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猛地遭到重壓,沉水痛苦地張大了口,吐出一口泛着惡臭的髒水。
“好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冷冷地說。
沉水的腦子還有點迷糊,想不起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渾身又溼又冷,壓在胸口的力道撤去,她又用力咳了幾聲,兩眼冒金星。
“姐姐!”玉止霜的聲音近在咫尺,卻沒有撲到她身上來,沉水艱難地撐着身下坐起來,抹了把臉,將擋住視線的頭髮撥開,這纔看清自己的處境。
周圍仍是一片黑暗,水流的嘩嘩聲提醒她想起了自己昏過去的原因,四周圍了六七個手執火把的鬼麪人,玉止霜被他們反剪了雙手,正不斷掙扎,一個看起來是首領的男子蹲在自己身邊,臉上也帶着鬼面,遞給她一隻水囊。
沉水道了聲“謝謝”,卻不接,溺水的時候喝的夠多了。
男子嗤道:“給你漱口洗臉的。”
沉水只好接過來,含了口又吐掉,吐出來的水裡有不少黑色的殘渣,噁心得她按着咽喉一陣乾嘔。
“我一直聽說祥國的小郡王擅機關土木之術,沒想到這次真的開了眼界,”首領鬼麪人笑道,“用鴨腿骨撬開柵欄,嗯?應該還纏了幾圈鋼絲吧,小小年紀就能臨危不懼,隨機應變,確實不簡單。”
玉止霜絲毫沒有因爲他的讚美露出好顏色,依然掙扎不休,怒道:“你早就知道我的打算,不但不阻止還假裝配合,就是爲了看好戲嗎?看我們一身又髒又臭來滿足你變態的嗜好嗎?”
鬼面男又笑了,搖搖頭站起來,走過去拍了拍玉止霜溼嗒嗒的腦袋,被他惱怒地避過。
“又髒又臭算什麼,”鬼面男的語氣聽上去倒是十分和藹,“我與主上假死還陽,從萬人屍坑裡爬出來時,滿頭滿臉都是血,比你們臭上十倍。”
沉水正在洗臉,聞言擡頭看他:“你是……?”
鬼面男淡然道:“解梵。”繼而不再與他們多說,手一揮,就有人上來將沉水架起,將姐弟倆又抓了回去。
不過這一回的待遇好多了,不再是一抹黑的囚室,而是一艘漂亮的大船,鬼麪人押解着他們倆上了船,船上有幾個丫鬟,像是隨便僱來的,伺候洗個澡也笨手笨腳,沉水只好將人都打發出去,自己自食其力。
一上船就有燒好的熱水和乾衣在等候,證明己方的計劃完全都在那個叫解梵的男人的掌控之中,他料定了玉止霜今晚就能攢夠鴨腿骨,做出機關撬開鐵柵欄,所以就在排水口外面等候,果然抓了他們個正着。
沉水縮在不大的澡桶裡,心不在焉地抓着快七天沒洗的頭髮。
解梵。
這是解家家主的名字,也是華國帝君的影子的名字,這個男人自稱是解梵,又說他與主上“假死還陽”,那就證明遲東照並沒有死,他們抓自己和止霜,很可能是爲了作爲交換條件,到王都去威脅娘。
“不知道王都那邊情況如何。”沉水嘆了口氣,將頭擱在桶沿上。
如果天逍真的是內奸,那娘和她未出世的孩子,一定凶多吉少,不知解梵何時才願意將她押回王都,不知……能不能趕得上。
……重生回來,仍是信錯了人,甚至還令亡國之災提前了。自己果然是祥國的劫數,就算再來千次萬次,也一定逃不出這個結局。
前所未有的失意包裹着她的意識,像要將她拖進無邊的黑暗之中。
“咣咣咣!”房門被敲響,沉水驚醒,大聲問:“什麼事?”
