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解憂笑着從懷中取出自己的錦囊,和之前從侍衛身上搜出來的幾乎是一模一樣:“看,我的在這兒呢,上次沒注意差點丟了,打那以後我就穿了根紅線,掛在脖子上,輕易掉不了的。”又好奇地問,“你撿到的那個和我這一樣?我瞧瞧?”
錦囊不在自己身上,沉水只好假裝找了找,然後一拍額頭:“瞧我糊塗的,剛纔被那臭和尚要去看了就沒還我。”
“那算了吧,”雲解憂不疑有他,“我這錦囊裡可有個字條,寫着我的名字,你回頭看看撿到那個,說不定失主的名字也寫在裡頭。”
沉水也便隨口答應了,雲解憂又陪她聊了幾句,直到天逍甩手甩腳地出來,方藉口還有事要做,送他們出了御醫館。
一路上有侍衛跟着,沉水和天逍誰也不說話,也都知道對方一定是探出了了不得秘密,於是腳步越走越快,恨不得飛回素竹小樓去,好容易捱到了目的地,丫鬟們也都退下了,兩人異口同聲地叫嚷起來:“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沉水好不窘迫,胡亂一擺手,“錦囊呢,給我。”
天逍剛把錦囊摸出來,就被她一把搶了過去,屏着呼吸,二指從中拈出一個小小的字條,卻不敢打開,攥在手心裡,一直深呼吸。“還是我先說吧。”他拖過一個凳子在軟榻前和沉水面對面地坐下。
沉水正好緊張得不行,就點點頭,天逍於是雙手攏着嘴,小聲說:“我和趙大人——就是那老頭兒,和他聊了幾句,他說知道我和你關係不一般,這秘密只偷偷告訴我,讓我千萬別跟你以外的人說。”
“少賣關子,快點說!”沉水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天逍想說,又覺得不放心,拖着凳子更湊近了點,招呼她把耳朵湊過來。沉水緊張又害怕地遞過耳朵去,只聽他聲音雖輕,吐字卻十分清楚,說:“趙大人說從脈象上看,雲解憂很有可能剛剛小產過。”
小產!
兩個字如晴天霹靂般,將沉水打懵了,雖說之前做過最壞的猜測,以爲她是偷偷和什麼人有染,懷了身孕,也覺得不是什麼接受不了的事,雲解憂的年紀也確實該成親了,只是不知爲何玉寰舒一直沒有爲她指婚而已,誰曾想真相比預期的還要更壞,不僅懷孕了,還小產了,這……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確、確定嗎?”沉水情不自禁地結巴起來。
天逍蹙眉想了想,說道:“趙大人敢說,應該就是確定了的,他們都是這方面的行家,說不確定,也多半隻是爲保萬全而已,該不會有誤。”
沉水簡直想哭了:“那……那難道……難道說那死了的侍衛,就像你之前所說,和解憂是那關係?”要真是這樣,自己把解憂心愛的男人給害死了,還在她剛小產過後沒多久,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天逍努了努嘴:“是或不是,看看你手裡的字條不就知道了。你怎麼會知道里頭有字條,雲解憂告訴你的?”
“誒,她說她那個裡頭有字條寫着名字,讓我看看自己這個,說不定也有失主的名字,”沉水說着,直捶自己腦袋,“天啊,我沒有勇氣看了,萬一真的是那樣,我該怎麼辦,解憂會恨死我的!”
天逍捉着她的手腕將她手拉到自己跟前,又掰開她手心取出了那字條,晃了晃:“你沒勇氣看,我可有。”說着就去展那字條。
沉水雙手捂着嘴,生怕他看了會大驚失色,或者甚至大叫出聲,於是連大氣兒也不敢出一口,死死盯着他的每一個動作。天逍臉上平靜,手卻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下,紙條掉在地上,沉水立刻像躲暗器一般縮了起來,欲哭無淚地道:“你抖什麼,上頭到底寫的什麼?”
