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倒戈的祥國軍協同趕來的瑞國軍,對尚不知發生了何等變故的同胞痛下殺手,由於猝不及防,祥國禁軍中一片慘叫嚎哭,無數將士慘死在情同手足的軍中兄弟手中。
宮中,商虛聞得意洋洋地命令:“天逍,你還在等什麼,還不替大哥將這祥國儲君的頭砍下來。”
天逍手中握的還是賀再起的佩刀,鋒芒出鞘,寒光乍現,四周安靜的草叢中突然架起強弩百架,直指他們兄弟。
商虛聞倏然色變:“怎麼回事!”
賀再起原本盤腿坐在地上,這會兒拖着一串鐐銬站了起來:“碧落死士,龍涯將軍留下來的暗衛,訓練了十年,爲的就是防止有朝一日他不在王都,有人要對公主不利時,不會得逞。”
草叢中的死士們都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一般,個個身着黑衣,三人一組,一人架弩,一人持刀,另一人手中攥着飛爪,可攻可守還可防敵人逃跑。
沉水在牢中已經聽賀再起提到過這羣人,也與潛入牢中的一人接頭交換了計劃,此刻倒不驚訝,只是唏噓不已,龍涯一生都在爲她而戰,她卻誤會了他,更無情地放逐了他。
“區區兩百人就想困得住我?”商虛聞冷笑一聲,打了個響指,假扮成侍衛與他們一同前來的夏國親兵也紛紛拔出佩刀,環狀護衛住他。
就在這僵持之際,遠處突然傳來了衝殺之聲,商虛聞哼哼笑道:“君無過率領的瑞國大軍應該已經到了……”
“你錯了,”沉水打斷他的話,“這會兒來的是原本駐守在白泥關的一萬五千名將士,你已經無路可逃了,商虛聞。”
那衝鋒聲漸近,“保護儲君”的喊聲也此起彼伏,商虛聞終於意識到不對了,己方三百人哪裡是人家一萬多人的對手,就算最後君無過打敗了城外的禁軍,自己也是死路一條!
“玉沉水,我真是小看你了。”商虛聞臉色難看,一揮手,就要帶着親兵們殺出去,碧落死士們哪會讓他逃掉,機括一響,鋼箭咻咻飛出,一下子便放倒了十幾人,在不遠處候命的其餘親兵聞聲衝過來,被手執鋼刀的死士殺得哭爹叫娘。
商虛聞眼看逃不出去了,又見天逍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愣在那裡幹什麼!挾持玉沉水保護我逃出去!”
“你逃不了了!”屋後,去而復返的雙全拖着一物衝出來,“呀——嘿!”
手中兇器一掄,命中天逍的後腦勺,天逍哼也不哼一聲地被打暈了過去,撲倒在燒光了的焰火筒上。
商虛聞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還沒反應過來,玉止霜也從另一處衝出來,大吼:“受死吧!”舉起一物當頭砸去。
商虛聞大驚失色,忙擡手去攔,就感覺一股惡臭撲面而來,吧唧一聲潑了自己一身,額頭上更被硬物狠狠砸了一下,險些頭破血流。
“走!”被接連打亂陣腳的他再無心戀戰,連親兵們也顧不得了,運起輕功,飛速逃離包圍圈。
三百親兵很快便被訓練有素的死士就地格殺,鮮血染紅了腳下的泥土,賀再起從天逍身上搜出鑰匙,將自己的鐐銬打開,然後將沉水的也打開,繼而跪下:“儲君受驚了。”
沉水卻是哭笑不得地看着那倆突然衝出來的少年:“你們……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啊?止霜你從哪裡搬來的馬桶,還有你,雙全!真行啊你,掄板凳砸自己師父,看我不罰你跑一萬遍梅花樁!”
倆少年勾肩搭背,嘿嘿嘿笑着湊到她面前來,一臉邀功請賞的表情,沉水嘴角直抽搐,扶額道:“把天逍銬起來,關到牢裡去。”兩名死士立即照辦,將死豬一樣昏迷不醒的天逍拖回了牢房裡。
剛纔在遠處虛張聲勢的死士們也紛紛圍了過來,沉水清點了下人數,足有五百人之多,便問:“你們都不在王室正規軍的編制內,誰給你們發軍餉?”
