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客舍一個七尺男兒,跳起舞來卻驚豔的要人命,那一回首一擡眸間盡是風華絕代的明眸春色,而蘇鳳錦身爲一個女人,在這方面就慚愧了,她瞧着那舞出神,一時竟也忘了身上的痛楚了。
這舞着舞着便傳來了簫聲,洞蕭的聲音嗚咽,伴着這春日桃花與舞蹈,別有一番雅意。
柳客舍一舞畢,一人自那長廊走來,扣着柳客舍的手,沉聲道:“不知姑娘可有婚配?”
柳客舍一把甩開那人的手,怒道:“滾!”
那人卻糾纏不休,整個一副紈絝子弟的架勢:“唉,姑娘,莫害羞啊,在下乃長安城段家二子,段均亭,不知姑娘芳名?”
柳客舍踹了他一腳,力道之大令那段均亭連退了好幾步才穩下身形,忒不要臉的笑道:“姑娘好力道。不知姑娘是哪家人氏?段某必重金上門提親。”
柳客舍抱着手臂挑了挑眉:“段長亭我倒是聽過,段均亭是哪個?”
段長亭是段家當家,這段家細論起來也是因着自家後山那幾座鐵礦而發的橫財,只是那段長亭卻是個極有手段的,五年的時間在這長安城裡頭也得了一個立足之地,偏這二弟段均亭是個沒什麼用處的紈絝子弟,成天的就知道吃喝玩樂,自家的生意他既不曾插手,也不知其商場各中奧秘,所以段長亭身爲兄長,便成天的替這個浪蕩公子收拾爛攤子。
蘇鳳錦在屋子裡頭憋着笑,沒成想這柳客舍人緣竟好到了這個地步,想來也是,方纔一舞她一個女人都覺好,更何況是如今這些食色性也的大男人了。
段均亭摸了摸鼻子:“段長亭是我大哥。”
柳客舍將段均亭拍開,指了指那身後的坐在輪椅裡頭的趙阮誠,挑了挑眉:“你這樣兒的,爺瞧不上,爺瞧上的是他。”
呸!揹着自個兒的良心說違心話,真讓人窩火!
段均亭面色微僵,頗有幾分尷尬:“原是趙兄的入幕之賓?倒是段某失禮了。”
趙阮誠輕點着輪椅的扶手,溫聲道:“她是我夫人的姐姐,段兄若要打她的主意,自要拿出幾分誠意來纔好。”
柳客舍優雅的彈了彈衣服,笑盈盈的來到趙阮誠的身旁,捏着他的下巴,笑嘻嘻道:“曾經的妹夫,你這話可就不對了,人家一顆心都在你的身上,你怎的還要將人家拱手讓與他人?”
段均亭自認風流,卻不曾想,這如花似玉的美人竟對趙阮誠死心塌地的,一時只覺他這拉扯簡直有失提統,儘管這段府的二少爺也不知體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只是如今卻隱隱約約裡猜着了幾分。
趙阮誠將柳客舍推開,理了理衣袍,淡道:“即便是曾經的妹夫,終有一日我亦會與你妹妹再大婚……”
“話可不能這樣說,我家妹妹待她如今的夫君可死心着呢,不同你們說了,我去陪妹妹去。”
趙阮誠輕點輪椅問:“她的傷可還好?府裡的人可照顧妥當?若是人少我再派些過來。”
芳姨打外頭進來,朝趙阮誠福了福身,笑着回話:“小姐用了藥好了許多了,如今也不疼了,只是偶爾有些癢,這裡有奴婢們幾個知心的伺候着倒也無妨。”
趙阮誠點了點頭:“那就好,那……我便先去書房了。”
春姨忙道:“大人不進去瞧瞧?”
趙阮誠的眼睛是蒙着的,於陽光下那白紗顯得有些通透,他閉着眼,神色如常:“無妨,待她好些我再來瞧她。”
蘇鳳錦的身上是爲什麼燙傷的,趙阮誠一清二楚,他是心疼的,可是再心疼,也沒有用,這個人的心在戰青城的身上,他若是要將蘇鳳錦留在身邊,區區一雙眼睛,怕也是留她不住的。
段均亭朝柳客舍笑道:“你這妹夫可對你妹妹一心一意的,你看你不妨嫁我,我娶你作正妻,整個段府一半兒都是你的。”
柳客舍反問:“正妻?不知段二少爺府中多少妾?”
段均亭摸了摸鼻子:“十……十一個,不過你若是願意嫁我,我這就回去將妻妾散盡。”
柳客舍眸色微閃,捏着帕子朝他臉上拂了拂,笑得格外黑暗:呵,你要娶我,就這麼些誠意?慢走不送。”
那段均亭就這麼被趕了出來,他推着趙阮誠的椅子,氣道:“你這府中的女人可沒一個好惹的,不說先前的傅小姐與那楊燕亭,如今連一個前夫人的姐姐也是這般的脾氣倒真真是辛苦你了,不過趙兄,你當真對那女人沒意思?你如今眼睛瞧不見,怕是不知道,那一張小臉蛋兒,那一身的楊柳腰,真真是格外勾人。”
趙阮誠微微擰眉:“日後不要去那裡。”
“不是,我還要娶那美人呢,她喚作什麼名字?”
