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三天快馬加鞭地趕路,雙全終於趕在黃昏的時候進了渭城的城門。
“小二,給我開一間房,飯菜送到房裡來。”把一吊錢拍在櫃檯上,雙全累得眼皮都快合上了,這一路趕來他幾乎沒怎麼睡,以他的年紀來看,實在是不容易。
但是他耽擱不起,別看只是短短三天,可夠宮裡那個可怕的男人把一個人虐的死去活來了。
小二麻利地取了鑰匙帶他上樓,開了一間房,請他稍事歇息,飯菜馬上就來。
雙全扯了條凳坐下,然後整個人撲在木桌上,迷迷糊糊起來。
那個可怕的男人交代了自己一大堆的事,包括見到了誰該怎麼說等許多內容,並警告他不要試圖投誠,因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會有暗哨盯着他的行動,如果膽敢向玉寰舒等人吐露半個字,不但自己會死,全家也都會死。
男人已經在他面前演示過殘忍,雙全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不敢不照辦,但他不是來殺人的,該如何在瞞得過暗哨的情況下把消息透露給陛下呢?
打了個盹起來,小二剛好將熱騰騰的飯菜送上來,雙全揉着眼睛扒了兩口飯,忽然想起一直不敢動的那隻玲瓏醉汁雞,於是咬着筷子跳起來,關上門窗,又將房間裡上上下下所有能藏人的角落全都檢查了一遍,確信暗哨沒跟太近,這才又放心地坐回去,將食盒也打開撕下一隻雞腿,就這白飯吃起來。
填飽了肚子,雙全又將食盒蓋好,抱上牀,放下帳子拉起被子,阻隔住了所有可能的視線,然後才緊張地揭開盒蓋,將雞肚子扒開看。
師父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雙全這麼堅信,他一定是有什麼話不方便當着那個男人的面說、又找不到機會和自己獨處,纔不得不用雞肚子來藏信息。不過這隻雞在出發的那天已經被男人翻過了,並沒有東西藏在肚子裡,當然也不在盒子裡,那東西會在哪兒呢?
雙全不敢弄出太大動靜,捂在空氣稀薄的被子裡把一隻雞都差不多撕成了片,也沒找到那應該存在的字條。
“難道是我想多了?”雙全舔舔手上的雞肉渣,“師父沒話對我說?”
想想又覺得不可能,既然不在雞肚子裡,那應該在盒子裡,雙全將撕爛了的雞倒進蓋子裡,抱着空盒子研究起來。
果然,他很快便發現食盒的底有夾層,摳開以後,從裡面翻出了一張對摺過的信箋。
哈哈,找到了!雙全一陣高興,顧不得滿手的雞油,忙去展素箋,可沒想到一看那上頭的字就傻眼了。
信箋上寫着:“今夜子時,不見不散。雲。”
雙全:“……”這是什麼狀況,不單內容完全不搭嘎,連筆跡也不是師父的,這是玩的哪一齣?
雙全鑽出被子呼吸,一邊開動腦筋想這裡頭的卯竅。
假如自己是那個可怕的男人,見師父遞上一個盒子,當然會直覺判斷裡面有情報,於是會翻雞肚子找字條,就和他當時做的一樣。而如果翻了雞肚子沒找到東西,又會怎麼想呢?
