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舟見到我,急急跑近,揚着手朝我喊:“黎小睦,你見到蘇子初沒有?”
“怎麼,蘇子初也來了?”我問道。
“我們是一起來的,可是他不見了。”韓舟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臉上汗水直淌,表情焦慮而恐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從韓舟的表情上意識到情況不妙。
韓舟指了指面前的危亭山,充滿惶恐地說:“我和蘇子初相約,放了學一起來登危亭山,我們確實上了山,可是還沒到山頂時,我卻不見蘇子初了,他明明跟我一起爬的,一轉眼他就無影無蹤了。”
我問:“他是不是不小心跌了跤,從山坡上滾下來了?”
韓舟堅決否定:“如果他一腳踩空摔倒,總會發出一點聲音吧?可是我沒聽到任何聲息,況且我只是擡頭向上望了一下,轉身要跟他說話時,就沒見他在身邊了。”
“你馬上尋找了嗎?”我又問。
“當然尋找,我馬上往下跑,他要往下滾,不可能快成那樣吧,我跑下了山,還是沒有見到他。”韓舟臉上充滿焦急和疑惑。
我想起韓舟是從那邊山溝裡跑來的,就問他:“你爲什麼從那邊跑來呢?”
韓舟解釋道:“我跑下危亭山後,似乎看到那邊有個人影,我以爲就是蘇子初,就一邊呼喚一邊追過去。”
“你追到他了嗎?”
“我到了那邊山溝,看到有更多影子在晃動,卻無法辨別是什麼影子。”
我問:“都是人影嗎?”
“不知道,我正想看個究竟,可是從山溝裡刮來一陣風,那風好涼,冷得我骨頭都要酥掉,我全身打顫,慌忙就往回跑了。”韓舟說着連打幾個噴嚏。
怎麼似曾相識,我想起在老大學時的那個乘車之夜,我們從13路車下來,跟我一起乘車的簡桐和馬奇就聲稱見到了那麼多奇怪的女人,並且這些女人都殘缺不全,缺胳膊少腿。
今天韓舟雖沒說他看見了傷殘女人,但也說看到了更多的影子。那到底是些什麼影子?
我現在對影子都格外敏感,下意識地覺得不是好東西。
那麼蘇子初到底在哪裡?他怎麼莫名其妙失蹤了?這不僅讓韓舟恐懼不安,連我也緊張起來。
韓舟央求我說,幫忙一起找找蘇子初吧。
我本當是趁着放學以後,跑來危亭山觀察那塊陰雲的,現在遇上蘇子初失蹤,他們跟我關係不錯,我也不能對此不管不顧吧。
怎麼尋找蘇子初呢?我認爲,還是從蘇子初失蹤之處尋查線索。
但韓舟認爲,不必要再爬山了,蘇子初不可能是從山坡上滾下來的。
“不管他是否從山坡上滾落,反正就是在半山腰失蹤的,對吧?”我分析道,“既然是在山腰間失蹤,我們還是從起點開始找起吧。”
韓舟卻明顯有些遲疑,他指了指天空說:“現在是黃昏了,再過一會天就要黑下來,我覺得還是去那邊山坳口找找爲好,因爲我就是在那裡見到奇怪的影子的,我當時因爲被冷風一吹就感到害怕,沒有往裡面追,現在咱們兩個人了,你膽子也比我大,咱們就一起往山坳口找找吧。”
我們一起上學還不過幾天,韓舟卻就認定我膽子比他大,也不知是故意恭維,還是真看出來了。
我沒猶豫就答應了。
兩個人朝山坳口跑去。
山坳在危亭山的西南側。我跑了幾步,猛然停步。
因爲我意識到,那裡,正處於空中那塊烏雲的底下了。
自從昨天夜裡開窗見到這塊烏雲,我發現它一直就停留在西山上空,就如同凝固了一樣,一點漂動都沒有。
我仰起頭,試圖進一步觀察那塊烏雲。然而此時太陽早已下山,天臨黃昏,山間的晚靄漸漸匯聚,使得暮色更加濃郁,並在空中拉成一道奇異的帷幕,像是有意要將那道烏雲隱匿在灰濛濛的霧色中,使下面的人無法近距離窺探它的真容。
儘管這樣,我還是透過這重重霧鎖,似乎窺見在半空浮着烏雲的位置上,變幻着一些神秘莫測的影子。
這些影子如一道道光影,像是雲中的閃電,又似乎是一團團火球在竄動。
總之裡面蘊含着大量不可預知的能量,又被一層奇異的外表給包裹着,一時難於泄露出來,只能在裡面無序地進行着衝撞。
一般人即使看到了,也必定會認爲這不過是夏季裡的雷雨雲,雲中涌動着雨雹和閃電而已。但以我的眼光來審視,這團雲本身就極不正常,僅僅用雷雨雲來定義肯定不恰當,在它裡面一定有着異乎尋常的能量,並似乎有別於任何自然的現象。
這究竟是一團什麼雲啊?
正在觀望,忽聽韓舟驚叫了一聲:“啊,是誰?”
