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逍和君無過吵了起來?
沉水一時摸不着頭腦,想不出他們倆昨兒晚上還“相談甚歡”,怎麼今天見面就吵起來了。放下茶杯就要起身:“我過去看看。”
“哎哎,不行,”雲解憂立刻擡手攔住她,嗔怪道,“公主又不聽話了?外頭風大,你這身子本就沒好全,萬一受了寒可怎麼辦,拿個主意,交給下頭人去辦就是了,何必親自跑過去。”
“可是我還不知道他們爲什麼吵,怎麼拿主意?”沉水反問道。
雲解憂按住她不讓動,自己回頭問含月:“知道他們吵什麼嗎?”
含月擦着汗,眉微皺:“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來報信的人說話顛三倒四的,好像是說不苦大師私自帶人入宮,還是私自出宮,不過有一句那侍衛轉述得很清楚。”
“是什麼?”沉水迫不及待地問,如果能讓傳話的人清楚地記得,一定是非常嚴重的話。
果然含月回答道:“他說君公子很憤怒地責備不苦大師置公主的安危於不顧,還說不苦大師是不是想裡應外合謀害公主。”
哎呀呀,謀害公主這帽子可扣大了,沉水有點理解爲何天逍會按捺不住和君無過吵架了,這傢伙天天在自己跟前信誓旦旦,願意爲自己出生入死,正是表忠心的時候,被人懷疑意圖不軌,那可是大不妙。
沉水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告訴君無過,讓他先回棋居去,我一會兒要過去找他,另外叫天逍過來,如果他帶了人進宮,就把那個人也一起帶過來。”
“不可啊公主!”雲解憂忙阻攔道,“你剛纔沒聽含月說,君公子懷疑不苦大師是內應嗎?公主要見他也就罷了,怎能把他帶來的人也一併叫過來,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是好?”
沉水卻十分堅持:“聽我的,去吧含月,把人帶過來。”
自己主子最大,含月看了一眼雲解憂,答了是,轉身又跑下樓。
雲解憂不無擔心地撫着沉水的肩:“公主,你是陛下唯一的女兒,祥國未來的女帝,怎能貿然以身涉險?萬一那不苦大師真是心懷不軌,傷了公主,那……”
“不會的,解憂,”沉水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他如果想對我不利,就不會大張旗鼓地白天將人帶進宮,更不會被君哥哥抓現形,所以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雲解憂聽她這麼說,也只得點點頭,道:“三樓到底是公主的閨房,不方便接見外人,含光含風,將二樓戲魚臺收拾一下,若是待會兒不苦大師真的帶了外人來,就在那兒看茶。”兩個丫鬟立刻領命下樓去了。
沉水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我倒是常忘了自己還未出閣的事,之前見天逍,按理也該到二樓去纔是。”
雲解憂微微嘆了口氣,伸手替她整了整衣領,又理了理雲鬢,輕聲問:“公主,不是我要管你,你可是對……對不苦大師也有幾分意思?”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沉水一聽這話差點噴出來,啼笑皆非地直襬手:“不是!你想哪兒去了,是他總色迷迷地賴着我還差不多,我哪有這麼荒唐,連個和尚也不放過。”
“我倒也看得出他對公主有意思,只是……”
雲解憂欲言又止,沉水便拉住她的手問:“有話就說,只是什麼?”
“只是,我擔心公主見一個愛一個,將來真正想定下心來,全心全意喜歡一個的時候,卻發現太遲了,對方眼裡,公主怕會是個薄情之人,到時候……反而會錯失自己真正愛的人。”雲解憂吞吞吐吐地,將自己內心的憂慮對她說了出來。
沉水被她說中要害,頓時苦笑起來,握着她的手也不覺顫了顫。
“公主?”