雙全眼睛一亮——如果雞肚子裡沒有,那秘密肯定在盒子裡,通常人們都會這麼想,而如果翻出來是這張字條,就會令人放鬆戒備,覺得是自己多心了,這也許是宮裡某兩個侍衛丫鬟偷情不成留下的證據,和天逍無關。
也就是說,這張不知所云的字條應該是轉移敵人注意力的幌子,真正的信息應該還是在雞的身上。
於是雙全又把已經爛得沒原形的玲瓏醉汁雞重新抱起來研究,每個角落都摳遍捏編,終於在掰掉了雞腦袋後,發現了秘密。
一卷裹得極細的字條塞在雞的食道里。
雙全差點沒高興得跳起來,忙在衣襬上擦擦手,將真正的字條展開。
天逍的字寫得極小,雙全看得眼睛痛,纔算把上面的東西全都記下來,然後將紙條揉成團,嚥了下去。
師父真是天才,雙全把夾層裡那張字條藏回去,抱着食盒安穩地睡了。
——到了渭城,住最好的客棧,白天睡覺,晚上調查客棧裡住的人,遲東照和玉寰舒都是一國之君,絕不可能委屈自己住破破爛爛的地方,留心天字號房間。
——到了渭城,住最好的客棧,白天睡覺,晚上調查客棧裡住的人,不管發現了什麼,拖到你師姐來,然後上街買糖炒栗子裝在食盒裡送給她。
一覺睡到天黑,雙全神清氣爽地下牀活動了下筋骨,準備照這兄弟倆前半句吩咐行動,收拾下行李,搬去渭城最大的客棧住。
順便在夜市上買了兩斤糖炒栗子,金黃噴香,饞得雙全口水都要流下來。
穿過一條街就到了渭城最大的客棧得意樓前,雙全正要抱着食盒進去投宿,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進了得意樓。
雖然只是一瞥,但那人的背影看上去好像是琴舍那位樂先生,雙全橫着走了兩步,剛好能看到他穿過大堂,徑直上樓去了。
樂先生應該是陪師姐去了白泥關,如果他出現在這裡,證明師姐應該也在渭城,而且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剛回來而不是剛到,師姐這會兒十有八九就在得意樓裡。
雙全歡喜了,睡一覺起來萬事俱備,連忙抱着東風穿過大街,進得意樓投宿。
“小二哥,我向你打聽個人,你們這兒有沒有一男一女投宿,還帶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兒?”穩妥起見,上樓前雙全拉住小二問話。
小二警覺地看着他:“你問這幹嘛,你和他們什麼關係?”
雙全表情真誠地道:“那男的是我表姑的三嬸家隔壁的王大爺的孫子,他帶着的女人是我姐,那小孩兒是他兒子,我們走散了,我到處找他們吶!”
小二稍微打消了疑慮,點點頭:“這樣的住客多了,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自己挨個兒敲門去問吧,醜話說在前邊兒,捱揍了可別找我。”
這話等於沒說,雙全泄氣地想,跟着小二上樓,在玄字七號房住下。
“客官還有什麼吩咐沒有?”臨出門前,小二又殷勤地問,“洗澡八十文,如需搓背另加五十文,本店還有宵夜,酒釀糰子二十文,花蛤湯一百文……”
雙全求饒地上前關門:“酒釀糰子一份你替我吃了謝謝!”塞了二十文錢給他就把人往外推。
小二仍不屈不撓地推薦,雙全怒了,擡起一腿威脅:“走不走,不走我一腳踹死你!”
這一聲喊得動靜有點大,住在隔壁的人都探出頭來看熱鬧,天字三號房的門一開,沉水的聲音傳來:“你乖乖躺着,我出去看看。”然後一轉頭,和雙全對上了視線。
“雙全?你……”沉水愕然望着他,“你怎麼會在這兒?”
雙全馬上放下腿,裝模作樣吸了吸鼻子,嚎啕一聲:“姐——!”就撲了過去。
房間里正準備睡覺的玉止霜一聽到死對頭的聲音,馬上就躺不住了,光着腳丫跳下牀衝出來,和雙全扯作一團。
“放開你的手!這是我姐!”
“她是我姐!你纔是趕緊給我放手!”
礙於小二還在樓梯口摸着後腦勺看,雙全只能硬着頭皮圓謊,玉止霜嘴角的傷還沒好,這麼一喊叫又裂開了,只見他一臉悲憤,聲音淒厲地咆哮:“是我姐!”嘴角一道鮮血留下,彷彿杜鵑啼血,雙全不知道他受過傷,還以爲自己把他氣吐血了,趕忙鬆開了沉水的袖子,舉着手往後退:“好吧……你姐就你姐,我不跟你搶。”
沉水被這倆孩子弄得啼笑皆非,掏出帕子按在玉止霜流血的嘴角上,對雙全道:“一見面就不安生,我也真是服了你們倆了,快進來,還讓人看好戲呢。”
玉止霜雖然不情願和雙全共處一室,但此刻被捂着嘴也說不上話,只好用怨恨的眼神瞪着他。
“坐下吧,”沉水把玉止霜攆回牀上,又取來藥膏替他敷上,頭也不回地問,“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就你一人來?來做什麼?”
雙全關上門,磨蹭到桌邊坐下,醞釀了一下,開始演戲。
“嗚哇——!師姐,師父他瘋了,他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