解梵在門外道:“怎麼洗這麼久,剛纔在水溝裡還沒泡夠?或者是又在想辦法逃跑?”那口氣並不惡劣,倒像是在逗小孩兒一般。
沉水一陣氣結:“就快好了,有事說事。”
解梵道:“洗完了讓丫鬟帶你過來。”然後便是一串離開的腳步聲。
他這麼說了,沉水反倒沒心思慢慢惆悵了,快速洗乾淨了換上新衣服,略不合身,不過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綰起還溼得滴水的頭髮便推門出去,丫鬟守在門口,向她欠了欠身。
“帶我去見那個男人。”沉水命令道。
丫鬟在前面帶路,沉水跟着她來到一扇門前,丫鬟推開門,房中一片漆黑。
沉水有些懷疑地朝裡面喊:“有人嗎?”
解梵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進來。”
沉水猶豫了下,旋即想到他如果要殺自己,根本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便放心地邁過了門檻走進去。
丫鬟在身後關上了門,房中頓時伸手不見五指,沉水茫然地轉了一圈,什麼也沒摸到。
“你到底在耍什麼花樣?”她生氣地大聲問。
解梵呵呵呵地笑了幾聲,反問:“生氣了?逗你玩玩而已,花樣還沒開始呢。”接着黑暗中先是一聲響指,接着便是嚓嚓嚓幾聲上鎖的聲音,沉水還沒反應過來,便又是火石摩擦的聲音,一點光明在角落裡亮起,引燃了蠟燭。
眼睛適應了這微弱的光後,沉水愕然發現自己竟然被關在一個鐵籠子裡,鐵桿足有拇指粗,彼此之間的距離僅容一條手臂穿過,通往門的一面正是自己走進來的入口,由上至下合起,已經被上了鎖,而且是十把鎖。
沉水撲來撲去,根本無法脫身,而解梵正一手攬着玉止霜的肩,狀似悠然地看着這邊。
“你把我關在籠子裡到底想幹什麼!”沉水怒喝道,“想報亡國之仇,大可殺了我!”
解梵仍是親切地笑了笑,拍拍玉止霜的肩,同時對二人說:“這籠子雖說也不太堅固,但已經足夠了,小郡王,看到那十把鎖了吧,那些都不是普通的鎖,除非有鑰匙,否則絕對打不開。而鑰匙呢,就在這些機關盒裡——”
玉止霜僵硬地被他扳得轉過身去,沉水的目光穿過二人之間的空隙,看到牆邊的一張長桌上擺放着許多奇形怪狀的東西。
“你每解開一個機關盒便可拿到一把鑰匙去開鎖,全部解開的話你姐姐就能從籠子裡出來,”解梵彎下腰去,像是說悄悄話,音量卻又能讓兩個人都聽到,“天馬上就要亮了,我給你兩個時辰,如果兩個時辰後還有鎖沒有打開,那邊,”手指着房間一角一個一尺見方的洞,“就會有蛇爬出來,把你姐姐咬死,然後整個兒地吞下去。”
少年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卻說不出話來,解梵又道:“當然你也可以選擇陪她一起死或者不解鎖,如果你選擇後者,那麼主上會遵照承諾,扶持你登基稱帝,屆時祥國就是你一個人的天下,再也不會有人把你關在進籠子裡不得自由,你孃的冤屈也將得到洗刷。”
沉水雙手抓着鐵桿,恐懼地看着玉止霜僵直的背影:“止霜……”
解梵解了他的穴,然後愉快地說着:“你好好想想吧,想出來了隨時可以叫我,我就在外面。”退出了房門。
被解了穴的玉止霜仍舊僵硬地站在桌邊,背對着沉水,不說話,也不動桌上那些機關盒。
“止霜,”沉水的聲音不住地顫抖,“止霜,你轉過來,看着我。”
玉止霜一動不動。
沉水幾乎要尖叫起來:“玉止霜!你要還是玉家的子孫,就痛快點決定!要麼打開籠子,要麼就出去!難道你想把祥國拱手送給遲家嗎?”
玉止霜終於轉過身來,腮邊拖着一道閃亮的水痕,沉水驀地就說不出話來了。
“姐姐,我想和你一起死,”少年背靠着長桌,哽咽着道,“我受夠了,我已經累得不想思考任何事了。我想和你一起死……一起死了,就沒有人再能把你搶走了。”
他緩緩坐了下去,雙手捂着臉:“我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才能讓自己打消這個念頭,我就是想和你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