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再起一見沉水出現在廊下,立即起身迎接,上前幾步對她單膝跪下:“公主,今日有不得了的發現!”
沉水陰霾的心情瞬間放晴,雙手扶起他:“先起來再說,什麼不得了的發現?”
賀再起謝過恩,和她一同坐在了椅子裡,然後道:“是這樣的,卑職追查侍衛被殺一案這麼久,一直都沒能抓到兇手,心想會不會是有線索遺漏在了某些地方,於是決定派了人將整個安慶坊所有的民宅都搜一遍。”
搜民宅!沉水大驚失色:“什麼?你派人搜了民宅?禁軍無事不得騷擾百姓,你——”
“公主別急,卑職只是這麼打算,今日暫時只派人搜了空宅和廢屋,並未騷擾人家,”賀再起趕忙解釋,安她的心,“卑職命人將整個安慶坊所有廢屋空宅都搜了一遍,結果在一幢荒廢了十幾年的老宅子裡發現了大批的刀箭和皮甲!”
沉水驀然睜大了雙眼:“刀箭和皮甲?有人私藏軍械?”
賀再起英眉皺起,用力點頭:“不錯,卑職也是這麼懷疑的,發現人是他,公主想問什麼儘可以問他。”
沉水當即點頭,將那小兵叫到跟前:“軍械是你發現的?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兵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大,該是個窮苦人家的孩子,個頭小,也瘦巴巴的,被公主問話,居然也不緊張,口齒伶俐地道:“我叫狗蛋。”
這名字讓沉水哭笑不得:“好吧狗蛋,跟我說說你是怎麼發現那些軍械的。”
狗蛋一點頭,聲音乾脆地回答:“我是在柴房外面尿尿的時候發現的。”賀再起握拳咳嗽了一聲,狗蛋不明就裡,沉水反而笑了:“沒事,繼續說。”“嗯,我發現柴房的門有最近被打開過的痕跡,於是尿完以後就走過去看,柴房的門鎖是鬆的,我就把鎖拔掉,推開門進去看,裡頭只有些亂七八糟的雜物。”
柴房上鎖已經很奇怪了,打開只有雜物,那軍械呢?沉水又催促了聲:“軍械藏在哪裡?”
“軍械藏在地下,”狗蛋說着比劃了一下,“地上有個這麼大的木板,上面壓着好多東西,就在木板下面,有地道的入口。”
根據他比劃的尺寸,地道口大約是四尺見方,沉水微微頷首,再問:“你是怎麼發現木板下有地道的?”
這次是賀再起頗爲佩服地插了句嘴:“不瞞公主,卑職聽他說木板下有地道的時候,也覺得很懷疑,他又沒擡起來看過,怎麼會知道,可是狗蛋指出了兩個明顯的證據,讓人不服都不行啊,於是我就叫人搬開上頭的雜物,擡起木板,下面果然有密道。”
“那到底是怎麼發現的?”沉水被這一大一小賣關子吊得心都癢了。
狗蛋豎起兩根手指:“我發現木板上堆的那些東西,上面雖然有很厚的灰塵,但是有些位置的灰塵比較薄,是後來落上去的,應該是有人搬動過,把原來的灰塵抹掉了。還有,在木板的邊緣我發現了半滴蠟,另外一半不在地上,應該是木板曾經被人移開,在那期間滴上去的。”
小小的年紀,卻有如此敏銳的洞察力,善於發現也善於分析,說話更有理有據不卑不亢,真是個難得的奇才。沉水忍不住歎爲觀止了:“狗蛋,你……你今年幾歲?”
狗蛋答道:“上個月剛滿十四。”
沉水激動得不能自已,也明白了爲何賀再起會將他領到自己面前來,狗蛋纔不過十四歲,已經有這等頭腦,若是好好培養,何愁不能成經天緯地之才?她高興地將手放在狗蛋肩上鼓勵地搖了搖:“你做得很好,我要賞你,你想要什麼?”
