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公只好用央救的口氣問石碑:“星官,你能不能行行好,救救我的曾孫?”
“可以。”石碑竟然一口答應。
“那你怎麼救他?是不是叫他往回走?”
“不,我說過不可以往回走的,你們好好看看,彩虹橋還有迴路嗎?”
石碑這麼一說,連我也注意起來,回頭一看嚇了一跳,彩虹橋只剩下了一半,我走過的一半已經摺斷,消失於無形中了。
“啊,那可怎麼辦,我曾孫只能前進不能後退了。”太公驚恐地喊道。
“對,讓他前進,往這邊下來吧。
“可再走一步就越過中間線了,屬於這邊的陰界了,他怎麼可能還有回去的路?”
“現在就沒有回頭的路了,只能先下來,來這邊再想辦法吧。”
“想什麼辦法?”我太公追問着。
石碑乾咳幾聲說:“那我也不能打保票,只能說試試。”
太公太婆一籌莫展,只好同意讓我先到那邊,再來想別的辦法。
我則因爲一半彩虹橋已經崩塌,擔心剩下的一半也塌下去,更想馬上就跑下橋到對面,一聽太公太婆同意了,三步兩步一陣躥,很快就到了對岸。
腳一踏上對岸草地,就聽石碑吆喝一聲:“歡迎黎小睦順利抵達陰界。”然後換了一種腔調唸唸有詞:“黎小睦,男,時年21虛歲,殃於公曆20……”
剛唸到這兒被我太公制止了。
太公伸着兩手從後面捂住石碑上石像的嘴,誠惶誠恐地求懇道:“你還是不要念這喪門詞了,我曾孫還沒到這一步呢,你不是答應還要替他想辦法怎麼出去嗎?”
等太公放開石像的嘴,石碑呵呵地笑起來:“我什麼時候答應替他想辦法了?這裡的原則只有一條,既來之則安之。從此黎小睦永遠是這裡的一員了。”
太公頓時又怒了,大聲叱道:“是你把他勾引過來的,得逞了就不管了嗎?你這喪門星官就是這麼當的?”
“不跟你們說假話,我其實一點辦法也沒有,如果不得罪你們,就會得罪大魔,反正兩邊不討好,還是不能拗着大魔,只能委屈你家的曾孫了。”石碑的聲音顯得很無奈。
“你說的大魔,到底是什麼東西?哪裡來的?”太公問。
“唉,還是不要說了,反正我們都得罪不起。”石碑避過這個話頭,勸慰道,“現在黎小睦雖然到了,但並不是沒有一點希望,我剛剛想念一念喪門詞,也是做做樣子,給大魔聽的,你不讓我念也就算了。現在趁大魔在睡覺沒醒時辰,還是快點想辦法怎麼送小睦回陽吧。”
一聽回陽這個詞,我才隱隱有些驚愕,怎麼我真的掛了?
掛了就掛了,反正在這裡也挺好的,我也不想去回憶在陽間還有哪些東西牽掛,值得我回去了。當然如果有辦法送我回去,我也不會拒絕的,反正我是無所謂。
就在這時從遠處小徑又匆匆跑來兩個人,一邊跑一邊喊:“小睦,小睦,你呆在那邊別動,千萬別動……”
太婆嘆口氣對我說:“是你爺爺奶奶來了。”
等兩位老人跑近,我認出真是我爺爺奶奶。
立刻孩童時期受他們寵愛的情景浮上心來。我高興地想跑過去迎接,被太公擋着去路:“別開步,叫你呆在這裡。”
然後太公對跑來的爺爺奶奶一揚手,喝道:“你們也別過來,站在那裡。”
爺爺奶奶馬上站定,一步也不跨了。
我想這是太公冷靜的表現,他知道我在爺爺奶奶面前會撒嬌,對爺爺奶奶感情深,從小很粘他們,萬一我留戀之心過旺,就難以說服我回陽了。
回陽對我倒不成難題,卻成了他們兩代祖宗的超級難題。
這時我奶奶朝太婆喊道:“媽,你快點想辦法呀。”
太婆茫然地問:“我想什麼辦法?”
“你不是凡呻嗎?趕快跟我們三媳婦通個話吧。”
奶奶說的三媳婦就是我三嬸。
太婆仍不解地問:“跟她通話又能怎樣?”
“媽,你怎麼忘了,三媳婦那邊可以叫魂的?”
這一提讓太婆如夢方醒。她兩手一拍稱讚道:“我都老糊塗了,還是媳婦你清醒。對呀,我馬上跟三孫媳婦通話,叫她在那邊給小睦叫魂,把他的靈叫回去。”
我好奇地問:“三嬸那邊一叫我,我就會回去了?”
“當然,這個辦法很靈的,你小時候跟一羣孩子在月亮地裡玩,玩得野了就被山裡的野靈給拐走了魂,是你三嬸把你叫回去的呢。”奶奶說道。
我連忙伸手摸摸自己的身體,又可以穿過身體了。甚至連腦袋都是空的。
這麼說我現在只是一個靈。
我驚道:“我的身子在哪裡了?”
太婆擺擺手說:“你不要多問,如果三嬸能把你的魂叫回去,你就知道你的身子在哪裡擱着的。”
現在全部的希望就寄託在三嬸身上了。
太婆也不再說廢話,她往草地上一座,雙腿攤開彎曲,腳掌對着腳掌,兩手是手掌合在一起,閉上眼睛,嘴裡唸唸有詞。
我豎起耳朵聆聽,只聽得我太婆唸的是:“天黃地玄相交,洪宇混沌一體,三界縱然陰陽,子午必有對流,脈脈千絲之息,貫天貫地萬盈……”
隨後又念偈言:“銅牆鐵壁枉爲鄰,尋常一縷難相洇,我今借得寒鐵針,點破界籠傳通靈!”
