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聽劉琮說要對江東用兵,頓時感到自己等待的機會來了,站起身要領兵先行,充當先鋒。他性格本就衝動,方纔又被劉琮要助劉備奪取關中之事給刺激的不輕,這會兒放出豪言,卻壓根沒想到,怎麼會一步步變成這樣的。
不過劉琮並沒有打算用呂布帶兵,這是他一直以來都始終堅持的原則。他要的,其實是張遼、高順以及呂布的士卒罷了。甚至其他士卒都可以不要,但陷陣營,是一定要收入麾下的。
高順見呂布如此,想出言阻止,張了張口卻終於沒說什麼。而張遼細長雙眼微微一眯,望向劉琮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思量。說實話,他近來已有投效劉琮之意,若非顧念呂布如今勢窮,早就棄之而去了。原本他就不是呂布的屬下,只是機緣巧合,得以相隨罷了。這幾年呂布行事反覆無常,累遭敗績,張遼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但長此以往,終非了局。
只要是人,就都會有私心,更何況當此亂世,七尺男兒誰不願以身報國,建功立業?
跟着呂布是沒有前途了,不過劉琮崛起於南陽,如今又執掌荊州,戶民百萬,物資豐饒,軍馬雄壯。最重要的是劉琮志向高遠,非呂布可比。兩相對照,應該如何選擇,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今日劉琮所言,使得呂布主動提出出兵,無疑是給了劉琮調兵遣將的藉口,張遼對此心知肚明,卻並不覺得劉琮此舉有何不妥。
其實高順又何嘗不是?之所以不出言反對,是因爲他也覺得,是時候重新選擇主公了。
可憐呂布還不知道兩人所思所想,猶自沉浸在將來打下一塊地盤,重新呼風喚雨的美好想象中。
待酒足飯飽之後,呂布愈發放浪形骸,直瞪瞪地看着劉琮說道:“將軍,那大耳賊不是好人,切勿,切勿輕信於他!布當初待他如何?視其爲兄弟,可他又是如何對布?”
說着,打個酒嗝,搖頭晃腦地說道:“將軍年少,不知人心險惡,大耳賊看似忠厚,實則狡詐無恥!若將軍同意,布即日領兵將其剿滅,如何?不用將軍出一兵一卒,即可爲將軍解決掉這個心腹大患。”
劉琮聽了眼神一縮,呂布這是真醉了?可他這話說的一點也不像醉話啊。
張遼和高順二人聽到呂布所言,臉色頗爲尷尬,說劉琮年少或許還勉強說的過去,可不知人心險惡的,應該是溫候你吧?
“溫候醉了。”不管呂布是真醉還是假醉,劉琮都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與他糾纏下去了,倒不是怕這些話傳出去,而是怕呂布衝動起來,真的去找劉備的麻煩。以呂布目前的實力,估計是搞不過劉備的。到時候萬一折損了張遼和高順,可就讓人心疼了。
呂布擺手,大着舌頭說道:“布沒醉!將軍請聽布說!”他雙手按着几案,低着頭擡眼看向劉琮:“將軍與大耳賊同爲漢室宗親,布明白!可是大耳賊就真的一心爲漢室着想?將軍幫他,布無話可說,可是將軍不能不防啊。”
劉琮無奈,以手扶額,說道:“溫候關切之心,琮已深知。來人,扶溫候去臥榻歇息!”
張遼高順二人見狀忙起身謝罪,呂布見劉琮不接這一茬,便順勢一歪,任由侍從將其扶去休息。
撤下杯盤狼藉的食案,劉琮揉着額角,感覺很是疲倦。不過眼下還不能鬆懈,稍稍小憩片刻,劉琮便派人召來伊籍、呂介、霍峻等人。
“劉皇叔求賢若渴,昨日向我討要人才,我便向劉皇叔舉薦了諸位。今日召汝等前來,便是想問問諸位的意思,可願跟隨劉皇叔?”劉琮說完之後,冷眼望去,見伊籍低頭沉默,呂介嘴角微翹,而霍峻卻面露驚詫,似乎沒想到劉琮會將其掃地出門。
“將軍!請問將軍,峻做錯了何事,竟讓將軍無法相容?”霍峻強忍怒氣,擡頭問道。
劉琮冷笑道:“當日蔡瑁謀反,你做了些什麼?”
“我……”霍峻愣怔一下,這才醒悟過來,臉色漲紅,大聲爭辯道:“那時我並不知蔡瑁假傳軍令!”
