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從城頭上望下去,就見荊州軍人馬密密麻麻,刀槍晃眼。曹軍將士看到這般陣勢,都不再心存僥倖。城樓上路招卻不動聲色,只盤算着荊州軍的進攻,將在何時開始,己方防守又有哪些薄弱之處。
正思量間,就聽身邊胡質說道:“路將軍,荊州水軍又來了!看這浩浩蕩蕩的樣子,只怕有不少步卒一同而來。”
路招聞言扭頭望向城外淮河,見荊州水軍戰船排成數隊,大大小小的船隻一眼望不到頭,心中不由越發沉重。己方水軍已無戰力可言,水寨也便成了擺設。面對如此強大的荊州水軍,路招也覺得殊難抵擋。可若是能守住內城,敵軍戰船再多也無濟於事,就怕荊州軍步卒隨同水軍一起進攻,彼時內城若失,這盱眙說什麼也守不住了。
胡質見路招臉色灰暗,心情也頗爲沮喪,若是守得住盱眙也還罷了,可再戰敗的話,哪怕逃到淮陰也免不了要數罪併罰。到時候自己的下場,可就難說的緊了。然則若是能夠守住,或許還有將功贖罪之機,看來這盱眙城,說什麼也要率領部下堅守。
“胡將軍,荊州軍來勢洶洶,我便親自在南門督戰,還請胡將軍往東門鎮守,以防敵軍聲東擊西。”路招見荊州軍在城下準備攻城,便扭頭對胡質說道。盱眙城有兩個南門,一個東門,還有一個北門。現在荊州軍大部人馬都在南門,但東門也有太史慈所領數千人馬。若是荊州軍佯攻南門卻以太史慈猛攻東門,卻也不可不防。
待胡質領命而去,路招立在城樓二樓的走廊之上,扶着護欄仔細觀察,見荊州軍調度有序,看起來並不是佯攻,心中暗道,莫非周瑜是打算急攻猛攻,好令我方疲於應對麼?可若是如此,荊州軍何不連北門也堵住?這也不像是“圍三闕一”的戰法啊。
南門外的荊州軍由周瑜親自率領,除了留守營寨的數千人之外,幾乎全軍傾巢而出。
雖然纔是辰時,但天氣炎熱,將士們又都頂盔摜甲,早就熱的汗流浹背了。周瑜雖然也頭戴銀盔,身披甲冑,但卻沒有一點狼狽摸樣,反倒愈發顯得英氣勃勃。
“都督,各部都已準備妥當,這便開始攻城吧?”周瑜麾下的一名校尉騎着一匹黃驃馬,奔至中軍帥旗之下,一臉期待地對周瑜問道。
www.ttκá n.¢ ○ 周瑜微微一笑,對那名校尉說道:“急什麼?水軍尚未開戰,咱們這邊只耐心等待便是。”
旁邊陳武眯着雙眼望向淮河上的水軍戰船,對周瑜低聲道:“看樣子水軍也快到了,不過敵軍將戰船上的霹靂車都拆了裝在城頭之上,想來是放棄了與我軍水戰,恐怕要在岸上死守。”
周瑜頷首道:“若是想讓水軍進展順利,咱們這邊攻城便要加緊一些。唯有如此,才能讓敵軍難以兼顧。”
“可若是牛蓋等將領兵突襲……”陳武低聲說道:“我軍人馬皆在此列陣,想來路招在城樓上也能看出我方人馬多寡,他若見我軍全軍在此,恐怕就會令牛蓋等將前來。”
周瑜笑道:“他若不令牛蓋等人前來,我還要失望了。子烈儘管放心,我軍雖是以步卒佯攻,但也不會給曹軍可趁之機。”
陳武知道周瑜早有安排,當先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過得一炷香時分,就聽城西方向隱隱有喊殺聲傳來,想必是水軍已經開始肅清殘餘,進攻水寨了。
周瑜扭頭對之前那名校尉道:“傳令攻城!”
