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墳被炸得四分五裂,屍骨常年的被浸在土裡,加之這亂葬崗裡頭的地本就偏溼,所以那屍骨早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了。
蘇鳳錦在戰青城的懷裡死命的掙扎,戰青城一手便將她敲暈了,春芽從地上爬起來,拍了身上的火苗奔向蘇鳳錦,戰青城將她交給春芽,沉聲道:“先將她帶回楓山別館。”
“那你……”
戰青城脫了外衣拍着那些火,只是那些土浸了油,怎麼可能隨意的一拍便滅,很快那衣服便着了火,浣紗聽着刀暴炸的聲音,領了人來取了水鬆打了水來滅火。
春芽見狀鬆了一口氣,背了蘇鳳錦便匆匆去了楓山別館。
因着戰青城當時控制了力道,所以蘇鳳錦只躺了半日便醒了過來,一推開門便浣紗在替戰青城包紮手,蘇鳳錦凝着戰青城,又目赤紅:“我孃親……”
浣紗憂道:“尋亂葬崗裡頭早已經分不清楚哪些是誰的屍骨了,這是爺從火裡救出來的骨灰。”
蘇鳳錦抱着那骨灰罈子,表情哀哀欲絕:“我要去找他們算帳!”
蘇鳳錦輕放了骨灰,爬上一匹馬踩着夕陽便衝向了南陽縣。
戰青城不放心她,顧不得手上的傷,忙騎了另一匹馬跟了上去。
這楓山館離南陽縣原也不遠,騎馬小半時辰也就到了,那蘇府裡的肖氏正是一派喜氣洋洋,連着那嗓門也高昂了不少:“哈哈哈,終於將那賤人處理乾淨了,如今我便是睡覺也安了心了!”、
蘇正清將自個關在書房裡,唉聲嘆氣,無奈。
蘇鳳錦下了馬便衝進了蘇府:“肖氏,你出來,滾出來。”
肖然心的速度也是個快的,聽着消息便來了,凝着蘇鳳錦冷笑:“怎麼?我助你孃親昇天,你倒還怪起我來了不成。”
蘇鳳錦雙拳緊握,眸色陰沉:“你我的帳,也該算一算了。”
肖氏理了理華麗的衣9袍,拂了拂發上那朵大紅的牡丹,笑盈盈道:“我與你有甚可清算的?蘇鳳錦你莫要忘了,是誰給了你吃穿用度將你帶到如今這般大。”
蘇鳳錦猛的上前,揚手便是兩個巴掌,沉聲道:“這是你當年欠我孃親的!”
肖氏捂着臉瞪着蘇鳳錦:“你,她敢打我!”
蘇鳳錦垂眸,眸色幽暗:“打你又如何,你敢差人毀了我孃親的墳縱火燒屍,還要同我講什麼道義不成!”
肖氏氣得直髮抖:“蘇正清,你好生看看,這就是你的好女兒……”
蘇正清打長廊過來,瞧着蘇鳳錦,眸色複雜:“此事……既已經過去了,那就算了吧。鳳錦,你也難得回來一趟……”
蘇鳳錦退了一步,瞧着蘇正清,淡道:“不必了!我此番前來,只想告訴你,從此以後,我蘇鳳錦是生是死,你蘇府是榮華富貴還是敗落有難,都與我再也沒有任何干系,割發爲證!”她取了匕首,斷了一縷發,那烏黑的發散在地上,似一道網,將蘇正清牢牢的囚着。
蘇正清慌了:“你這是做什麼!爲父養你十幾年,你就是這麼個態度,你可知那道長說是你娘害了你大哥入了獄……”
“是嗎?你當年害得她一屍兩命,你就當真問心無愧嗎!”蘇鳳錦憶起那些陳年往事,心如刀割。
肖氏忙道:“那件事並非顯老爺做的,你不能這般冤她。”
“不是他?還能是誰!若是我不曾記錯,您也插了一手……”
肖氏面色發白:“不是我不是我,她原是今……”
“住嘴!”蘇正清揚手朝着肖氏便是一巴掌,打得肖氏嘴角泛血,肖氏竟也不鬧了,站在蘇正清的身後,乖順了不少。
蘇鳳錦拂了拂衣袍,淡道:“這一次我便放過蘇府,下一次,不會了。”
肖氏氣得險些吐血:“老爺,你瞧瞧她說的話!!!蘇府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蘇正清拂了拂手,面容疲憊至極:“你隨我來。”
蘇鳳錦同蘇正清一道進了蘇家祠堂,那祠堂裡擠得滿滿當當的都是人,蘇家原也是有個興盛時期的,只是那個時候是三百年前的大涼王朝時,那9時的蘇家曾有人位及大司馬,後來隨着年代的變遷與朝堂朝代的變故,幾百年後蘇府便出了這麼些不成器的後世,如今便是翻起那些歷史來,也着實沒有什麼可拿得出手的。
蘇正清站在衆多牌位前,嘆了嘆氣:“你若是要離開蘇府,日後要多加小心,是生是死,便與蘇府再也沒有干係了。”
蘇鳳錦凝着那些牌位,面容暗沉。