趙阮誠聞了一路的桃花,冷笑:“若是當真將人追到了手,你怕是會後悔。”
“不可能,那般美的一個人,便是性子再烈些,爺也是喜歡的!”
趙阮誠笑而不語,他如今瞧不見,所以聽覺便格外的敏銳,連着嗅覺也一併提升了,先前湊近他的那個人,分明就是男扮女裝,約是生得十分驚豔,所以才被人一度視作美人,而蘇鳳錦的身邊突然多了這麼一個人,趙阮誠已經差人去查了,如今只須好生等一等消息,一切便可明朗。
那主屋裡頭的柳客舍這會兒正怒火攻心,他坐在牀邊,指着自個兒氣得跟只貓兒一般,險些炸毛:“爺瞧着像個女人?瞎了他的狗眼了,爺分明就是……”
“咳,你這模樣,若說是個女人,倒也不假。方纔那舞喚作什麼?真好看。”
被蘇鳳錦這麼一誇,這貨尾巴又翹起來了:“那是,這是北晉皇室的舞,喚作鳳凰于飛,原是兩人一塊兒跳的,如今只得我一個跳沒什麼意思,日後若是有機會了,我便再尋個人一塊兒給你跳一次,那纔是傾城絕豔,可惜如今北晉沒了,會這舞的,估計也已經消失乾淨了。”
蘇鳳錦在這趙府裡頭住着,偶爾也會聽見好這柳客舍有意無意的提及戰青城的消息,多半時候她都只是默默聽着,既不說是,也說不是。
近來長安城的天氣已經越發的好了,蘇鳳錦的傷好了大半,今兒便穿了一件單薄的衣坐在院子的軟塌上,瞧着那滿院的桃花想起了戰府的那株櫻花樹,想來那樹如今也開了花,襯着那滿滿一樹的木箋牌子,風搖晃着木箋牌子底下的紅繩,想來定是十分好看的。
柳客舍正在同趙阮誠下棋,因着趙阮誠看不見,所以趙阮誠便下盲棋。
柳客舍伸了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狐疑道:“你這眼當真一點光也瞧不見?”
趙阮誠摸索着棋子,淡道:“今上已准許我待春闈之後辭官歸隱,這雙眼睛好與不好好,皆是因果。”
柳客舍落了子,哼哼道:“你倒是看得開,不過我那傻妹妹可就瞧不開了,她欠你的,她定是要還了你才甘心,嘖,你不妨同我說說,怎的這一家兩家的都待她這麼個態度?合着不是自家的人,你們不心疼?”
趙阮誠捏着棋子,下心惆悵,朝着蘇鳳錦的方向望了一眼,垂眸低聲道:“失去的,可還能回來?”
柳客舍拋着棋子玩::“我只知道有一個詞叫覆水難收。”
“是嗎?恰巧本官昨兒也聽得一個詞,叫破鏡重圓。”
至於是覆水難收還是破鏡重圓,那就要看那二人的緣份了。偏生趙阮誠是不信那個邪的。
蘇鳳錦躺在椅子上曬着太陽,那些話她原是聽得真真切切的,只是她卻只能裝作聽不見,大約,待她將趙阮誠的眼睛治好了,便要四海爲家了吧。
畢竟她如今早已經無處可去了。
挽珠團着繡線,狐疑道:“細說起來,憶秋姑娘也好久不曾過來了,也不知她近來在忙些什麼。”
春芽曬着蘇鳳錦的繡架子,端了幾盞茶擺在蘇鳳錦的手旁,難得語氣襯了這大好的晴天:“近來見天的往那七皇子府跑呢,聽聞是因爲那位丞相家小姐有了身孕來着,所以狀元爺特意差了她過去照顧着。”
芳姨擱了些點心接了話:“是了,那位宋狀元原也是那小姐的未婚夫,如今便是散了,這情分也是在的不是。”
這樣的日子顯得格外的悠閒,蘇鳳錦捏了塊點心嚐了嚐,眯着眸子曬着太陽,她聽柳客舍說戰青城已經離開了長安,卻不知他去了哪裡,又要去做什麼,想來,也是些光復戰家的要緊事吧。她如今深居簡出的,自然也不知道那些,便是連刻意打聽他的消息,有些情況也依舊不會改變半分,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她也只能呆在這兒,照顧趙阮誠。
陽光打遙遠的天空折落下來,砸在身上卻砸不進那佈滿輕的內心,蘇鳳錦摸起那話本子細看,這話子裡頭的每一句都有戰青城的影子,他曾經用飽含深情的嗓音來念這話本里頭的情話,而如今一轉眼便已經是天涯各自一方了。
如今春闈已經開始了,在這南晉,春闈共分兩個場地,一個爲文場,在翰林院,還有一個是武場,便在玄武門的正門口,文試取靜,武試便在大庭廣衆之下實行,一時間整個長安城陷入了一種極致的賭局裡。
賭誰高中狀元,賭誰能進三甲登科,還有賭蘇鳳錦能不能同趙阮誠破鏡重圓的,整個長安城的人開始生出一種無師自通的本事,在大街上因着賭誰而吵起來再打一架,熱鬧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