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要降落了?”張嘉瑜猜道。
我向下面俯瞰,並不是城鎮區域,仍是在茫茫的羣山之中。
可這裡是哪裡呢?
既然山木道長作主要降落,那自然會有他的道理吧。
突然間,張嘉瑜發現了什麼,發出了一聲驚叫:“怎麼又是這裡?”
“又是哪裡?”我忙問道。
“就是那個坑啊。”
“什麼坑?”
“那個墓道的坑。”
我聽了一驚,但我們坐在禿鷲的脖子後面,雖然禿鷲已經收攏它巨大的翅膀,但我們的視線依然是受限止的,不能直接垂直向下面瞭望,只能越過禿鷲的肩膀向斜下方俯瞰,我並沒有見到什麼墓道坑。
“你怎麼知道的?”我問道。“你看到那個朝天坑了?我怎麼沒見着?”
“我也沒見着,但我看到這片地形,好像就是那個坑的地方。”她分析着說。
“不可能吧,在這個高度望下去,跟你在下面看到的是有出入的,你沒有看到那個坑就憑地形怎麼肯定是呢?”我表示懷疑。
“上次我們掉進坑裡後,你一直呆在下面,而我是上來過的,去滿地找繩索或者藤蔓,走了好大一塊區域,我現在看出來就是這裡。”她仍然堅持她的看法。
我們正在討論着,忽然我看見前面那隻禿鷲腦袋向上一昂,做了一個往上竄的動作,它原來平着的背脊就成了直立,背上坐着的山木和徒增一齊從鳥背上滑落,向下墜落。
我暗叫一聲不好,這是要鬧哪樣,又歷史重演了嗎?我連忙喊了一聲:“快點抓牢……”
可是話還未出口,載着我們的禿鷲就將頭向上一昂,原本收攏翅膀正常下落的身子猛地豎立起來,我們雖然一直抓着它的羽毛,可哪裡經得住垂直的一掛,並且握着它羽毛的手掌中突然都一麻,像是觸了電一樣,情不自禁就撒開手。
張嘉瑜也一樣,我們一齊被禿鷲從背上甩到空中。
又是從空中像塊石頭一樣墜落。
這次我沒有隻顧張嘉瑜,而是想看看山木和徒增兩位道長什麼狀態,禿鷲不會無緣無故把他們從背上甩下的,一定是山木道長下了口令,有意指揮禿鷲這麼做的。
但我在向下時沒法睜開眼睛,迎面的狂風吹得眼睛根本睜不了,只能緊閉着。等我把心一橫奮力睜開一條眼縫時,卻沒有見到下面有人影。
他們去哪裡了?是被狂風捲走了,還是已經落地了?
空中是有氣旋渦流的,下落的人被渦流帶走不是不可能。他們沒有給我們做出怎樣落地的表率,只有我們兩個人在空中以自由落體的加速度衝向地面。
這次不會再有什麼奇蹟了吧?
我眯着眼睛向下打量,要確定我們落下去的下面是什麼地形,如果是一個湖潭的話也許還有得救,如果是巖面或沙礫地,甚至是草地也沒用,撞下去就成爛柿餅子了。
強風猛烈地刺激我的眼珠,我只好把眼又閉上,心裡想着就這麼玩完了嗎?山木道長跟我們開了這麼大一個國際玩笑?
他到底是什麼心腸要害死我們?
突然間,我感覺有一股力將我給拖住了,這種體驗曾經有過,那就是在被散沐道長從木輪車裡甩飛的過程中,我們撞進了一團妖霧,裡面有一種又粘又滯的物體將我們粘住,使得我們變飛奔爲瞬間減速到零,而此刻受到同樣的體驗了。
我感覺自己停止了,同時伸手摸到一樣東西,好像是石頭的邊緣,簿簿的。我急忙抓住。把眼睜開,發現自己的身子落在一個坑中,兩手攀着坑頂的邊緣。
等弄清自己的處境我心裡一慌,兩手就鬆開了,往坑裡一墜。
通地一下直落在坑底,好在坑底不是很硬的石板,有一些乾燥的泥屑,雖然兩腳陷進去,倒減緩了落地的衝擊力。
我馬上就搜索張嘉瑜在不在,可是下面沒有她。剛擡頭朝上張望,就見一條黑影從空中落下,掛在了頭頂。
那兩條穿牛仔褲的腿就晃在我眼前,白色的運動鞋也是沾了灰塵。可是我一見就知道是她。
只聽她在喊着:“我要掉下去了,快來拉我呀……”
我知道她叫的是我,以爲我沒在坑底而在坑上面,是在向上喊呢。連忙催她:“跳下來吧,我在下面。”
話音一落她就鬆了手,我伸手想把她兩條腿抱住,結果是兩個人一起倒在黃泥屑上。
“好了,你們都下來了吧。”一個聲音從暗處傳出來。
是山木道長的聲音。
我和張嘉瑜從黃泥堆上下來,看到山木和徒增靠裡面站着。
原來他們剛纔突然消失,其實是早就到達坑裡了。
“這是不是上次那個墓道?”張嘉瑜問我。
我把目光投向坑的牆壁,想看看上面有沒有那些壁畫。
但徒增一句話提醒了我們:“不用看了,就是上次你們來過的地方。”
“怎麼又是這裡?”張嘉瑜十分不樂意,“上次掉進這裡,費了多大勁纔出去的,怎麼道長又把我們弄到這裡來?”