“可第二天蒯異度入牧守府被蔡瑁扣押,之後蔡瑁又令心腹搶奪城門,你竟然一點也不懷疑嗎?”劉琮質問道。
霍峻聽了這才低頭,說道:“流言四起,峻也不知該聽信誰的。故此便按兵不動。後來蒯太守也不曾派人告知我真相,所以纔會如此。”
遇事不動腦子,被動等待,全無主見。這樣的人要來何用?劉琮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意已決,以後你便領部曲去隨劉皇叔吧。”
霍峻還要再說什麼,卻被伊籍攔住,他憤憤不平的扭過頭,看樣子還是很不服氣。
“將軍不責罰我等,已是將軍寬宏大量,還向劉豫州舉薦我等,實在令人感佩。”伊籍躬身行禮,對劉琮說道:“願將軍從此後大展宏圖,定鼎天下。”
劉琮擺手道:“汝等好自爲之!”
將伊籍等人打發走之後,劉琮倒覺得自己有些太急躁了。伊籍等人或許另有內情,看他言辭不卑不亢,對答敏捷,應該不是怕事又沒有主見的人啊。但是如今木已成舟,也只能留下這個遺憾了。
他卻不知伊籍在事發後第二天,母親忽然病重,託人去官署告假之後,便一直在家侍奉湯藥,待得知外面發生的大事時,劉備已經捉了蔡瑁。伊籍性子倔強,又有讀書人的傲氣,自然不屑解釋,反正他也覺得劉備不錯,或許跟隨劉備之後能得以重用,總比現在要好吧?
至於呂介,那就是真正的首鼠兩端了,現在能從中脫身,也好過以後總是擔心追責。
處理完這件事情,劉琮便開始考慮如何摻合官渡之戰。有些事他雖然清楚,卻無法向賈詡解釋原因,所以乾脆自己琢磨,免得還要絞盡腦汁忽悠賈詡,那老頭可不是好忽悠的。
官渡之戰最大的轉折,就在於曹操親自領兵燒了烏巢屯糧,若非如此,最終慘敗的一定是曹操。歷史上是由許攸獻計,才得以讓曹操得知袁軍詳情,下定決心的。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避免袁紹慘敗,又能保證曹操繼續與袁紹相持下去?
給袁紹通風報信,讓他加強烏巢防守?姑且按照袁紹聽從建議來看,若是曹操分兵襲擊烏巢,卻未能縱火燒掉屯糧,那麼張郃等人攻擊曹操大營就有可能得手。如此一來,曹操必敗。
可若是袁紹不聽呢?按照袁紹的性格,恐怕這纔是最符合的吧?袁紹手下的謀士無論是田豐、沮授都應該會提出這樣的建議。最終的結果,還不是一樣?哦,田豐這會兒已經被關進大牢了。
想到這裡,劉琮頓覺頭疼。太難了!正如當初自己對王粲所言,簡直是火中取粟啊。
或許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那麼曹操與袁紹相比,到底誰輕誰重呢?從眼前看的話,曹操顯然威脅性更小,若是官渡慘敗,恐怕難以翻身。那麼之後就要對上袁紹,可袁紹消滅曹操之後,難道就會止步不前?顯然是不可能的。到那時以袁紹的性格,恐怕都膨脹的要當皇帝了,舉兵南下,掃平天下,對他來說只會覺得易如反掌。
似乎也不妥啊!劉琮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自己是在害怕什麼呢?這樣的心態顯然不對,太注重投機的話,只會患得患失。當今天下唯有實力強大,纔是一切的根本。
想辦法讓袁紹和曹操繼續相持下去,初衷是爲了給自己下江東爭取時間,如果在這個過程中,雙方攻伐不休,彼此削弱是最好的,要是不然,則自己舉荊州之力,卻擔心這個害怕那個,如何成就大業?
其實隨着這兩年劉琮日漸成熟,他越發清楚的意識到,在這個時代最大的矛盾,並不在於羣雄相爭,而是誰發展的好,誰的生產力高,最終的勝利就會屬於誰。
不可否認曹操在官渡之戰中有運氣的成分,但實際上這也和他一系列的政策有關,唯纔是舉,量才使用讓曹操麾下聚集了大量的人才,假設官渡之戰真的失敗了,曹操也未必就沒有翻身的機會。
再看看歷史上官渡之戰以後發生了什麼,曹操大勝之後卻仍然用了好幾年時間,才最終得以平定北方,這段時間他還曾遠征遼東,直到徹底掌控北方之後,才轉而南下的。真正率兵攻伐荊州的時候,應該是公元208年,也就是建安十三年,八年以後吧?
用不用自己爭取,時間都是足夠的。
想到這裡,劉琮又覺得這樣坐觀成敗,被動等待也不好,到底該如何行事,才能最大化的從中獲取利益呢?
既然自己無法決斷,還是請賈詡等人一同商議吧。劉琮揉了揉有些痠痛的雙腿,起身而立,讓張迅去請軍師、主簿、書記等人,自己轉身望向懸在木架上的地圖,皺眉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