蘇正清又道:“那人,原也不是你……罷了,有些事,你不知道倒也是一樁好事,這是你娘臨行前託我收着的,道是你將來有難了,便拿出來用了,你也一併帶走吧。炸墳一事,原是我們不對,不過,那道士所言卻也着實在理。既然故人已故,就讓她去吧,你也無須再行惦念,清明過節的,也省一樁事不是。”
蘇鳳錦凝着那幾枝粗銅簪子,雙眸帶淚。
這簪子同先前奶孃留給她的差不多,因着花樣老舊,所以瞧着只略粗了一點點,樣式是幾十年前的老款式了。
蘇鳳錦接了那簪子,沉聲道:“告辭。”
蘇正清凝着蘇鳳錦的背影,嘆了嘆氣,忽覺她與那人實在太過相似了,原本的溫和與柔軟盡數被這世間萬事逼迫,最後堅硬如磐石,那人原也曾經這般柔和良善。
蘇鳳錦出了祠堂便見戰青城已經將大半蘇府家衛都放倒了,他站在長廊凝着她,默了一會兒,忽的朝蘇鳳錦張開雙手,蘇鳳錦緊握着手裡頭的簪子,緩步來到戰青城的身旁,戰青城一把將她帶進懷裡。
蘇鳳錦哽咽道:“我什麼也沒有了。”
戰青城輕撫着她的發,溫聲道:“無妨,有我便足矣。”
浣紗駕了馬車停在蘇府,又打了進去,見那兩人一前一後出了蘇府花園,暗自鬆了一口氣。
蘇鳳錦蜷在馬車裡,凝着馬車外頭疾行而過的景緻,緘默不語。
戰青城在馬車裡點了安神香,馬車一路駛向長安城,夜色裡車輪軲轆的聲音長響不停。
肖然心見蘇鳳錦終於走了,拍了拍心口,朝滿臉陰沉的蘇正清沉聲道:“可算是走了,你是沒瞧見,她進來的時候跟瘟神似的,同那賤人太像了!我還當是要來殺我了!”
蘇正清冷凝着她:“你哪裡來的炸藥!竟敢炸了那墳!你可知……”
肖然心冷哼道:“你遲遲下不去手,我爲免夜長夢多,自有我的法子,怎麼?你如今才知道害怕,未免也太晚了些!”
蘇正清指着肖然心氣得面色發青:“如今那火藥是兵部在研造,如今火藥尚未被造出來,卻被你一個婦人用上了,伏令司的人一旦查起來,莫說是你我了,整個蘇府都得遭殃!”
肖然心這才後知後覺事態嚴重性:“這……這不可能,那火藥是那位道長弄的,我只不過是點了個頭而已,幹我什麼事!”
蘇正清氣得手發抖:“如今你這樣逼她,便是要將那趙府給咱們留的生路也斷了,那趙大人若真待鳳錦有情,如今鳳錦受了委屈,如何還肯幫咱們!那些高權重的全是世家大族,咱們區區五品官發,哪裡鬥得過!”
肖然心慌了神,扯着蘇正清的長袖,死鴨子嘴硬:“那……那幹蘇鳳錦什麼事,原也是她自己要同蘇府一刀兩斷的,如今她那個樣子,蘇府難不成還要指望着她來救不成!”
蘇正清氣血攻心一口血噴了出來:“婦……婦人之見!!我……我蘇府遲早,遲早被你害……害死!”
肖然心拂着倒下的蘇正清才慌又氣:“蘇正清你什麼意思,合着成了我的不是,當時你站在那兒一個屁都不放,如今倒怪起我來了,基雖當真要論起來,你我一個都跑不了。”
蘇正清手抖了抖,指尖發着顫,兩眼一翻便過去了。
肖然心忙差人去請太醫,整個蘇府亂成一團,肖然心暗地裡將蘇鳳錦又罵了幾百遍,恨不能將蘇鳳錦千刀萬剮了了事。
被肖然心心裡罵了無數遍的蘇鳳錦抱了她孃親的骨灰呆在楓山館的牀上發呆,表情呆怔,不知在想什麼。
其實細算起來,這人怕也不是蘇鳳錦的娘,她的生母太子妃早已經葬身於那太子府的火海里了。
屋子裡一派寂靜,蘇鳳錦起身,將那骨灰罈放在窗邊,她只這麼站着,緘默了許久,忽輕聲道:“孃親,從今日開始,我蘇鳳錦再也不會任人欺負,但凡是欺我的,欠我的,我都會一一討回來!”
戰青城取了件披風披在她肩上,溫聲道:“可有打算?區區一個蘇府,若是要斷根,易如反掌。”
蘇鳳錦凝着那骨灰罈,淡道:“我先前聽你們提起過,如今那炸藥是歸兵部所管,楓山後山便是研製火藥的地方,沒有人能悄無聲息的將火藥運到我孃親的墳裡去,肖氏不過紅塵出身,更沒有那個後臺可以調動火藥,想來便是有人要挑拔離間了。我記得宋狀元就在兵部鍛造,如今管的是火藥一事。走,連夜回長安去,我要去找憶秋。”
戰青城捂着蘇鳳錦的眼,溫聲道:“哭吧,我不會笑話你。”
蘇鳳錦咬着牙,瞪着那窗外幽暗的楓葉林咬牙沉聲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