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老夫人極是欣慰,在雅竹小心翼翼的攙扶下出了這院落。
魏蘭馨見人都走了,這纔在牀沿躺下,瞧着戰青城削瘦而顯得格外剛毅冷硬的面容,伸了塗着豔戲蔻丹的指輕撫他的臉:“青城哥哥,你到底還是我的,如今戰府便只得我與你了,青城哥哥你瞧,命運還是有意要將你我綁在一處的,那蘇鳳錦,呵,不過三言兩語的便將她打發了,連我都替你不值,不過不打緊……”
魏蘭馨一臉滿足:“如今你是我的了,也只有躺在牀上失了意識的時候,你才願意讓我躺在你身旁嗎?青城哥哥,我愛了你十幾年,從在國子監的學堂裡瞧見的第一眼就喜歡了,你不能拋下我,我這一生便只有你一個人,你同我是要白首偕老的。”
她忽的覺得前路一片光明,彷彿已經預見了戰青城同她相親相愛的那些日子,他對蘇鳳錦所有的愛,都會轉移回來,來到她自己的身上。
翌日晨光微曦蘇鳳錦便扛了個包袱悄悄的走了。
長安城的黎明四處皆是一片霧色,出城的人各自挑着菜擠在城門口,蘇鳳錦穿着布衣同這些人站在一塊兒,她緊了緊手上包袱,回頭看了眼這沉在濃霧裡看不真切的長安城,她原也不是長安城的人,不過是嫁了趙阮誠,這纔來了長安,而如今,兜兜轉轉裡她終於要離去了,她的兄長,她爹,於她而言都是一個不可靠近的熱源,蘇鳳錦是不會回南陽縣裡去的,而離南陽縣較遠的,便只有涼州城了。
清晨的晨門緩緩的打開,一輛馬車自遠處疾馳而來,驚得衆人紛紛讓道,蘇鳳錦擠在人羣裡,瞧那馬車瞧得不大真切,只待馬車走了之後再跟着這羣人排了隊付了關口費再出了長安城。
她站在長安城的門口,回頭遠遠的眺望那霧色裡的城,它顯得格外的安靜、華貴、奢侈,那些暗黑的東西盡數被這霧色與繁華掩蓋。
肖富貴見了蘇鳳錦,有些狐疑:“姐姐,你怎的在這兒?”
掃了眼蘇鳳錦的包袱,就更覺奇怪了:“如今姐夫可救了今上,想來不日也就官復原職了,你怎麼還拿了個報復?哦對我正要出城辦案,最近涼州城亂得很,今上已經派了大臣過去了,你這是要去哪?”
蘇鳳錦緊了緊包袱,啞聲道:“沒什麼,我……就是出去走走,在長安城裡呆着,悶的很。”
肖富貴吹了聲哨,一匹馬打城裡頭跑了出來:“那你騎着這馬去,可要我差人護送……”
“不必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蘇鳳錦動作不大利索的翻身上了馬,她手上有傷,所以總扯不準僵繩,肖富貴騎着馬跟在蘇鳳錦的身旁,有些無奈:“你這技術着實不怎麼樣,不妨同我一道去涼州城玩玩?隔得不遠,而且這一次去涼州城,也是因爲涼州城的地不知怎的盡數變成了紅色,花草一夜枯死,糧食亦大大減少,查案,想來該是好玩的。”
蘇鳳錦想着,反正她也不知道要去哪裡,便同肖富貴一道去也好,於是便應下了:“好,那一路上就有勞你了。”
肖富貴揮了揮手,笑得眉不見眼:“你我姐弟多年,這般客氣做什麼。我差人去找個馬車,你還是坐馬車吧,這手傷雖已經好了大半了,還是要仔細着些。”
肖富貴的動作也是快,一會兒的功夫便弄了輛舒適的小馬車來,蘇鳳錦坐在馬車裡,瞧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滿目蒼白。
肖富貴也不知蘇鳳錦是怎麼了,見她心情不好,也就沒有問,馬車一路朝着涼州城奔馳。
此番去涼州城的,便只有趙阮誠,傅文櫻帶着孩子,不便舟車勞頓,所以呆在長安不曾一道去。
當蘇鳳錦跟着肖富貴到了涼州城時,已是五日之後的深夜了。
涼州城裡頭近來瀰漫着一股死氣,天色一沉便都熄了燈,肖富貴原是想讓蘇鳳錦去那縣衙裡頭睡一宿的,誰料蘇鳳錦執意要住 客棧,便也就由着她去了。
涼州城城如其名,地處極北之端,荒蕪得很,城外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馬車一路駛過,所瞧見的景色是寸草不生。
蘇鳳錦呆在客棧裡,房中點着一盞豆大的燈,照着她巴掌大的小臉顯得格外蒼白。
天色初初黎明時蘇鳳錦便離開了客棧,她拎了個包袱,一時也不知道去哪裡,只覺涼州城這個地方過於荒蕪,遠沒有身爲皇城邊城的那份繁華,這裡的老百姓同蘇鳳錦也是差不多的穿着,因此蘇鳳錦這樣的打扮倒也不算顯眼。
路過那縣衙,瞧見那兒有招人的告示,蘇鳳錦思來想去的,覺得還是在官府裡頭最是安全的。
