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過以下頜輕輕蹭着她的額角,嘆氣道:“往後不可再掉以輕心,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逢人須多長個心眼,莫要再叫人騙了去。”
沉水訝然反問:“這話怎麼說?”
前晚天逍也提醒自己不可輕信他人,難道他們都察覺到了什麼?
“你受傷那日我不在宮內,回來後才聽說你遇到了刺客,趕到素竹小樓去想看看你還好不好,卻被你樓裡的丫鬟攔在了外頭,說是雲姑娘和不苦大師在裡頭救你,讓我不要去添亂。”
君無過抿脣笑了下,聲音低啞:“添亂……我進去了可不就是添亂,既不懂醫,又不曾習內功,聽她們這麼說,也就只好回來,等着你醒了,再傳我。”
一道亮光劃過腦海,沉水大喜過望——自己受傷以後,君無過一直沒能接近素竹小樓,這麼說醉蛇的毒不可能是他所下,也就是說,叛徒不是他!
太好了,他是無辜的,背叛了自己的人不是他,沉水激動得難以自已,君無過聽她呼吸加快,還以爲她不舒服,忙問:“沉水?怎麼了,不舒服嗎?”
“不是,我只是想到……想到些事情,有點、控制不住情緒。”沉水欣喜地依偎在他懷中,這懷抱果然是值得信任和依賴的。
見她不肯說,君無過也就不多問,只道:“我幫不上你,又坐立難安,就四處找人打聽到底發生了何事,這才知道你那天之所以會到獨秀閣附近去,是因爲有個小丫鬟告訴你我在那邊等你,我……”
是這樣嗎?半個月前自己在獨秀閣遇襲,真的是被人騙了去的?
沉水不禁疑惑了,若沒有記錯,當初自己應該是打算去龍磐閣,但走岔了路纔會誤打誤撞到了獨秀閣前,遇到了刺客,難道重生以後的許多事,都和過去不一樣了?
先是多了個不守規矩的和尚,然後樂非笙進宮的時機變了,現在連自己受傷的原因都和過去不同,這到底還是不是自己的過去?
正百思不得其解,丫鬟們端着熱騰騰的飯菜回來了,在門外探頭探腦,不知道該不該進來。
“先吃飯吧,”沉水坐直身子,招呼丫鬟們進來,“你熬了一晚上,現在棋譜也解開了,總算沒有掛念了吧?快吃點東西,然後好好睡一覺。”
君無過笑着點頭:“是得好好睡一覺,困得很了。”
沉水探過頭在他面頰上吻了吻,然後翻身下榻:“我先回去了,過兩日有事要和你談,莫再熬夜傷神了。”
“知道了。”
棋居門外,含光含風等得直打瞌睡,一聽到腳步聲,立刻又打起精神,含光問道:“公主這是直接回去了嗎?”
沉水搭着她的胳膊上車:“不,叫上附近巡邏的內宮侍衛,我們去獨秀閣走一趟。”
含光一臉苦相:“公主……”顯是怕回去晚了捱罵。
“我是公主,我說了算,去,把那邊的幾個侍衛叫過來跟着,”沉水正貓着身子進馬車,忽地又回過頭來,對含風吩咐道:“對了,去把那死不要臉的臭和尚也叫上。”
“阿彌陀佛,死不要臉的臭和尚說的可是貧僧?”
說曹操曹操就到,沿着門前小道一路走來的不是天逍又是誰,他鼻樑上淤青還未消褪,就又敢腆着臉挨近了來,笑着問:“貧僧正好也要去見公主,這可算是心有靈犀?”又看了看那馬車,意有所指,“這馬車略小,兩人坐怕是有些擠,貧僧走路就好,公主請。”
沉水眼一瞪,真想叫車伕駕着車把整個碧落宮都繞一圈,讓他走個夠,但想到自己的打算,又不得不招呼他:“本公主的馬車還擠到你了?上來,我有話要問你。”
天逍就等着她這句話,樂顛顛地撩起僧衣下襬就跟着跳上了車:“阿彌陀佛,貧僧就知道公主不會這麼狠心,叫貧僧走路過去。”
沉水懶得搭理他,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任他蹲在跟前,手一擺,車伕乖乖駕着車離了棋居,朝獨秀閣駛去。
棋居院門內,仍舊披頭散髮的君無過嘴角帶着一絲耐人尋味的冷笑,目光冷厲地目送他們離開。
馬車內的二人自然是無法察覺到後方飄來的暴風雪,沉水仍在思考剛纔和君無過交談時獲得的信息,兩眼出神地望着某處,天逍等了一陣見她不說話,自己也不敢主動開腔,便蹲在車廂裡抓耳撓腮,活像一隻靜不下來的猴子。
沒一會兒沉水就被他煩得無法思考,怒目相向:“你給我安分點!還得道高僧呢,連入定都不會嗎?”
天逍縮起脖子,一手捏着自己耳朵,小聲說:“是不太會。”
沉水不耐煩地指着車外:“那就下車走路,別在我眼前晃悠。”
她的臉色實在不好看,天逍權衡了一下,決定還是出去避避風頭,一揭簾子,卻發現這不是去素竹小樓的路,愣了一愣,又轉身回去蹲下,認真地問:“你想去查案發現場?剛纔見你從棋居出來,和君無過談過了?有疑點?”
沉水乜着他:“有疑點,如何?”
“說來聽聽,”天逍這回盤腿規規矩矩地坐好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我幫你想想。”
“你幫我想?我自己沒長腦子嗎,用得着你幫?”沉水頓時就火了。
先是在明知君無過不可能下毒的情況下對自己說要小心他,而後又在樂非笙入宮的理由上前後不一,這臭和尚擺明了藐視自己的頭腦,以爲三言兩語就能混淆視聽,顛倒黑白了?以爲搶先下手,扳倒了君無過,他就可以上位?
聰明是好事,可她最恨的就是自以爲聰明,不把她放在眼裡的人!
她和過去不一樣了,不再是那個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以爲全世界都是好人的傻姑娘了。
天逍被她沒來頭的火氣給嗆到了,莫名其妙地問:“怎麼了?我又說錯什麼了嗎?你發現了疑點,我幫着你想,集思廣益才容易找出真相,這也有錯?”
“不用集思廣益,我提問,你老老實實回答,真相自然一清二楚。”
天逍眉頭微皺,想不太明白她什麼意思,只得點頭:“你問吧。”
沉水強壓怒火,冷聲問:“你把樂非笙帶進碧落宮,到底是爲了什麼?”
“當然是爲了審問出買兇和下毒的線索,要不然呢?”天逍眨着無辜的眼睛,不解地反問。
“是嗎?可你遇到君哥哥的時候並不是這麼說的,你不是對他說,這人是找來給我解悶的嗎?”沉水冷笑着追問。
天逍恍然大悟,原來她從君無過那裡發現的疑點不是關於買兇者和下毒者,倒是關於自己的,難怪剛纔臉色那麼難看。於是清清嗓子,解釋道:“我要是對他說實話,你還能見得到仰慕已久的謫樂仙麼?我頭晚上纔跟你說過,君無過其人心機深沉,說話又愛拐彎抹角,不能信他……”
他話還沒說完,沉水就憤然將車廂內一隻靠墊砸了過去:“不能信他?我和他認識這麼多年,從來也沒懷疑過他,都是因爲你搬弄是非,我才差點誤會了他,你現在還跟我說不能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