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君無過明顯地感覺到了不對勁。
丫鬟們還是在前廳裡做活,內侍則在院子角落裡劈柴燒水,聲音都能清晰地傳來,可君無過卻覺得今晚安靜得有點詭異,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只是透着一股危險的氣息。
會是什麼人要對自己不利呢?他想不出,自己雖然先後嫁禍勁敵不成,但都在最後關頭殺人滅口,沒有被人抓到把柄纔對,而這宮裡除了自己之外另一股蠢蠢欲動的勢力也是友非敵,遲東照沒有暗算他的理由。
到底是誰,是誰潛伏在暗處窺伺着棋居?
從未有過的不安籠罩着君無過的心,他放下手中的棋譜,翻身下了牀,狐疑又警惕地在屋裡轉了兩圈,又朝窗外看了看。
漆黑的夜色中並無人活動的跡象,只有風吹着新春剛發的嫩葉沙沙作響。
“是我太多心了嗎?”君無過疑惑地關上窗,正要回牀上躺着,身後的窗戶突然發出爆裂聲,被一股蠻力撞成了碎片,君無過大吃一驚,迅速就地打滾避開,只差一分,那銀亮的朴刀就要將他斬做兩段。
君無過瞳孔縮小,呼吸急促,眼望着那提刀闖進室內的黑衣刺客,前廳中傳來丫鬟們垂死的哀鳴,似乎有更多的刺客同時襲擊這間小小的院子。
黑衣刺客步步逼近,君無過步步後退,手撈了半天,身邊卻沒有半件可供防身的物件。
“誰派你們來的!?”君無過壓低了嗓音怒問。
黑衣刺客發出一聲譏笑,用同樣低沉的聲音反問:“你真以爲我們主子會跟你合作?”
君無過倒抽一口涼氣,再退後,腰撞上了書案,已退無可退,手在案上亂摸,忽然就摸到一塊冰冷堅硬的條狀物。
他大喝一聲,抓起大理石鎮紙就朝對面揮去,一斤重的石條帶着滸滸風聲飛向對面,黑衣刺客連忙閃身避開,君無過抓住這個空檔,猛地扯過一旁的椅子朝刺客砸去,自己則騰身一個空翻,撞破另一扇窗戶,向外逃去。
但院中卻有另外兩名黑衣人在等着,他們見君無過出現,都握着帶着的刀逼近來,君無過轉身要逃,屋裡的黑衣人也走了出來,與那兩人一起形成了前後夾擊的包抄之勢。
“你逃不了了。”黑衣人做了個手勢,三人一同揮刀砍來。
君無過額上青筋一現,手腕翻過,掌心中寒光乍現,緊接着嗖嗖嗖幾聲,銀針刺穿其中兩名刺客的蒙面黑紗,準確無誤地釘進了他們的咽喉。
中了暗器的兩名黑衣刺客無聲地軟倒在地,剩下那個見勢不好,一縱越過牆頭逃了。
君無過渾身大汗淋漓,站在原地喘息不止。
“有刺客!抓刺客!”遠處傳來內宮侍衛的吶喊聲,君無過猛然如遭雷擊,看了看地上的兩具屍體,知道自己如果留下勢必無法解釋,於是當機立斷,選擇了與刺客逃走方向相反的方向輕功急縱,逃離了現場。
他走以後沒多久,趴在地上的一名黑衣人手動了動,又動了動,然後面紗後悶笑出聲:“師父英明,師父怎麼知道他的銀針一定射咽喉的?”
另一名黑衣人一動不動,怒道:“閉嘴,你現在是死人,見過死人會說話的嗎?”
先前那黑衣人只好閉了嘴,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了,問:“我們還要在這兒趴多久?我倒的姿勢不太對,右腿麻了。”
另外那黑衣人恨鐵不成鋼地罵道:“說你笨你還不承認,裝死都不會,再一會兒,有人會來確認我們的死活,你躺着別動,師父把他拿下。”
“哦。”
等了好一陣子,魚沒上鉤,賀再起卻來了,伸手將他們蒙面黑紗摘了,問:“沒有來?”