天逍撿起字條,展開來一看,表情就僵住了,沉水深吸一口氣,等着他宣佈自己的罪孽,卻聽他木然道:“字條上寫的是……你的名字。”
誒?沉水一呆,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天逍就把字條翻轉過來給她看,那一道道摺痕之上,確實用雋秀的筆跡寫着“玉沉水”三個字。這是什麼狀況?爲什麼會是自己的名字?沉水瞠目結舌,腦袋完全跟不上節拍了,這錦囊究竟是誰的,怎麼越發糊塗了呢?
“爲、爲何是我的名字?這……”沉水搶過字條翻來覆去地看,試圖找到點別的字跡,但都是徒勞無功,小小的紙條上就只有自己的名字,再沒別的墨跡了。
天逍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篤定地道:“這侍衛一準是暗戀你。”
沉水立刻不樂意了:“你胡說!我連話都不一定對他說過,他怎就暗戀我了?”
天逍擡擡眉毛,不以爲然地道:“一見鍾情往往都是沒邏輯的,聽上去像是胡說,其實更像是糊塗,但無可否認其存在。”
這話倒說得沉水接不上來了,攤開手心看着那小小的錦囊,眉頭不展,總覺得這裡頭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是哪兒不對勁。“這錦囊八成不是什麼稀罕物,碰巧也會一樣,”她有些沮喪地低下頭,“線索又斷了,看來只有等賀統領查到點別的卯竅,纔有可能知道魅音的下落了。”
賀再起之前陸陸續續有遞來一些銀針刺客案的調查進展,但那些與其說是進展,不如說是拖延時間,雖然司刑監的人口頭上說全面細緻調查,可背地裡誰知道有些什麼鬼,這次雖說賀再起是全權負責,也難保不會有人給他使絆子,守株待兔還是不行的。
“未必,”天逍翹起二郎腿,托腮的胳膊肘也隨意地支在膝上,模樣痞兮兮的,“再狡猾的狐狸也有藏不住尾巴的時候,錦囊暫且放着不管,我們手裡還掌握這許多線索可供推敲,早晨正好沒背書,不如就給你講講怎麼推理斷案,往後我不在了,你若是信不過別人,就得自己多動腦子。”
又是“往後我不在了”,沉水有點氣悶,心想他該不是故意三番五次提這話來暗示自己什麼吧,可看他的臉色又不太像,便只得點頭:“你說吧,權當走前的最後一課了。”
天逍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她,似乎有點不滿她的絕情,但什麼也沒說,正巧含風上來傳飯了,忙了一上午的二人其實早也餓得不行了,就默默地坐一處吃了飯。中途含月上來稟報說君無過來找,聽說不苦大師在,就又回去了,沉水想起自己離開棋居的時候說過晚些會過去,玉箸便在空中一僵,天逍哼地笑了聲,道:“你去找他吧,我不介意。”
“又輪得到你介意了?”沉水沒好氣地頂了一句,想想又覺得不妥,他都要走了,再爭吵也無意義,便又緩下口氣來,“不去,往後日子還長,你不也說過男人不是用來寵的麼,先辦正事兒要緊。”
天逍於是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二人各懷心事,草草吃飽就讓人收走了,含霽按吩咐將筆墨紙硯在圓桌上擺齊,然後也跟着告退了。
若說這推理斷案的本事,沉水自問是一竅不通,過去從來也沒人教,更沒遇到過什麼案子需要自己捋袖子上的,所以可謂一片空白,倒是天逍看起來像是滿腹經綸,沉水覺得十分不解,一個和尚,之前教自己恩威並施等帝王策略,現又教自己推理斷案,這些知識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他又是怎麼學會的?
天逍不知她心中所想,鋪開了一張白紙用鎮紙壓好,提了筆,發現沒墨,就對她施一禮:“阿彌陀佛,公主可會研墨?”
沉水腹誹幾句,乖乖提起墨條要給他研墨,卻又見他伸出手來,替自己將袖子挽起,一時間二人湊得極近,鼻息吹拂在腮邊,令她的心沒的漏跳了一拍。
“綠衣捧硯催題卷,紅袖添香伴讀書,”耳畔呢喃了聲,“我夢寐以求了十年,終於在臨走前夙願得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