進縣衙的人很多,那一羣姑娘裡頭是人擠人的,蘇鳳錦揹着個小包袱同她們擠在一處,趙阮誠同肖富貴打門外進來,兩人邊走邊放談事,衆人的目光紛紛朝着趙阮誠望去。
“沒想到新來的知府大人竟生得如果此儒雅,真真是個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美郎君吶。”
“是啊,還是打長安那頭調下來的,聽聞這位知府的父親還是朝中的大官兒呢。”
一羣人嘀嘀咕咕的討論着,蘇鳳錦垂眸,緊了緊包袱,退了兩步。
趙舍忽的指了蘇鳳錦:“你,就你了,其餘人等,可以散了。”
蘇鳳錦指了指自己,一臉茫然:“我……可我什麼也沒做。”
趙舍自是認得蘇鳳錦的,他只是沒認出來,眼前這個臉抹得黃乎乎又着粗布衣的人是蘇鳳錦,只是想着自家爺思念那人心切,便是尋個有幾分相像的擺在他跟前,也好一解相思之苦不是。
“對,就是你,日後你就跟着大人,貼身照顧,秀桃,你帶她下去好生洗乾淨,換套衣服再去伺候大人。”趙舍打量着蘇鳳錦這一身粗布麻衣,倒也不曾多想。
蘇鳳錦垂眸,低聲道:“我,我來涼州城是聽聞這兒的地上滲血,怪異得很,所以特來瞧個熱鬧,並非來應徵丫鬟,這位大人想來是誤會了。”
“你跟在大人身旁不照樣可以去瞧那一樁奇事?快去吧。”
蘇鳳錦壓根不知道趙阮誠就是這兒的知府,再則,那肖富貴也沒有告訴她趙阮誠的事兒,所以陰差陽錯裡她纔來了這裡!
在趙舍的逼視下,蘇鳳錦只得同那秀桃一道去了後院沐浴換了件衣裳。
秀桃是個生得極好看的丫鬟,比起蘇鳳錦這個鄉下人的打扮多了些許因美貌而生的傲氣:“你快着些,若是耽擱了大人的時辰,你可賠不起,我告訴你,別以爲你生得同她有幾分像便能如何,我家大人先前在長安城的時候待府中大夫人可是掏心掏肺的好,連着那個小妾都一併休棄了。”
蘇鳳錦着了一套素青色的丫鬟衣,那素青的衣着在她的身上,墨發鋪在身後,竟顯出幾分恬靜淡雅來,瞧着秀桃一時來了氣:“愣着幹什麼,還不端了這茶近前伺候着,若不是先前趙管家特意關照着,哪兒還有你什麼事兒!如今倒平白讓你討了這好處去。”
蘇鳳錦暗自想,若是這秀桃知道趙阮誠的那位夫人生下的並非是趙家血脈,會作何感想,只是蘇鳳錦到底不是多嘴的人,她只想安靜的呆着罷了。
蘇鳳錦垂眸端了那茶盤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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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趙阮誠正在寫摺子,蘇鳳錦將茶擱在他手旁,微福了福身準備出去。
趙阮誠捏着茶盞飲了兩口,低聲道:“過來研墨。”
蘇鳳錦只得擱了茶盞,復又跑去替他研墨,趙阮誠的字是極清秀的,端正得很順眼,也難怪今上頗寵這位榜眼了。
趙阮誠寫着寫着擡頭掃了她一眼,指尖的筆驟然一僵,一團墨漬便印在了摺子上,他低聲道:“去再續盞茶過來。”
蘇鳳錦擱了墨條,這才端了盤子出去。
趙舍喜滋滋的打外頭進來:“爺,這位瞧着可同鳳錦生得極像,小的瞧着,就好似半個模子裡頭刻出來的一般,只是這丫頭瞧着,經那鳳錦少了些靈氣,整個人死氣沉沉的,也不吭聲……”
趙阮誠指尖輕顫:“你速去長安城一趟,替我瞧瞧她的情況。”
趙舍狐疑道:“爺莫不是懷疑……這怎麼可能,許就是生得像了些,她巴不得離爺有多遠走多遠,怎會無端來咱們這兒。”
趙阮城揉了揉眉心,頭疼得很:“你先退下。”
趙舍忙退了下去,正巧迎上端了茶進來的蘇鳳錦,細細又瞧了兩眼:“你叫什麼名字?”
蘇鳳錦捏着托盤的手一緊:“我……奴婢柳條。”
趙舍又問:“你原是哪裡人?”
蘇鳳錦只得慌報了個去處:“原是齊英山下一個小村子裡的,爹孃讓我出來闖蕩闖蕩,正巧聽聞這兒有趣事,所以就過來了。”
他狐疑的收了目光,想來,應當不是蘇鳳錦:“沒事,你好生伺候着他,該得的少不了你的。”
蘇鳳錦福了福身,因着在戰府呆得久了,所以動作倒也嫺熟:“是。”
趙阮誠凝着緩步而來的蘇鳳錦,眸底的霧色一點點的散開:“我有些餓了,你可會做陽春麪?”
蘇鳳錦面色微僵:“奴婢先前在家中多是母親下廚,奴婢只在一旁燒火,不曾會做。”
趙阮誠揉了揉眉心,掃了眼她的手,蘇鳳錦的手上還纏繞着紗布,想來,就是她了,只是不知她爲何會來了這裡,趙阮誠的心裡是有幾分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