實我比你們先到底下,吊筐還在中間時,我就沿着繩索下來了,當然那是另一根,你們當時在黑暗之中打着瞌睡也感受不到我下落時曾碰動了吊筐,你們還在空中緩緩而下,我已經落底了。”
張嘉瑜問:“你就是經過地廳,從那道門裡進的寺?”
徒增說是的。
“那你既然先到下面,自己還從門裡進去,爲什麼依然要將那堵牆堵着,讓我們在地廳裡轉來轉去呢?”張嘉瑜有點不高興地質問,“你不是多此一舉嗎?”
徒增忙解釋道:“這不是我有權的,開門關門的權力都在蜂躉飛蟆手上,我師父是全權委託它把門,我作爲徒兒不能破了規矩,只能由它決定關門開門。”
那隻飛蟆已經從我肩上飛走,落在右邊的石獸頭上,聽到徒增的說法,又扇動翅膀唧唧地叫喚,一付神氣活現的樣子。
朚光寺建在地下深處,這引起我們強烈的好奇。我們就打聽這座寺廟是什麼時候建的,爲什麼要建在地下呢?
但老道的介紹卻大出我們意外,他說朚光寺已經有一千多年曆史,當時中原遠在千里之外,而此處屬於戎狄混合之界,沙漠尚未形成,大片的山林和草原,還有湖泊和良田,實在是糧草肥美,人畜興旺。
但後來連年乾旱,湖水蒸發,山林和草地枯死,北方沙塵年復一年地南侵,上百年一過終於被沙漠追上,人們紛紛遷移走了,只留下一些建築在乾枯的沙塵風中呼嘯嗚咽。
又幾百年過去,所有的建築塌掉了被沙漠掩沒,而獨獨朚光寺卻得到了另一個機遇,在它的下面出現了地表塌陷,整座朚光寺陷入了地下,上面被泥土和沙子合住。
朚光寺那些道士們散逃出去,在別處找到棲身之所並且招徒,延續了朚光寺的香火,後幾代徒孫找到這裡,仗着奇門之術確定朚光寺沒有散垮,而是整體被埋入了地下,於是道士們決定挖掘下去找找朚光寺的蹤跡。這些道士在沙漠裡搭下帳篷,歷經了好幾年的奮戰才終於挖到了朚光寺,然後在這裡開挖出一個地廳,並又歷經十來年才建成了門牆和地下水車。
從此這些道士就在這裡定居,又歷經了幾代,一直延續到今天。
這真是一段天方夜譚般的傳奇,聽得我和張嘉瑜目瞪口呆。
但在老道口中,這純屬是道祖有靈,不讓朚光寺的香火湮滅,當年儘管大片的居住地被自然所毀,卻獨獨將道寺給保存下來,以這種方式存留於世,作爲後輩道徒們隱居的天然良穴。
這時我們才把注意力放在老道身上。張嘉瑜問道:“你就是山木道長吧?”
然而老道卻呵呵一笑,一手捋着下巴長鬚說道:“我是山木道長。但你們找到我,可能反而要失望了。”
我們一愣,不明白老道爲什麼這麼說。
我問他何出此言?
“因爲我知道,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