念罷沉默,靜靜地等待着信息的傳達。
等了一陣也沒什麼動靜。倒是石碑又在訕笑了:“不是銅牆鐵壁,而是天黃地玄不交,洪宇混沌難成一體,三界各列不相通,子午遙對相反,怎有相互對流?縱然脈息千萬絲,貫盈天地亦枉然啊。”
太婆並未答言,太公輕聲叱吒:“你就別陰暗怪氣了,送不回咱曾孫我跟你沒完。”
石碑卻切了一聲,冷冷地嘀咕道:“只怕到時還得我給你們指點迷津。”
又過了一會,太婆睜開眼睛,一臉無奈地對我爺爺奶奶說:“三孫媳那裡什麼反應也沒有,不知是我這裡聲息傳不出去,還是她那邊無法接收。”
石碑又陰陽怪氣地插嘴:“不是我多嘴,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們哪,一大家子人,都好像一起把腦袋鑽進泥裡,沒有跳開了思考,怎麼不鑽牛角尖?”
我只好恭恭敬敬地問道:“星官大仙,那你說是怎麼回事?”
“別稱他大仙,它是喪門星,哪稱得上大仙?”太公對這個稱呼嗤之以鼻。
石碑表示抗議:“你比你曾孫差遠了,他還懂得尊我一聲大仙,而你只知道發你那把老邪火,根本不懂尊重智者,真是山溝裡出來的,素質有點不高哇。”
太公還想反脣相譏,被太婆扯了一下,只好閉嘴不吭聲了。
石碑又咳了幾聲,清清嗓子,這才正兒八經地說道:“雖然你是凡呻,但在這個地方要與世間的凡呻搞聯通,難度不是一般般,最主要是你久未用此功,都已經退化了,你的信息發出去很有限,能量太小,儘管你自稱借得寒鐵針,也無力穿透界與界的外壁,信息根本傳不到人間去,懂了嗎?”
太婆不得不承認有道理。她問道:“那你星官有什麼好辦法嗎?”
“我當然有辦法。不過,需要有人向我求懇才行。”
我忙說:“我已經求懇你了。”
“嗯嗯,你是求了,但還不算,我要求還有一位再向我求懇,那我就把我的辦法告訴你們。”
我們都知道石碑所指何人,當然是指我太公嘛。
太婆示意太公求一求石碑,太公鼻子了裡哼哼着,一付很不情願的樣子。但他畢竟是明事理的,現在的情況下只要有一線生機,就不能因他的倨傲而錯過。所以他兩手一抱拳,對着石碑鞠了一躬,“好吧,星官,我是山溝裡出來的,不懂禮,說話衝,剛纔對你多有得罪,還請星官多多包涵。如果你真有辦法送我曾孫回去,我們全家都感激不盡。”
石碑好像很受用,嗯嗯了一番。看來無論仙神靈魔,都愛聽好話,需要拍馬屁。
然後石碑說道:“其實在這裡,無論是誰都本領有限,要將經過了彩虹橋的人送回陽間,沒有誰能做到,人一旦上了奈何橋就是不歸路,所以你們剛纔想叫你們的這位曾孫停止過來,叫我把他打發回去,那是異想天開,我是無能爲力,只能讓他跑過來。”
我太公太婆和爺爺奶奶都沒發聲,都緊張地盯着石碑,傾聽它下面要說什麼。
“不過,你們把我說成喪門星,有點冤枉我,我守在這裡也不是見人就放橋,不管不顧地收人的,我把人放過來也是要負責的,不該放的不會放。但因爲大魔吩咐,這次我把你家的小睦給放了過來。但你們放心,我是知道後路的……”
太婆忙問道:“什麼後路?”
“我對小睦的來歷一清二楚,他現在尊稱我爲大仙,我挺開心,你們老兩輩反而沒他靈清,以爲我喪門星官就是個糊塗蛋?我也是知過去曉未來的,對他的命運知道一二,我敢把他放過來,是知道還有辦法讓他回去的。”
大家顯然都鬆了一口氣。
太公畢竟性子急,催促道:“星官,你別繞來繞去了,乾脆點,把你的辦法說出來吧。時間不等人,越拖就對咱曾孫越不利。”
石碑卻慢條斯理了,“你這話不對,時間不等人,這件事上偏要等的,急不得,欲速則不達。”
“要等什麼?”
“等有人上班。”
“誰?”
石碑呵呵一笑,吐出兩個字:“小判。”
太公太婆還有爺爺奶奶同時叫起來:“判官?”
“不是判官,判官那是老判,我說的是小判。”
太公問道:“你說的小判是判官那個助手吧?找他有什麼用?”
石碑介紹道:“這事最好找老判,但你們也知道老判是什麼派頭,你們這些沒等級的角色去找他,他理都不理,所以只能去找小判,雖然小判只是個助手,但畢竟他日常協助老判記賬的,生死簿上的內容他比老判還記得清,老判有時喝了酒就昏天黑地了,如果趕上有死人名要登記,註冊陰間的通行證,就全託給小判給辦。所以從業務上來說小判纔是精通者。”
“嗯,說得有道理。”太公情緒好起來,“你這個辦法倒可以一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