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朝堂開始打骨子散發出一股變化的味道,那些久在朝中呆着的大臣內心開始着急惶恐,一時間魏府、趙府、傅府等幾位要府裡更是擠滿了人,前去拜訪者,一時間引得整個長安城車水馬龍日夜不歇。
蘇鳳錦得了風寒,躺在牀上咳了兩三日,戰青城一步不離的照看着,清靜的日子竟讓蘇鳳錦開始不習慣起來。
今兒在秋季裡出了個豔陽天,蘇鳳錦躺在軟塌上曬着太陽,手裡還拿着憶秋帶來了的帳務在看。
憶秋在廚房裡洗碗,洗了碗擦手出來,掃了眼正在改良袖箭的戰青城,蹲下身與他齊平,低聲道:“我說,蘇姐姐近來到底日受了哪門子刺激?往日裡可是要求着她看帳本,今兒倒開始主動起來了。”
戰青城吹了吹袖箭上磨出來的鐵絲粉,眸色打蘇鳳錦的身上掃過,又低了頭繼續做手裡頭的東西。
憶秋見勸人無果,又折到了蘇鳳錦的跟前,無奈道:“如今二殿下與五殿下管理朝政,顧府到底要幫着哪一邊,你同我說一聲,好教我心裡有個數啊。”
蘇鳳錦望向戰青城,見他無甚反應,悶悶道:“顧府從不參與奪嫡一事,由着他們鬧騰去吧。”
憶秋恨不能將她這腦袋瓜敲醒:“你是不是傻了?便是顧府不參與,懷安王府同顧府原來就是一體的,他要幫着誰,不就同等於你顧錦年要幫着誰?近來我瞧二殿下去那懷安王府去得頻繁,想來懷安王是看中二殿下了,他若是登了位,可沒有咱們的好果子吃。”
戰青城將袖箭的灰擦乾淨,來到蘇鳳錦的軟塌旁,摸了摸額頭,覺得燒退了些才暗自鬆了口氣:“日後此物定要戴着,寸步不離。”
蘇鳳錦瞧着那戴上手的袖箭,瞧着精巧了許多,綁在手上也不覺得硌手:“你琢磨了兩三日就日在琢磨這個?”
戰青城垂眸,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這些帳本就不要看了,歇息歇息 。”
蘇鳳錦抱着帳本,搖了搖頭:“外公將顧府交予我,便是不能讓顧府興旺,也斷不能讓顧府折在我的手裡。”
戰青城微微擰眉,凝着蘇鳳錦有些無奈:“顧府之事自有人去操心,你且先照看好你自己。”
憶秋實在瞧不下去了,咬着牙道:“你們兩個真是夠了!眼下都快火燒眉毛了,怎的你們兩就這般淡然!顧府也不知是怎麼得罪了今上,如今連要運出去的船都一併扣下了,那裡面裝着的可是時令最新鮮的水果,若是壞了,定又要賠上一大筆銀錢!”
蘇鳳錦擱了帳本:“誰扣下的?”
“還就是那魏府那位大公子,魏與賢!那人行事頗有手段,我有好幾次都險些折在他手裡。”憶秋在這長安城裡頭原也是混得如魚得水的,如今因着那魏與賢回來了,整個人見天的都是一副暴走的狀態,瞧了誰都恨不能叨叨幾句,足可見那魏與賢究竟是一位怎麼樣的人。
蘇鳳錦扯開毯子起身,急道:“這事兒怎麼才告訴我!”
戰青城將人按了回去:“不過區區幾船果子,你自個兒風寒未去,難不成還要去魏府見他不成。”
憶秋抱着胳膊,涼嗖嗖道:“那可難說,你那大舅子的性子可難辦的很,軟硬不吃,指名了要顧家族長親自前往,你若是當真有心,不妨回去好好勸一勸你那大舅子,免得他見天的找顧府的麻煩。”
秋季的太陽一晃神的功夫便沒了,天迅速陰沉了下來,一場秋雨下得淅淅瀝瀝,蘇鳳錦匆匆入屋避雨。
戰青城陰着一張臉,冷聲道:“與魏府的仇,我自會討回來。”
憶秋冷笑:“你同魏府都結了親了,哪兒來的仇?如今你同蘇姐姐到底身份有別,還須自個兒注意着些,便是你不要名聲,蘇姐姐原也是要的。”
戰青城站在蘇鳳錦身後,緘默不語。
秋雨寒涼,蘇鳳錦裡裡外外裹了好幾件兒,瞧着過冬似的出了小舊屋的門,臨了戰青城還替她繫了披風帶子,好一番叮囑。
待蘇鳳錦一走,整個屋舍又靜了下來,戰青城掃了眼屋子裡頭微亂的東西,親自動手整理了一番,琢磨着這時辰也不早了,便出了門。
蘇鳳錦冒雨來到魏府時,那魏府的門大開着,進了府才發現,魏與賢正在亭中煮酒聽雨,見蘇鳳錦來了,清冽的眸色微挑:“聽聞顧爺前些日子重傷臥牀,不想這幾日的功夫便大好了。”
蘇鳳錦捂着帕子咳了幾聲:“魏大人見笑,外傷好的差不多了,偏這風寒難好,斷斷續續的折磨人。”
魏與賢大約是承襲了魏家姨娘的好面貌,雖不及魏蘭馨嬌豔迤邐,卻也是一派的清雅高貴,這是打官場堆裡頭練出來的氣質,只一眼便爲其氣質所折服,這樣一個人,若不是對手就好了。
魏與賢擱了茶盞,眸色幽幽,待蘇鳳錦飲茶時,不鹹不淡的問:“聽聞顧爺有斷袖之號?”