山木道長冷靜地說道:“現在跟上次完全不同,上次是你們被動地落到這裡,這次是我們主動帶你們來的。”
“到這裡來幹什麼?”張嘉瑜又問。
“咦,這要問你們哪。”徒增道長很驚訝,“不是你們要找我師父的嗎,到這裡來當然是幫你們捉鬼的嘛。”
“她們在這裡?”張嘉瑜感到意外。
徒增道長捋着衣袖,恨得牙根癢癢似地說:“當然,她們藏在什麼地方,瞞得了我瞞不過我師父。我師父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這些醜八怪女鬼躲在哪個旮旯。”
山木連忙糾正:“徒增不要亂說,我沒有火眼金睛,只是有所感知而已。”
而我的心裡卻格登一下,似乎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又一時無法確定。隱隱的我有一些不安,卻連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爲什麼。我想向山木道長打聽一些情況,但又覺得是多此一舉。
這時徒增問山木:“師父,現在怎麼行動?”
“你帶路吧,沿通道走。”山木淡淡地說。
“好,我也知道她們藏在哪裡,看她們還往哪裡躲。”徒增摩拳擦掌,很像一隻即將放出去追擊的警犬,躍躍欲試,急不可待。
徒增就朝陰暗處走,山木道長讓我和張嘉瑜緊跟,他自己走在最後。
一路上我認出這正是當初胡麗麗帶着我所走的通道。
看來這的確是通向鬼巢的路。
但通往鬼域的路只有這條嗎?這是惟一的人間通往陰間的路嗎?
我很想向山木道長請教一下,但目前在匆匆的行程中也就算了。
最初通道中是有點亮光的,走着走着越來越暗,最後就是昏慘慘了,我們只能憑着前面徒增的腳步聲緊緊跟着。
又走了一陣,我望見那個圓圓的出口了。一陣陣清風吹進洞來,還帶着一點點花草的清香。
只是我注意到洞口的顏色是黑白的。
張嘉瑜也吹到了風,忍不住興奮起來:“前面是個好地方吧,風好香。”
我說是的,那裡的確鳥語花香的,但不會是個好地方。
張嘉瑜不放心地問,“難道真是鬼巢了?可是看上去好像不像啊,洞口外面亮堂堂的,哪像是鬼巢那麼陰森可怖?”
我就向她講述我上次出去時的所見,那裡的一切沒有顏色,就像黑白電影一樣。
但我不敢向她說我遇見過黑白無常,九頭鳥,被吃下去還能從鳥尾後竄出來的悍魚,也沒有提到那些形形式式的殘女和骷髏頭……
我正在低聲向張嘉瑜作講述,忽聽後面的山木道長喚了一聲:“等一下。”
我們都停下腳步。
徒增在前面問道:“師父,怎麼啦?”
“我覺得我忽略了一件事,現在想起來了。”
“什麼事?”
“就是請兩位施主暫時留在道內吧,不必跟着我們出去。”
張嘉瑜連忙問:“大師爲什麼不讓我們一起去?”
山木道長嘆口氣說:“你們邀請我們出來捉鬼,現在即將到達鬼巢,但捉鬼是屬於我們師徒的職責,只由我們兩人前去就行了,你們留在這裡等我們的消息吧。”
聽起來這話也有道理。張嘉瑜其實也是害怕看到那種場面,就拉了拉我的手,附和地說:“好吧,我們就在這裡等着吧。就勞煩兩位道長去捉了。”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終極問題,這個問題居然被我忽略了。“大師,你們捉到鬼,又怎麼處置?”
徒增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誅掉。”
“怎麼誅?”我問到底。
山木道長說:“當然是打散鬼魄,讓她們化爲煙塵。”
“也就是說,鬼就被殺死,從此再無它的蹤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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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之中再無其靈了,消散於無盡空間。”
我又問:“可是到了鬼巢,鬼物那麼多,大師該怎麼下手呢?是不是逮着哪個就殺哪個?”
山木道長呵呵一笑說:“你說的對,鬼物衆多,一時恐怕誅殺不窮,本道也不會隨意下手的,也是要選擇重點,有針對性地來剿滅。”
“大師首先要選的是哪一個?”
這是我尤其關心的。
我其實想問的是,第一個是不是武媚娘?只是沒有問得那麼直白。我想聽聽山木道長自己的計劃。
但道長卻反問我:“依黎施主之見,應該先逮殺哪一個?”
我正想吐出那個名字,但話到嘴邊又遲疑了,武媚娘那張破相的臉在我眼前閃動,想到她曾經遭受流氓追趕而屈死,冤氣沖天,而今天要被道長第一個拘住誅殺,我還是覺得說不出口。那種心態實在太複雜了。
徒增道長見我磨蹭,就催促道:“小睦你還是不要多問了,我師父心中自有一本賬,他老人家早就計劃好了的,你們就等着聽好消息吧。”
山木道長就和徒增雄赳赳地向着洞口出去了。
我們等在洞內,兩個人都沉默着,似乎感知着大戰前的寧靜。誰也不敢開口說話,只是豎起耳朵全力搜捕外面傳來的一絲聲息。
好一會張嘉瑜忍不住了,輕聲地問我:“你覺得山木道長應該先殺哪一個?”
“你的意思呢?”
“當然是武媚娘!”
“你那麼恨她?”
“當然,她糾纏我哥哥,又害死了艾恩麗,她是那些吸血女鬼們的頭頭,擒賊先擒王,當然應該先殺掉她。”張嘉瑜憤憤地說。
我說我也是這麼想的。
“那你剛纔爲什麼不對道長說出來?”她疑惑地問。
我沉默不語。她也輕嘆一聲。
其實她瞭解我的心思,雖然對女鬼恨之入骨,但真到了有一種力量可以將她們一一絞殺時,又有點於心不忍,因爲我們是人,有憐憫的本性。
正在這時,忽然從洞外傳來一陣尖叫聲。
是女人的叫聲,撕心裂肺,異常淒厲。
張嘉瑜大驚道:“好像……是在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