天逍一骨碌爬起來,搖搖頭:“沒有,看樣子我低估了那人的狡猾程度,這點小伎倆他不會上鉤的。”
雙全也跟着爬起來,一面搓抽筋的腿一面問:“那今晚豈不是白忙活了?”
“誰說白忙活了,”天逍拍給他後腦勺上一掌,“挑撥他們之間不和也是目的之一,僞君子聽了我的話,一定不敢再去找那人尋求庇護,而那人雖然識破了我們的詭計,但君無過已經暴露了,他也不會去挽救一顆沒有用的棋子,拆散了他們的水下結盟,今晚就算成功了一半。”
雙全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摸摸腦袋不說話了。
天逍又問:“你把侍衛都引開了?”
賀再起點點頭,心有餘悸地道:“引開了,我把黑衣扔在了一處假山後面,夠侍衛們琢磨一陣了。不會被識破吧?我娘要是知道我殺了宮裡的丫鬟內侍,非擰掉我耳朵不可。”
天逍嗤地一聲,笑道:“他們四個早都被僞君子給收買了,要不你以爲當初是誰偷換了名單和樂譜,不過我懷疑他們四個都不是和玉止霜接頭的黑衣人,宮裡可能還有探子,不能鬆懈大意,知道嗎?”
兩個跟班都點點頭,引蛇出洞兼挑撥離間大計成功,各自回去睡覺不提。
翌日白泥關城中,沉水喬裝打扮成普通富家千金,按照龍涯給的地址找到了悅風酒樓,上了二樓雅座,果然看到一個玉樹臨風的背影立在窗欄前,桌上擺着酒菜,應該是在等自己了。
“叫大哥久等了,”沉水笑着撥開珠簾走進包房內,“這一頓我請,坐吧。”
窗前的男子轉回頭來,俊朗的面容的確和天逍有那麼幾分肖像,但神情卻是南轅北轍,即使是在極度憤怒的時候,天逍也沒有露出過這麼冷酷絕情的表情,或許是平時就吊兒郎當慣了的後遺症,因此沉水和眼前這人打了個照面,背上就有點冒冷汗。
面對祥國儲君都能用這麼凶神惡煞的表情,看來這位“大哥”來意不善啊。
男子與她隔着圓桌面對面坐下,沉水又召來小二,加了幾個好菜,換了壺老窖釀酒,並吩咐道:“去找個彈琴的姑娘來助興。”
“不用了,我沒興趣。”男子冷淡地拒絕。
“你沒興趣我有,在家裡沒人奏樂我就吃不下飯,”沉水心裡笑得滿地打滾,想這兄弟倆還是有一點像的,那就是喜歡把別人的話都朝猥瑣的方向去理解,“大哥不介意吧?”
男子不動聲色,沉水便對小二說:“既然大哥沒興趣……”
小二滿以爲那就不用找了,就要去催菜,沉水卻話頭一轉:“那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男的樂師能找到嗎,去給我找一個來。”
小二一走,對面的男子就端起酒壺自斟自飲,道:“一日沒有面首陪着,就連飯也吃不下了?”
沉水笑吟吟地答道:“古人云,食色性也,食,色,性也,兩者本就不矛盾,有美人在一旁伺候,食慾也會好,要不怎麼說秀色可餐呢?”
男子臉色一沉,放下酒杯:“身爲儲君,就這點耍花腔的本事?”
沉水十指交叉託着下巴,真誠地看着他:“都是師父教導有方。”
男子不說話了,自家弟弟就是人家的少師,再指責下去也只是迎風吐唾沫,自找苦吃。
小二很快就回來了,托盤裡端着大菜,身後還跟着一身青衣打扮的樂非笙,樂非笙裝作不認識他們,拱手行了禮,就到一旁的椅子裡坐下,小二打開屏風將他擋住,包房裡響起斷斷續續的笛聲。
“大哥是爲我與華國王爺訂婚一事來的?”還是沉水先打開話匣子,給二人的杯中都斟滿溫酒。
男子微微一頷首,直接了當地說:“你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