蘇鳳錦一口茶險些噴出來,那茶水卡在喉嚨裡憋紅了一張臉,魏與賢伸手替她拍了拍背,姿態一派的悠閒:“不過是句玩笑話,這般激動做什麼?”
蘇鳳錦擦了擦嘴,笑盈盈道:“魏大人說的是,顧某自幼便有斷袖之號,所以魏大人還是離我遠些的好,省得哪日便污了大人的賢德名聲。”
魏與賢挑了挑眉,替蘇鳳錦續了盞茶:“如顧爺所說,本官既日賢德名聲,便也不怕污,所謂清者自清。”
蘇鳳錦猶豫着如何將這個斷袖的話題轉到那扣壓了的幾船果子上去:“不知顧府可有在何處得罪?”
魏與賢擱了茶盞,那一襲雲藍色的長袍襯得他長身如玉,整個人溫潤至極,蘇鳳錦覺得,若在這長安城裡將諸多公子哥以氣質排個名次,戰青城列第一,這魏與賢必是第二,若論好看,戰青城列第一,顧東風列第二,第三是趙阮誠,第四便是這魏與賢。
魏與賢不說話,蘇鳳錦只得在一旁陪着,忽覺這般姿態有些低了,若是這個時候顧老爺子在,不知會用什麼樣的法子來談這樁事。
雨下得小了些,滴滴嗒嗒裡不時伴隨着蘇鳳錦壓抑的咳嗽聲。
魏蘭馨過來,瞧見蘇鳳錦,面上閃過一絲不自在:“你可識得一位叫蘇鳳錦的?”
蘇鳳錦拳頭在衣袖子裡頭緊了緊:“不識得。”
魏蘭馨面色緩了些,替蘇鳳錦倒了盞茶,笑語嫣然:“原是蘭馨瞧錯了,先在此賠禮了。”
蘇鳳錦接了那茶盞,笑道:“無妨,近來確有些人說我同那位蘇夫人有幾分相似。”
魏與賢掃了她一眼,起身淡道:“顧爺可否隨本官去一趟長安渡口。”
那渡口是長9安城最大的一個渡口,來來往往的船隻撐起了大半個長安城的繁華,蘇鳳錦同魏蘭馨道了謝,一垂眼便瞧見那個她曾經繡了賣出去的荷包。
出了魏府的大門,蘇鳳錦同魏與賢坐在一輛馬車裡,蘇鳳錦忐忑不安:“可是那東西出了什麼問題?”
魏與賢眸色悠悠,一本正經的嘆氣:“魏府與顧府原也有幾十年的交情了,如今突生此事,本官也很無奈,此事幸得本官壓了下來,至於情形如何,顧爺一看便知。”
蘇鳳錦懷着一顆忐忑的心瞧向馬車的窗外頭,外頭細雨如織,整個長安城籠在一股子淺薄的寒氣裡頭,蘇鳳錦緊了緊披風,一面咳嗽一面醒鼻涕。魏與賢只神情淡漠的凝着她,似要從她的身上尋出些什麼名堂來。
馬車一路疾行,馬蹄踏碎了街道上的枯枝來到了長安城的大渡中,渡口齊整劃一的停着無數只行船,蘇鳳錦撐着一把青雲煙雨的小傘同魏與賢一併上了載滿水果的船。
穿過那船裡裡外外的貨倉入了最裡間,隨侍的人一推開門,蘇鳳錦猛的瞪了瞪眼:“這……”
魏與賢挑起一件兵器,笑意暗沉:“此乃兵部鍛造新造出來的兵器,卻是不知這運往東晉的船,是打算將這些物件運給誰?這若是傳出去了,可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到時候莫說是你,便是本官,也難辭其咎。”
蘇鳳錦瞪着那一堆精巧的小袖箭,兀自同自個兒手上這個默比了比,這袖箭同蘇鳳錦手腕上的那個是一樣的,只細節上略有一點點偏差。
“顧府了歷來安守本份,斷斷不會做這等子事兒,還望魏大人明天察。”
魏與賢將那袖箭扔在大木盒子裡,轉身走了出去。
蘇鳳錦視線在地板上掃了幾眼,地板上落滿了灰,這間倉庫若不點上燈,裡頭的東西是萬難瞧得真切的。
打船倉裡頭出來,蘇鳳錦凝着那一川如織如霧的煙雨,心裡一片茫然:“魏大人,此事定是有人從口陷害,還望魏大人給我幾日時間,讓我將這事查個水落石出。”
魏與賢凝着那江面,扯了扯脣角:“我知是陷害。”
“何人?”蘇鳳錦雙拳一緊。
魏與賢冷笑:“普天之下有造設兵器之才的,非我那被貶作庶人的妹夫莫屬,顧大人不妨去問一問他。”
“這……魏大人可有證據。”蘇鳳錦雙拳緊握,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怎麼會是戰青城!
魏與賢拍了拍手,有下人取了一方香囊遞給蘇鳳錦:“此物他常隨身佩戴,試問這世間除了他還有誰能將一箱武器不動聲色的放進顧府的船裡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