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幾年裡沉水面首雖多,但大家地位同等,只有受寵不受寵之分,加上沉水不是纏着龍涯就是纏着君無過,其餘人就像有錢人養的食客般,幾個月也面不到一次聖,倒也相安無事。
但是現在卻不同了,公主在晉升爲儲君之後,準備迎娶太子妃了!
消息一傳出,整個碧落宮就如滾油裡潑進了水,一下子炸鍋了。
玉止霜憤怒地摔盆砸碗,跳腳大罵:“你居然要娶那根病得爬都爬不起來的軟麪條!你腦子有病嗎?他進宮以後吃的藥比我喝的茶還多,早就從裡頭爛掉了,你是瞎的嗎,居然看上他?我看他根本熬不到下個月!你就等着和屍體拜堂好了!”
樂非笙憂傷地塗着蔻丹,扼腕嘆息:“原來我這半年來媚眼都拋給瞎子看了,你竟是更中意他。還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呢,我堂堂謫樂仙在凡間竟然混的還不如一個半截入土的病秧子,生無所戀吶生無所戀。”
就連雙全也眼巴巴地湊過來,搖着尾巴問:“師姐師姐,訂婚那天有紅包拿不?聽說花轎要八個人擡呢,是不是真的呀?你穿新郎的禮服還是新娘的禮服?上回吃的那個玲瓏醉汁雞還能不能吃到?嘿嘿嘿,我妹說還想吃。”
一天之內,素竹小樓的門檻都要被踩破了,就連賀再起也揣着賀禮來道喜,當真是不該來的全來了個遍,唯獨曾經一直被公認爲最有可能成爲駙馬的君無過按兵不動,既不大聲控訴,也不暗自神傷,每天該做什麼還做什麼。
沉水痛心疾首地指着雙全的鼻子罵道:“他們不淡定也就罷了,你跟着瞎起什麼哄?也不學學君哥哥,寵辱不驚,就知道吃,就知道吃,餵豬還見長膘呢,餵你不長個兒也就罷了,還可着添亂,回去練功去,滾滾滾!”
雙全被她用畫軸拍得抱頭鼠竄,一面強調着“師姐記得菜譜上要加玲瓏醉汁雞啊”,一面慌不擇路地逃了。
沉水氣得翻白眼,罵了句小兔崽子,正準備坐下歇一會兒,雲解憂就來了。
自從龍涯被派往白泥關以後,雲解憂就再也沒來過素竹小樓,當然,沉水自己也沒病沒災的,犯不着把她叫到跟前來添堵,可是這大喜的消息傳出去,雲解憂好歹算她的閨蜜,不來道賀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雲解憂笑吟吟地提着裙襬上樓來,親暱地拉過沉水的手道:“做了儲君要日理萬機,我還擔心你身子會吃不住,可現在看你面色紅潤,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言行舉止,分明還是過去的那個溫柔的女御醫,哪看得出半點會謀反的陰險狡詐,沉水答應過龍涯不會動她,遂也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與她一同到房中坐下。
“尋公子的病調養了小半年了,可還是沒什麼起色,”雲解憂坐下後,開門見山地便說,“你怎會想要他做太子妃,平日裡也沒見你多寵他,若是不喜歡,陛下還能硬逼你不成?”
沉水卻一臉不在意地道:“我既是儲君,娶親自然也要講個門當戶對,否則日後怎麼管理後宮,娶個沒出身沒血統的,日後其他男妃不服可怎麼辦。”
這話卻是練了許多遍的了,前邊兒個個來問,說得都溜了。
雲解憂笑了笑道:“尋公子病成那樣,又鎮得住誰?我一直以爲你最後會選君公子,陛下也誇他脾氣好,後來看你與不苦大師……失言了,該叫少師大人才是,你與他真是一對天生的冤家,你娶了別人,他能善罷甘休?”
“別管那死和尚,”沉水佯怒道,“早晨去找他背書,居然把我關在門外,男人果然寵不得。”
雲解憂又是笑,二人說了些別的無關痛癢的話後,沉水試探地問:“當年你家裡人都給仇家害死了,你想過要報仇嗎?”