韓舟用手指點着山坳深處。
我順着他指點的方向一望,見到一個人影在霧靄中一閃,就不見了。
“你看清了嗎,是不是蘇子初?”韓舟問着我。
我搖了搖頭,有些遲疑。我確實看到了有人影在霧靄中跑動,卻無法確定那個人影是不是蘇子初。
“那我們怎麼辦,是不是追上去看看?”韓舟似乎在請示着我。
我心裡有一絲隱隱的不安,在這個臨近黃昏的時刻,在西南的山中追一個不知是何人的人影,總叫我有些不踏實。
最主要還在於這裡正處在那塊神秘的烏雲之下,而老爸特別叮囑過我不要去接近烏雲,雖然我自己跑來就爲了探究烏雲真面目的,不過遇上蘇子初突然失蹤,感到事情似乎有了更多的怪異。
韓舟看出我猶豫,不由得也勸道:“如果你覺得害怕,那你就回去吧,我一個人去追,畢竟蘇子初是跟我一起來的,跟你無關。”
畢竟都是同學,也不好將他們扔下不管吧。我還是決定跟韓舟一起尋找蘇子初。
兩人就朝着山坳裡追去。
這條山坳相當深,兩邊的山坡又高又陡,形成一種夾擊之勢,人走在這種地方,有一種深深的不安全感。而今天這種不安全感更鮮明,因爲一陣陣濃霧在山溝裡滾動,再往深處走,極有可能迷了路。
我站定了,無數次的歷險經驗告訴我,前面不安全。我向韓舟提議道:“我們別走了,還是喊一喊吧。”
韓舟卻有點無奈地說:“我其實早就喊過了,可是並沒有得到任何迴應。不信你也來喊幾下,聽聽他是否會有回答。”
我就亮開嗓子,高聲叫着:“蘇子初,你在哪裡?你聽到了嗎?”
正在喊話中,猛覺得空中有異常的聲息。一擡頭,發現一塊石頭臨空掉下,正往我的腦袋上砸來。
“啊呀——”我驚叫一聲,感覺自己已然無法避開。
那塊石頭在空中發着呼嘯向我腦袋砸下來。
霎那間,我全身一顫,一個魚躍撲了出去。
砰地一聲,石頭正好砸在我剛剛躍開的位置,幾乎擦着我的衣邊。
好險!
實在讓人驚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我反應快跳得急,肯定被石頭砸中腦袋,必死無疑。
韓舟見到此情,驚叫道:“啊呀,太險了,你差一點被砸中了。”
我心有餘悸,不知這塊石頭是哪裡砸下來的。擡頭仰望着空中,審視着兩邊的山壁,惶惑地說:“這兩邊的峭壁都光光的,並沒有鬆散的石頭像要落下來。怎麼會突然掉下一塊來呢?”
韓舟對此倒另有看法,馬上分析着說:“石頭一定是從山壁上落下的,平時望上去看不出,現在突然掉下來,也不過是一種偶然吧。你沒有被砸中真是太幸運了。”
我想起到豹子莊山澗邊時,曾看到山澗對岸峭壁上一塊石頭無端地掉下,覺得這兩種情況有些相似。眼看天色漸暗,我有些猶豫起來,向韓舟提醒道:“天要黑了,咱們再不能往裡走了,如果迷路了,那咱們還怎麼走出去?”
其實我迷路的次數不少了,每次最後都會安然脫身。我是擔心韓舟會有顧慮。
但韓舟明顯是不想就此回頭,他顯得爲難地說:“現在蘇子初還沒找着,咱們還是再往裡找一找,如果實在找不着咱們就回去,不管他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意思掉頭而去,畢竟蘇子初是認識不久的要好同學,以後我們可能關係很鐵,在他失蹤的時刻還是不要輕易放棄尋找。
我們繼續往山溝裡摸索前進。
霧越來越濃,暮色也在加重。
忽然,韓舟停住腳步,一指前面對我說:“我好像看到有奇怪的東西。”
我也停下來,凝神張望,只覺茫茫霧中並無異常,不由問道:“是什麼樣的東西?”
“你沒有看到嗎?”韓舟問我。
“沒有看到啊。”我確實沒看出來。
韓舟就提議道:“那這樣吧,你先在這裡等着,我一個人過去看看。”
我有些奇怪,怎麼韓舟忽然膽大起來?我不假思索地問:“爲什麼你要一個人去呢?”
韓舟慨然地說道:“那個影子不像是蘇子初,也不像是人,有可能是什麼野獸。如果前面有野獸,我不能讓你跟着我一起冒險,還是讓我先去打探打探,真是野獸的話,我會喊你快跑的。”
爍鎏城周圍的山裡確實有野獸,但大型猛獸已經稀少,對人有危險的充其量是些中型走獸,例如豬獾、狸貓還有猿猴之類,雖然一般也很少襲擊人類,不過人們還是相當謹慎,一到夜晚就把山中看成不可測的險地,城裡更是少有人敢在這個時刻獨自進山。
我霎時有些感動了,看來韓舟還是夠仗義,關鍵時刻捨得挺身而出,冒險去打頭陣探路。於是我就同意了:“那好,我在這裡等你,你小心一點啊,有什麼危險就喊我。”
我又順手從地上撿了一段長長的枯枝,放在膝頭上一折爲二,將一截交給韓舟,充作臨時的防身武器。
韓舟接過棍棒,明顯豪情滿懷,昂首闊步毅然決然向前走去。
眼看着韓舟的背影在濃霧裡漸淡,消失,我的心也一點點往上提起。
霧靄茫茫,夜幕加濃,前面隱藏着什麼樣未知的險惡?韓舟會遇上不測之物嗎?
忐忑之際,忽聽前面傳來一聲尖厲的驚叫:“啊呀,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