“謝謝你,解憂,謝謝你提醒我,”沉水笑容苦澀地搖了搖頭,“你放心,我已經有打算了。”
不論心底那點卑微的渴望有沒有機會實現,她都已經做好了打算,要將那些連名字都記不住的面首全都遣散了,一來少些看不慣的嘴臉,不白白浪費宮裡的大米飯,二來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減少需要懷疑的對象,雖說那些個人過去就和自己沒多少交集,也不大可能有本事翻天,是叛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還是不願意鬆懈大意,最簡單的法子就是將人攆出去,這樣將來就是想造反,想謀害自己,也鞭長莫及了。
本來她準備今天下午就去找君無過談這件事,不過現在看來,是得推後幾天了。
雲解憂離開後,沉水披了防風的披肩,下到二樓戲魚臺等着,等了不一會兒,含光就進來通報,說人到了,確實是兩個。
“讓他們進來吧。”沉水錶面上很淡定,心裡卻十分好奇,天逍若不是想對自己不利,這回帶進宮來的十之八九就是買兇之人,究竟會是個什麼角色,她實在很想知道。
中廳裡傳來腳步聲,還有天逍的警告聲:“老實點啊,你要見的人是公主,亂說話小心腦袋不保。”
“哎呀,認得啦,羅裡吧嗦呢是。”和他同來的是個男人,操着一口古怪的方言,滿不在乎地說。
……這腔調,該不會是……
很快地,那兩人穿過中廳來到了戲魚臺,天逍仍是一身簡樸的僧衣,腦門子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見了她,單手行禮道:“阿彌陀佛,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貧僧已抓到一個可疑人物,特地帶來讓公主親自審問。公主?”
沉水的目光一早便越過了他,看向後面那人,只見來人臉上畫着油彩,身上穿着粉紅色的戲服,若不是他個頭高挑,抱着二胡的手又骨節分明,乍一看還以爲是個女子。
然縱是畫了濃妝,沉水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人的臉,頓時就像被人從腦後打了一悶棍般,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樂非笙!怎麼會是他!
沉水的腦袋裡霎時亂成一團麻,樂非笙明明應該是在自己傷好以後,出去逛街時候偶然遇上才帶回來的,怎、怎麼會被天逍當做可疑人物抓到自己面前來?難道當年的刺客真的是他派來的?
“看哪樣啊,沒看過男人唱女角嘎?”那油麪戲服的男子被她盯了一陣,擡手搔搔頸側,略帶不滿地問。
他這一問,倒把沉水問清醒了,這時候他們應該還彼此不認識才是,按常理,應該先問名字、不,照過去自己的做法,應該是先問他:“你會說官話嗎?”
那男子不耐煩地點了下頭,換成了官話:“會說,怎的?我喜歡說家鄉話,這都不成?”
果然還是以前那副性子,從不管旁人的眼光和評價,任性妄爲,恣意風流,即使後來留在碧落宮做她的面首,也從未有過半分收斂,耍起性子來連傳喚也不搭理。
這樣的一個人,偏偏是個音律方面的奇才,當初的沉水就是迷上了他沉醉音韻之中時專注的模樣,才破天荒地答應了他一大堆無禮的要求,求着將他領回了宮。
若他是那個叛徒,自己當年,可算得上是引狼入室,自食惡果了吧。
罷了,早晚要來的。
“你喚何名?”
男子揚了揚眉,不卑不亢地回答:“樂非笙,公主有何見教?”
沉水忍俊不禁道:“不敢,樂先生素有謫樂仙之稱,我不過粗懂音律,豈敢出言不遜。”
謫樂仙是樂非笙過去的自稱,因爲頗有些懷才自傲,他逢人便自吹自擂,說自己是天上的神仙,爲了尋找樂曲的靈感才下凡來遊歷,一般人誰會把他當回事,只有年幼又喜好音律的沉水將他奉若神明,巴巴地請回家供着。
不過樂非笙的才能確實不假,當初就連玉寰舒也是讚不絕口,纔會對他種種張狂的行徑通通容忍下來。
樂非笙眼神微變,懷疑地回望着她:“你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怎會知道本仙的名號?”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沉水笑而不答,悠悠地念了幾句,然後起身見禮,“沉水仰慕先生多年,一直未得見,今願以別院一座、黃金千兩爲禮,懇請先生留在宮中,爲我吹簫鼓瑟,擊築鳴琴,萬望先生莫要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