狗蛋歪頭想了想,問:“什麼都可以嗎?”
“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沉水欣然承諾,狗蛋雙眼一亮,大聲說:“那我要好多好多的錢,給娘治病,給爹買一身新的棉襖,再帶妹妹去吃德記燒雞!”
沉水忍俊不禁,答應道:“好,你說的這些,我會叫人去安排,你回去向家裡打聲招呼,從今往後,你就跟着我,好好學,好好做,總有一天不需要我的賞賜你也能讓全家過上好日子,好不好?”
狗蛋回答得很響亮:“好!”讓沉水心頭大暢,喚來含月帶着他去內務府領賞。
“公主識人善用,是萬民之福。”目送狗蛋離開後,賀再起由衷地讚道。
“你才發現?我以爲我提拔你的時候你就意識到了,”沉水笑着揶揄了他句,又轉回正題上來,“接着說軍械的事,你派人清點過沒有,總共多少,上面有沒有標記,可不可以查到是何處製造或失竊的?”
賀再起點頭,掏出一張清單遞給她:“都點過了,羽箭一千五百支,鋼刀二百柄,皮甲六十三套,另外還有些硝石和硫磺,都是封存在箱子裡的。”
沉水一斂眉:“一硫二硝三木炭,是火藥,藏這些的人想炸哪裡?”
賀再起搖頭表示不知:“鋼刀和皮甲和城外葵字營士兵所用的很相似,卑職已經派人去查是哪個庫房失竊的,明天應該就會有結果,至於羽箭,暫時還沒有線索,可能是私造,也可能是從夏國、瑞國買來的,要繼續查恐怕就得上報陛下,移交司軍監,公主怎麼看?”
是啊,王都內發現大量私藏軍械,這是非常嚴重且惡劣的事件,賀再起遵照吩咐,查到什麼都直接來對自己說,不告訴娘,可是查到軍械,就不是她一個公主有權力一手遮天的了,必須要知會娘纔可以了。
“我知道了,你跟我來,我們去見母皇。”
沉水領着賀再起剛要出門,忽地想起樂非笙還在樓上,他之前說賀再起找自己要說的事他可能幫得上忙,難道他知道這批軍械是何人私藏的?不容錯漏線索,沉水又改了主意:“賀統領,你先到岸上等我,我馬上就來。”賀再起並不疑心,答了是便先下樓去了。
回到三樓,樂非笙正站在她的書案前,提筆不知寫什麼,沉水喚了他一聲,走上前去:“先生在寫什麼?”
“哦,我看那簫譜太髒,就打算謄抄一份,也工整些,”樂非笙迎風抖了抖素箋,遞給她看,同時問,“有話要問我?”
沉水接過簫譜看了一眼,不做多想,隨手一放,道:“是有問題想請教,先生知道我和賀統領談了什麼?”
樂非笙半低着頭,細秀的眼嫵媚地斜挑起來看她,脣角帶笑:“知道,他們搜屋子的時候我碰巧在附近,”繼而伸出兩指,輕佻地端着沉水的下頜,緩緩地問,“我回答了公主的話,公主給我什麼做獎賞呢?”
沉水對他的調戲既不喜也不怒,語氣淡淡:“先生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都行?”樂非笙身子一傾,幾乎壓到她身上去,卻又保持着一點點的距離,吐氣如蘭,“我想要……”
沉水不避不閃,與他對視。
“……一個人的命。”
“誰的?”
樂非笙卻微笑不答,沉水隱約明白了什麼,點頭道:“你要親自動手,還是要我替你取?”
“報仇當然是要自己動手,”樂非笙說着,凝望着她的眼,沉水有一剎那產生了某種感覺,他在看的並不是自己,而是透過了自己的眼,看向存在於自己身後的某個虛無的人,“不過我希望公主能在旁邊親眼看着,親眼看我……砍下那人的頭顱。”
沉水閉了閉眼:“我知道了,我會代替雪兒,看着你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