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貼的,”木眼張口解釋,“是它自己選擇的。進門的時候我在你們兩人的位置都貼了黃符,結果只有你的起了效果。你放心,只是借了你一點元氣。”
我點點頭,縮到素姝身邊,雙手搓着胳膊回暖。估計是看我身上有病氣才挑的我,還真是會挑軟骨頭啃。
木眼看着眼前的大陣,在陣外盤腿坐了下來,“這個陣我們走活了,現在就等信天了。”
我和素姝也學他的樣子,坐在了陣外,擡頭看了看時鐘,剛剛指上八點。
外面的雨還在嘩啦啦的下着,幾個小時過去了,還不見小的趨勢,反而雷聲更響,簡直要劈開夜空一樣。距離十二點回魂夜結束,只剩下不到半個小時。
“素姝,我實在是憋不住,先去衛生間一趟哈。”
說罷,我一路小跑,趕緊去解決大事。
一身輕鬆後,我走到洗手池前,扭開水龍頭準備洗手。左扭右扭,就是不見出水。
難道是因爲大雨,自來水供應出了問題?
沒等我想完,龍頭髮出了咕咚咕咚的聲音,就像是裡面被什麼堵住了一樣。低頭看了看,突然一道血紅的液體噴薄而出,濺得整個池子都是。
我一驚,連忙撤開,誰知道這時候燈又開始閃爍,洗澡的噴頭也開始涌出血水,還有黑色的頭髮從管道里涌出來,頃刻間,整個衛生間都成了血池。
費力地去拽門,門就是打不開,我不停地叩門,大聲吼着,“素姝,木師父!信天他可能回來了!”
這一句話喊完,手中的門把應聲而開,剛剛緊閉的房門自己打開了。我顧不上害怕,一拉開門,卻聽見大門外的門鈴響起。
臥室裡傳來了木眼的聲音,“快進來,不要管它!”
鬼進門,是不能被打斷的。
我依言跑回了臥室裡,坐到素姝身邊,心裡七上八下。
豎起耳朵聽,外面的門鈴聲不知疲倦,響了許久,而後終於停下。取而代之的,是鎖芯扭動的聲音。
那個東西,終於進門了。
噠,噠,噠。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還帶着水聲,走到了臥室門口的時候,停住了。門口空無一人,卻出現了兩個溼透的鞋印,周圍還在不停地往下滴水。
當腳印跨進門的時候,風鈴猛然一動,發出了清脆的響聲,而且越響越激烈,幾欲連成一片。
腳印跨過了祭品,靠近了大陣,一瞬間大陣的紅光被吸走大半,變得式微,相應的,那個東西開始顯現了身形,逐漸變得清晰了。
信天的樣子在我們三人眼前變得越來越清楚,他渾身溼透了,雨水不停地往地下滴,一聲黑衣變得更加深。走到了大陣中心,那些紅光一下子全都鑽入了他的身體裡,徹底消失了。
房間徹底黑暗了,下一秒閃電亮起,照亮了他的臉。原本陽光俊朗的五官,卻變得格外古怪,膚色不勻,跟幾張人臉拼湊在一起一樣。他的身上也是,東一塊西一塊,破爛不堪。
接着,頭頂的燈嘶啦兩聲,慢慢恢復了光亮,冷白一片,照得人渾身發冷。
我幾乎難以形容眼前看到的這個人,他身上帶着忘川中的陣陣黑氣和腐臭,幾乎是將忘川裡的惡鬼都吞噬,才能造成的這樣的深重血腥。如果說東皇御身上的黑氣代表世世代代的罪孽和業果,那信天身上的黑紅氣流,就是死而不滅的偏執和迷狂。
他的眼光沒有溫度地掃過了我和木眼,最後落在了素姝身上。擡起手,他摸了摸素姝的臉,聲音帶着來自地獄的陰鷙,“你在黑暗裡,都是白色的。”
素姝任由他撫摸着,毫不反抗。
“你越是這樣,讓我越想毀了你。”
信天這句話說完,暫停了一秒,接着素姝突然一聲悶哼,渾身散發出白色的光來。
她身體裡的靈氣在不斷外泄,被信天吸收進去,成爲了一股粘合力,將他身上的一塊塊碎片都粘合到一起。一圈一圈下來,素姝靈力越來越弱,信天的身形卻更加清晰,和正常人無異。
這場單方面的掠奪終於停止,素姝頓時摔倒在地上,無力再直起身。信天一揮手,將她抱在了懷裡,喋血一笑,“你一定不知道,忘川裡面的鬼有多少。每吃了一個,我就告訴自己,你離骯髒就越近一步。我太期待了,你被我拉下地獄之後,會不會還是這樣純白一片。”
“這一次,你再也不能回你的正道了。”
踩着滿地的雨水,信天的背影越走越遠,然後消失不見。
“哈哈,哈哈哈……”
身邊傳來木眼錯亂般的狂笑聲,只聽見他邊笑邊說,“我的徒弟,居然變成了這麼個魔頭,好,好得很吶!”
他的眼角有些晶亮,笑累了之後,整個都木木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寬慰他,畢竟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寬慰自己。
“你知道嗎,”這時候,木眼突然開口,“第一次見到這小子的時候,他因爲那雙眼睛都變成了哭包。甚至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試圖想要挖掉雙眼,最後卻還是膽小沒下得去手。哪怕是後來做了警察,他都只是得過且過,混混日子就算了。”
木眼的話,如同沉鍾大撞,嗡嗡震動了我的心,“這樣一個膽小鬼,居然會吞下半個忘川,我佩服他。”
恍惚間,我又想起了從前素姝說過的一句話,莫名有些會意。
一心拈花惹火,卻不知身是道場。
或許她早就知道了會有這樣的結局,正邪不兩立,留下來,或許就再也回不去了。可是她還是留下了,義無反顧。
信天對她有情,她對信天,未嘗不是有情呢?
結束了回魂夜,大雨初霽的城市被洗過一樣,煥然一新,空氣裡還殘留着清新的味道。慢慢走在路上,我只顧低頭前進,結果一下子被校門口檢查的學生攔了下來。
一個蘋果臉的女生沒好氣地叉腰,說,“沒有校牌沒穿校服,不給進!”
我眨眨眼,這些東西都在東皇御家,居然都沒想起來去拿。慢吞吞地打開書包,掏出裡面的書本,我解釋說,“上面有我的姓名班級,不信你可以去查查看。”
“這不是我的職責,總之你就是不許進!”蘋果臉哼了一聲,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
嘆了口氣,我慢吞吞地又挪到了學校門口的長椅上,放下書包,又開始發呆。沒有了信天,沒有了素姝,現在整個家裡只剩下我一個人,想打聽他們的消息都是眼前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