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晌午時,果然有人求見馬超,而且在他之後,又另有數人接踵而至。馬超本欲不見,後來轉念一想,或許可以從這些人口中,得知許都城內情形,便捏着鼻子見了這幾人。
“將軍,某奉主公之命而來,有要事與將軍相商,至於其他閒雜人等,還請將軍屏退!”其中一人見了另外幾人也在帳中席間安坐,便挺直身子對馬超說道。
馬超不耐煩的擺手道:“有什麼事但說無妨!若是不便當衆說,汝可自去!”
那人聽了愣怔當場,他沒想到馬超會是這種態度,不由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然而要讓他就這麼灰溜溜的回去覆命,那是萬萬不可的。因此雖然臉上訕訕,他卻還是裝作沒聽見那幾人的嘲笑譏笑之聲,縮了縮脖子在案几後乖乖坐好。
他對面一人見狀,心中冷笑,扭頭對馬超拱手道:“將軍昨日與荊州軍接戰,勇不可擋,幾破敵營,某家主公聞知,大爲讚歎。”
馬超嘴角微揚,對其說道:“諸位此來,恐怕頗不容易吧?”
“呃,這個嘛……”座中一個蓄着山羊鬍的中年文士捋着鬍鬚說道:“若說難自然是有些難處。不過我等既然能出城來此,自然也各自有些門道。”他見馬超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便連忙轉開話題對馬超說道:“卻不知將軍爲何問及此事?”
馬超扭頭看了看陪坐在一旁的張橫,見後者也有些茫然不解,便對那山羊鬍說道:“不管汝等此次出城難易,在某看來,護軍將軍此時恐怕已經知曉諸位來此了。”
他這話一說,座中諸人都悚然一驚,那山羊鬍不可置信的說道:“旁人某不敢說,但某此次出城,卻絕對不會爲外人所知。”說完之後,又略有些尷尬的解釋道:“即便護軍將軍知曉,又有何妨?某不過是代某家主公,前來犒勞將軍麾下將士而已。”
馬超戲謔的看着他說道:“哦?卻不知犒軍之牛羊幾何?”
“這個……”山羊鬍輕咳一聲,反問道:“只是某卻聽說,將軍有收兵退回關中之意,卻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他旁邊的一個年約六十的老人也顫巍巍的附和道:“是啊,聞知將軍欲退兵,某家主公大爲驚訝,特派某前來相勸。”
馬超沒想到這些人消息如此靈通,摸了摸鼻子說道:“這等流言豈可輕信?某此次領兵出關,正爲解天子之困,上報朝廷,下撫黎民。現在敵凶氣焰正盛,戰火未消,某怎麼會擅自收兵,退回關中呢?”
“既然沒有此事,那是最好了!”那老者嘆道:“只是將軍所言解天子之困,恐怕不太容易啊。”
馬超實在不耐煩和這些人虛耗下去,聞言便沉聲說道:“諸位此來,到底有何見教?若只是犒軍而來,某這便代將士們先行謝過,若還有他事,索性一併講來!”
座中諸人都是八面玲瓏、察言觀色慣了的,見馬超如此說,便也顧不上那麼多忌諱,紛紛勸說馬超留在此地,與自家主公“裡應外合,迎奉天子”。
馬超任他們亂嚷嚷的說完之後,搖頭道:“此事斷不可行!某等皆爲臣子,豈可擅自行事,劫奪天子?不妥,不妥!”
“將軍且慢!”山羊鬍見狀,連忙又對馬超說道:“如今曹賊領大軍往討豫州,許都空虛,正是天賜良機啊!所謂天與弗取,反受其咎。將軍若是能迎到天子,彼時或往關中,或割地稱雄,豈不是中興漢室之首功?”
他對面那人也道:“是啊!將軍如今擁重兵在此,迎天子之事只在反掌之間。將軍豈不聞奇貨可居乎?”他這一着急,就有些口不擇言了,不過這會兒諸人都在想着如何說動馬超,所以並沒有人跳出來橫加指責。
倘若城外沒有劉琮親率荊州軍的話,馬超說不定就會被這些人說動。然而馬超現在心裡很清楚,別說自己劫持天子,就算現在這樣都不會被劉琮允許。真若是攻入許都搶奪到了天子,那纔是惹了個天大的麻煩呢。
見馬超沉吟不語,山羊鬍卻會錯了意,以爲馬超已經有些動心,便趁熱打鐵道:“將軍所慮者,是曹操乎?是劉琮乎?”
馬超聞言下意識的脫口而出:“自然是劉琮……”說完之後,他又有些氣惱,不由恨恨瞪了山羊鬍一眼。
山羊鬍被他這凌厲的眼光嚇得渾身一顫,不過還是硬着頭皮說道:“若是如此,那將軍便大可不必憂慮!”