死士中一人答道:“回儲君,龍涯將軍用自己的錢給我們發的軍餉。”
沉水默默點了點頭,道:“往後你們就是我的近衛軍,編入正規編制,聽我的命令,爲我做事,軍餉翻倍。”
她的話沒有換來意想中的的謝恩,對面的死士一片寂靜,沉水正感覺奇怪,就聽剛纔那人又問:“龍涯將軍還會回來嗎?我們都是孤兒,是他把我們養大,教我們本事,讓我們保護儲君的安全。”
“會的,”沉水鼻子一酸,控制住聲音的顫抖,“動亂平定後,我會親自去接他回來。”
儘管天空中陰雲未散,黎明依然邁着堅定的步伐到來,春雷聲中,沉水領着兩名少年,在賀再起率領着的碧落死士的護衛下走出了宮門。
城中正在巷戰,兩名將軍各自手持金鐗鋼槍,你來我往,戰得不可開交,一看見他們,立刻撥馬退開。
賀芮攔在沉水前方,頭也不回地道:“臭小子,三天不回家,娘非打得你一個月下不了地不可!”
賀再起被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教訓,一張臉漲得通紅,叫喚道:“娘!現在在打仗!你還有心情說這些,爹怎麼樣了?”
“被你給氣死了,”賀芮沒好氣地回答,繼而問沉水,“公主,軍中被人埋下奸細,君無過引瑞國軍來犯,禁軍死傷過半,怕是守不住王都,該怎麼辦?”
沉水還沒來得及回答,對面馬背上的君無過就朗聲道:“沉水,你還記得當初我曾問過你一句話嗎?我問你,倘若有一天,祥國也像華國那樣一朝傾頹,而你像那個華國王爺一樣,被當成俘虜帶走,你會如何做。現在想好了嗎?”
望着對面那張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臉,思緒好像飛越了時間的限制,想起了重生前後的點點滴滴,當初冷眼旁觀自己飲毒自盡的那個君無過,這一回卻問她願不願做俘虜?
“我以爲你功成名就之後,會想要殺了我,抹消你在祥國、在碧落宮中受盡屈辱的歷史。”沉水靜靜地仰望着他。
君無過慨然一笑,胯下駿馬原地踱步:“是,最初我剛來到你身邊時,確實是如你所說的這麼打算的,騙得你傾心於我,爲我生兒育女,然後再把你殺了,揮軍反攻瑞國,一雪前恥。到去年爲止我一直是這麼想的,不過後來我改變了主意。”
沉水不發一響,神情淡然地看着他。
“你和我過去所知的完全不同,比我想象的要聰明,我原是不把你放在眼裡的,但與你勾心鬥角得久了以後,漸漸地也發現了些樂趣,”君無過的笑容依舊和煦如春風拂面,彷彿身後那慘絕人寰的廝殺與他毫無干系,“留得你在,我便永不會懈怠,即使知道你活着就是個威脅,我仍想要將你帶回瑞國,娶你做我的王妃。”
沉水笑了,嘲弄地問:“你就那麼喜歡和人算計來算計去?”
君無過欣然點頭:“寶劍久不磨便會生鏽,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越是聰明狡猾的對手,我就越是喜歡。”
“那你應該喜歡我家主上多過少主纔是。”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高處傳來,衆人不約而同擡頭望去,只見帶着鬼面的解梵抱臂立於民宅的屋頂上,衣袂輕揚,形同鬼魅。
解梵將鬼面掀開少許,讓說話聲更加清晰地傳開:“一人分飾二角,潛伏在碧落宮中半年之久不被人察覺,又成功騙得你、雲解憂與商虛聞結盟,最後自己的目的達成,帶着玉寰舒去逍遙自在,而你們三個——雲解憂被殺,商虛聞陰謀破裂,已如喪家之犬一般狼狽逃走,至於你……”
君無過冷臉看着他:“祥國禁軍已被瓦解,你就是殺了我,也阻擋不了瑞國吞併祥國的步伐。”
解梵哈哈大笑起來:“是嗎?主上命我轉告你一句話:‘當日在望梅園中,你說你對少主是真心,既然是真心,我就留你一命,現在回頭還來得及,若是執迷不悟,待你攻佔碧落宮時,便會聽到瑞國已滅的噩耗。’”
“華國的草原兒郎個個能征善戰,五日前便已圍困瑞國王都,君公子是想成爲亡國的罪人呢,還是及時趕回去救駕,趁機殺了你那兩位兄長奪取皇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