“報仇?”雲解憂臉色微微一變。
“是啊,小姨還是自己在牢裡咬舌自盡的,止霜都恨我娘恨得要死,你就沒想過手刃仇人,給你爹孃還有妹妹他們報仇嗎?”
沉水這純屬明知故問,畢竟在雲解憂的認知裡,沉水應該對過去一無所知——只要龍涯走前沒有再去找過她,那麼她就不會輕易對沉水發難,反而更容易表露出真實的情緒,也就可以藉此確認她下一步的行動。
然而云解憂只是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道:“我小的時候,也想過要爲全家報仇,可是想有什麼用,我只是個武藝不精的姑娘家,加上不知道仇家是誰,想報仇也沒有對象。”
沉水訝然反問:“不知道仇家是誰?娘當初沒有追查嗎?”
雲解憂搖了搖頭:“我家裡人死後沒多久,瀟湘公主就舉旗造反,陛下對她還抱有幾分姐妹之情,不忍心殺她,就怕查出來是她做的,於是把事情給壓了下來。可惜最後瀟湘公主還是死了,雲家的仇也就無從報起了。”
害怕是玉瀟湘所爲……?
沉水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想起了止霜幾個月前對自己說起的一事。
關於玉瀟湘的死,自己被告知是她不堪忍受牢獄之辱,於是咬舌自盡,但是止霜卻說他娘是被賜了砒霜毒死的。
倘若止霜和解憂說的都是實話,那就是說,當年娘命龍涯先下手爲強,滅了雲家滿門後,爲了堵住悠悠之口,又隱晦地嫁禍給了小姨,爲保她不說出去,就賜她砒霜自盡?
娘真的會做出這麼心狠手辣的事來?沉水不願意相信。
“仇啊恨啊的,說着說着,也就淡了忘了,不計較了,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就是一個理兒,怨不得人。”雲解憂見她怔怔不語,還當她在爲自己難過,反過來安慰起她。
沉水悶悶地嗯了聲,又問:“那將來若是查出了兇手,你也是不打算報仇了?”
雲解憂笑了,說:“報了又能如何?死去的人不會再活過來,活着的人又要背上新的殺孽,冤冤相報何時了。”
沉水由衷地感慨道:“你倒是看得開。”
隔日沉水再去碧鳶宮,把試探解憂的結果告訴天逍,二人俱是覺得雲解憂的反應太過於冷靜,根本不像一個喪心病狂的謀反者。
“你說會不會我們搞錯了,搞反了,被龍涯的一面之詞給糊弄了呢?”天逍皺眉道。
沉水搖搖頭,無從判斷。軍械案是雲解憂主謀,龍涯只是勸阻不利、知情不報,因爲覺得欠了她的所以才自願爲她頂罪——這一切都是龍涯說的,雲解憂並沒有承認,事情確實可能是反過來的,即雲解憂是無辜的,龍涯見事情即將敗露,於是自編自演了一齣戲,獲得了寬大處理和不再深究。
可師父又像是這麼有心機的人嗎?沉水覺得也不太像。
天逍嘖嘖讚歎道:“這位雲姑娘要不是個被潑了髒水還不自知的無辜羔羊,就是個極其危險的陰謀家,城府之深,幾乎就快趕上大哥了。”
沉水一聽到“大哥”兩個字,立刻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能不提你那晦氣的大哥嗎?”
天逍嘿嘿嘿賊笑,乖乖換了個話題:“今兒天氣不錯,那什麼……他們都去找你鬧了?昨天雙全回來給我說,說被你打得哭爹叫孃的。”
“除了君哥哥,能進出我那素竹小樓的一個不差全都來過了。”沉水正撐着頭看萬青山白泥關附近的地形圖,揉着眼答道。
天逍意外地眨眨眼:“僞君子……我是說君無過他沒去找你?”
玉寰舒欽定尋點幽爲太子妃,心理落差最大的就當屬宮中老人的君無過,可他卻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