馬超冷哼一聲,卻不接話,山羊鬍有些無趣,卻裝作沒有看到似的,繼續說道:“將軍眼下雖與荊州軍爲敵,卻不知可化敵爲友?將軍本在關內逍遙自在,奈何爲曹賊,那個,那個出兵?”
他本來想說“賣命”,又覺得這兩個字實在不好聽,只怕馬超聽了會勃然大怒,因此急忙改口。
馬超眯起雙眼,暗自思忖道,此次出兵雖是朝廷所詔,但對於關中諸將而言,無非是趁此機會出關撈取好處。畢竟關中地區久經戰亂,早已凋敝。然而自己率兵出關以來,非但未曾撈取到什麼好處,反倒損兵折將。到現在爲止,已折損了候選及其所部六千餘衆,再加上成宜和馬玩二將人馬,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在這種情形之下,馬超即便想退兵,也要防備荊州軍追擊,可若是如這人所言,與劉琮化敵爲友呢?
想到此處,馬超不由有些怦然心動。
“將軍,不可聽此人所言!否則將來悔之莫及啊!”那老者見狀連忙說道:“劉琮狼子野心,哪裡如劉豫州仁厚?將軍迎奉天子後,當將天子護送北上,如此纔是天下蒼生之福!”
之前趾高氣揚那人見狀,冷哼一聲駁斥道:“如今曹賊正領大軍北上討伐劉備,劉備能否抵擋得住都還難說的緊,汝還獻此拙劣之計,莫非是要讓馬將軍去抵擋曹賊大軍嗎?”
山羊鬍對他投以感激的微笑,然後轉頭對老者說道:“老先生就不要胡亂出主意了,想來馬將軍自有定奪!”
那老者額頭冷汗直冒,擡手用衣袖擦了擦之後,對馬超說道:“將軍與荊州軍已成死敵,怎可化敵爲友?將軍切莫被他們所惑,以免將來後悔啊!”
馬超被他這麼一說,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轉身對旁邊的龐德低聲問道:“令明以爲如何?”
龐德又能有什麼主意了?見馬超相問,只得皺眉回道:“末將等謹遵將軍之令便是!”
倒是旁邊張橫對馬超說道:“將軍,此事或許可行。”
“嗯?”馬超瞥了一眼座中諸人,見他們都緊盯着自己,心中不由有些厭煩,側過身對張橫說道:“此事事關重大,恐怕非某所能決斷啊。”
他這麼說,自然是顧慮父親馬騰會不同意,因此便有些遲疑不決。
張橫說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對於張橫來說,再繼續與荊州軍爲敵恐怕就很難安然返回關中,既然如此,何不與其講和,大不了兩不相幫?所以他的潛意識裡,還是想着率領部下返回關中,繼續在關中當他的土皇帝罷了。
“話雖如此,可是……”馬超一時間還是拿不定主意。
山羊鬍等人見馬超和張橫等將竊竊私語,便耐心等着,待馬超沉默之時,山羊鬍便搶先說道:“將軍,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劉荊州席捲天下之勢已無人可擋,將軍何不順應天意,以成就不世之功呢?”
“不世之功嗎?”馬超雙眼微眯,頗爲意動。
那老者見狀,厲聲說道:“劉琮何德何能?無非是恃強凌弱罷了!將軍若是不信,只怕早晚要被其吞併!”
馬超瞪了他一眼,沉聲說道:“依着汝所說,這世上唯有劉備纔可相托咯?”
“劉豫州自然要比劉琮好上許多!”那老者梗着脖子,抗聲說道。
旁邊山羊鬍捋着鬍鬚,不慌不忙的說道:“是啊,豈不聞楊奉、呂布、袁譚乎?仔細想想,還有陶謙曹操公孫瓚等人……”
“你!”那老者被他氣的鬚髮亂顫,幾乎說不出話來。
馬超厭煩的擺手道:“來人啊!扶這位老先生去別處休息!”
帳內的兩名近衛立即將嚇得呆若木雞的老者“扶”了出去,座中諸人見狀也嚇得有些失神。
那山羊鬍小心翼翼的對馬超說道:“卻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馬超狐疑的看着他,對其問道:“先生是劉琮的說客乎?”
“不,不!”山羊鬍聽了連忙搖頭擺手,對馬超說道:“某不過是爲自家主公奔走而已。然則以當下形勢而言,將軍與劉琮合則兩利,何樂而不爲呢?”
張橫見馬超遲疑不語,便對山羊鬍說道:“以先生看來,我軍該如何與其……”
“咳咳,其實此事倒也不難。”山羊鬍見另外幾人都盯着自己,便不自覺的挺直了腰背,對馬超說道:“荊州所欲得者,無非是許縣中的天子罷了。若將軍能領軍入城,先將天子迎接至營中,彼時自然是劉琮有求於將軍。”
馬超聽了越發動心,他沉吟片刻,對張橫說道:“聽起來,似乎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