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全在家裡是哥哥,此時倒也大方,上前幾步,聲音清脆地打招呼:“你好,我叫雙全,剛纔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你不要生氣。”
誰知這話越發是火上澆油,玉止霜當場便炸毛了,抓起身邊的東西就朝他扔過去:“去你的不是故意!你算哪根蔥,破得了我的機關就自以爲了不起了嗎,見了我不行禮,還幫着這個死禿驢,還想搶走我姐姐!”
雙全無辜被打了滿頭包,被天逍護着躲出門去,留沉水在裡面繼續勸說,不時發出呼痛聲,夾雜在小郡王喋喋不休的叫罵聲中:“誰稀罕生你的氣!誰稀罕要你陪!給我做伴,你也配?你也配!你給我滾!”
雙全摸着額上的腫包,仰頭問天逍:“他總是這樣嗎?”
天逍一臉沉痛地點點頭:“你知道佛祖頭上那麼多包哪兒來的嗎?”雙全恍然大悟:“原來是他打的!他好厲害,連佛祖也敢打。”
“又胡扯些沒的!”沉水受不了地躲出來,聽到這句便是氣不打一處來,“還不快走,當心一會兒那狗回來把你們師徒倆一塊兒吃了!”三人手忙腳亂地在玉止霜抓狂的叫罵聲中溜了。
出了龍磐閣,沉水不禁好奇地問起來:“雙全,你剛纔用來蓋炭盆的那個是什麼東西?就這麼壓上去,萬一燒起來怎麼辦?”
“哦~不會的,放心吧,那個叫石棉,遇到火也不會燒起來,我們村裡的糧倉都用石棉做房頂,虎叔說可以防止走水的時候燒掉糧食,我在房裡看到有石棉板,就拖過去擋火了。”雙全振振有詞地回答道。
天逍一手摟着新手的小徒弟肩膀,若有所思地道:“我過去也曾聽說有種叫石棉的東西,遇火不燃、不化、而且要燒很久纔會燙手,不過製作石棉的工藝似乎是瑞國工匠發明的,知道的人並不多,沒想到你們村裡竟然還有這樣的能人異士。”
雙全聽他誇自己村裡人,心裡高興,就說:“當然囉,虎叔什麼都會,懂的東西好多,家裡沒錢供我念書,都是他在教我。”
沉水手邊缺人,本着“寧可枉抓千人,不可放跑一個”的理念,和天逍交換了個眼神,天逍會意,又對雙全說:“這個虎叔這麼厲害,不如改天你帶師父去拜會一下他好不好?”
“好,”雙全用力點頭,補充道,“我覺得虎叔以前一定是個大俠!我以前經常去他家玩,有時候會遇到一個帶着斗笠的男人,蒙着黑紗,看不見臉,不過人也很好,我明察秋毫的本事就是他教我的。”
沉水和天逍都被他滑稽的成語用法給逗笑了,沉水摸摸他的頭說:“明察秋毫這個詞是不能用來說自己的,天逍,你要記得糾正他這些錯誤,以後可不能在別人面前用錯了。”
天逍微微一笑,有什麼在眼裡一閃而過,恰好這時候有內宮侍衛路過,他就上前將雙全拜託給侍衛送回碧鳶宮,雙全很聽話地跟着侍衛先走一步。
“怎麼,有話要對我說?”沉水抱着胳膊看他走回來。
“雙全說的那個戴斗笠的男人,我覺得很可疑。”也不瞞她,天逍一針見血地提出了自己的懷疑。
“因爲石棉?”
雙全說的虎叔懂得製作石棉的工藝,那他就很可能認識瑞國的石棉工匠、甚至可能是瑞國埋伏在王都的探子,而那個戴斗笠的男人不時地會去找他,證明和他是一路人,而且必然身份特殊,所以纔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加上雙全小小年紀,已經能夠“明察秋毫”,只是偶爾出現點撥他兩招的這個神秘男人,一定更加深不可測。
一個不時在王都出現又深不可測、還和瑞國有一定關係的男人,沉水在腦海裡的第一反應就是想到了很久之前天逍對尋點幽所提及的那個瑞國三皇子。
天逍努着嘴點頭:“是有必要去拜訪一下這個虎叔。你剛纔爲何使眼色讓我說,你不去?”
沉水遺憾地聳聳肩:“我分不開身,上午賀再起進宮來,告訴我在安慶坊內查獲大量私藏的軍械,發現的人就是雙全,茲事體大,我怕師父會從中作梗,所以還是不要到處亂跑的好,要不然賀再起搬不到救兵,很可能會壞事。”
由於一上午都泡在龍磐閣,天逍並不知道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聽她一說,面露訝異之色:“真的搜到了軍械?”
“……聽你的口氣,好像早就知道會搜到?”沉水狐疑地瞥他一眼。
天逍倒也誠實,點了點頭:“魅音走前曾和我說過,抓她的人把她關在安慶坊的一處廢宅裡,還說了些‘我是無可奈何’之類的話,加上她所述被抓前後的經過,我覺得她應該是無意間撞見了什麼,對方怕她走漏風聲,所以才把她關了起來。至於撞見什麼,可大可小,最大最嚴重的,也就是私藏軍械了,我只是有這麼個擔心,沒想到真的是這樣。”
撞見意外場面被抓的魅音,立即掉頭通風報信的侍衛,大批的軍械,樂非笙的證詞,一切似乎都串聯起來了。
沉水繃着臉,梳理道:“也就是說有人在安慶坊藏了大批的軍械,某天突然被魅音和身後跟蹤的侍衛撞破,於是侍衛被殺,魅音被俘……魅音有沒有告訴你她被抓之前看到了什麼?”
“說是有說……”天逍突然吞吞吐吐起來,“你要能保證不翻臉不感情用事,我就告訴你,要是不能保證,我就去告訴你娘。”
這麼說就也是和龍涯有關了,沉水莞爾一笑,明白他是被自己三番五次無理取鬧給整怕了,遂不顧二人是站在青天白日下,扳過他的頭,踮起腳尖,湊上去在他腮邊親了一下。
“你……”
“怎麼樣,這算不算感情用事?”
沉水笑得好不狡猾,看他滿臉通紅,難得讓他說不出話來,真是格外地有成就感。
天逍摸摸被她親過的地方,不由自主地說了句:“幸虧押對了。”隨即意識到失言了,趕緊話歸正題:“是這樣,魅音在宮裡就待了一晚上,除了你和我,只見過僞君子和瘋子樂師,但她抓她的那個不是他們倆中的人一個,而是一個身着褐紅色袍子配着刀的陌生男子,在他身邊還有個女子,魅音也說沒見過,當時這兩個人似乎正在爭吵,一見有人過來,那男的二話不說就動手了。”
身着褐紅色袍子的佩刀男子,沉水冷笑起來,和樂非笙的話不謀而合,除非這兩個傢伙串通起來說謊騙自己,否則龍涯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是師父,”沉水氣定神閒地微笑了下,“先生也親眼目睹了師父和一個女扮男裝的傢伙在安慶坊出入,還說了些聽上去就很危險的話。很好,事情現在已經很明朗了,我已經吩咐過賀再起隨時留意師父的言行,一旦露出馬腳,立刻將他拿下。”
天逍一時語塞,手比比劃劃,沉水眉毛一揚,看着他:“我難得不感情用事,你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
“不是啊,我是怕你說得出做不到,”天逍神情惴惴地道,“你看你還叫他師父,就算人贓並獲了,你狠得下心制裁他?怕是到時候又要尋個什麼法子爲他開脫。”
沉水眉頭一降,聲音嚴厲起來:“你以爲我是傻瓜?如果真的抓到是他做的,六條人命加上私藏軍械,把他車裂都不過分,娘這麼信任他,他卻勾結瑞國人在王都作亂,你還覺得我會包庇他爲他開脫?”
天逍眨眨眼,一副苦惱的樣子看着她:“女人翻臉真是可怕,先前還愛的死去活來,一轉頭就要把人拉去車裂。”
沉水哼地冷笑,抄起胳膊認真地說:“我最恨的就是當着面對我好得千依百順,背地裡卻窩藏着一顆蛇蠍毒心,另有打算的人,這種人抓到一個,我就車裂一個。”
想起剛纔在龍磐閣差點被鋼絲撕成兩半的經歷,天逍忽然覺得手腕有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