隨着周瑜這一聲令下,身後戰鼓驟然敲響,各部將士齊聲吶喊,旗手們奮勇爭先,向城下衝去。數千人奔跑起來,捲起一陣沖天煙塵,踩得地面震動不止,那喊殺聲如同悶雷一般,直衝雲霄。城頭上的曹軍相顧駭然,未戰先怯。
路招見荊州軍席捲而來,不由眉頭緊皺,沉聲下令,指揮城頭守軍搶先放箭,以將敵軍阻上一阻,殺殺對方的氣勢。
弓箭手們在城頭上站成兩排,持着長弓的手臂稍稍上揚,扣緊弓弦的手指一鬆,就聽“嗖嗖”聲不絕於耳,緊接着便是弓弦震動之聲。箭矢飛出去之後,在空中滑行一段,紛紛向下墜落。數百支利箭帶着令人心悸的尖嘯聲,從天而降,聲勢很是驚人。
向城下疾衝的荊州軍步卒見狀忙舉起圓盾,遮在頭頂,至於那些旗手,卻只能憑運氣了,畢竟這箭雨看似密集,可落下來時,卻也未必就能射中。不過總有那運氣不佳之人中箭倒地,若是被盔甲擋住也還罷了,可被射中要害的話,多半當場斃命。至於受傷之人,輕傷的話乾脆拔掉箭矢,繼續向前衝去,傷勢再重一些,就只好躺在地上等待救治了。
各部的弓箭手跟在後面,估摸着距離差不多之後,便立定站住腳,在隊率的指揮下向城頭攢射。雖然敵軍有城牆可以掩蔽,但箭矢若射的高些,總能越過垛口,那時城頭上的敵軍就沒處可藏了。雙方弓箭手拼命拋射箭矢,然而尋常弓箭手不過拋射數十箭,便精疲力竭,必須休息之後才能恢復氣力。所以雙方都未曾使出全力,總是有一部分弓箭手在一旁等候。
南門城下的荊州軍剛一發動,在東門外的太史慈所部,也陸續開始向城下逼近。胡質見荊州軍大舉而來,並不似佯攻之狀,心中不覺有些狐疑。在他看來,荊州軍攻城應當是佯攻纔對,真正的攻城主力應該是荊州軍水軍,方纔荊州水軍那些戰船也更加使他認定自己的想法。可是現在荊州軍從南門、東門一起進攻,難道說荊州水軍纔是佯攻麼?
因昨日水軍戰敗,路招將戰船上的霹靂車拆下來之後,便讓水軍殘部趁夜離開盱眙,出破釜塘往淮陰而去。所以荊州水軍進至城西水寨後,並未遭遇曹軍水軍的抵抗,只有兩座空蕩蕩的水寨,毫無防禦之力。
朱桓見水寨之中並無曹軍戰船,便對黃射說道:“敵軍想必是逃走了,還請黃將軍這便送我部登岸,殺入城中!”他昨日未曾隨水軍出戰,已覺得頗爲後悔,現在看到水寨內和岸邊都靜悄悄的,不由大爲興奮,看來這破城之功是跑不掉了!
黃射聽了卻搖頭道:“朱將軍且慢!”
“怎麼?”朱桓有些不悅的看了一眼黃射,心中暗道,莫非他是要與我搶這份功勞不成?要說起來,水軍登岸作戰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之事,所以朱桓纔會有如此想法。
不過黃射可沒他這種想法,他指着水寨附近的碼頭和灘塗說道:“即便曹軍戰船逃走,可敵軍斷然不會對此地置之不理,然則現在卻看不到曹軍蹤影,想來必是埋伏在民房之後,只等我軍登岸,便突然殺出。”
他這麼一說,朱桓也冷靜下來,眯着雙眼打量了一番,不由點頭道:“將軍說的很是,看來這登岸之後,還有一場惡戰!只是無論如何,我軍都必須從此上岸才行,就算曹軍有埋伏,也只能硬拼了!”
“這也未必。”黃射指着幾處地方對朱桓說道:“朱將軍可先派遣少量人馬登岸,曹軍若是埋伏在此,見人馬不多,應該不會出擊,即便殺將出來,我方人少,船隻靈活,將其接應回來便是。若是曹軍不加理會的話,這些人馬便在這裡,還有這裡扼守要道,到那時再陸續增兵,曹軍若是進攻的話,就更不用擔心了。”
朱桓隨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片刻,點頭道:“如此甚好!待我部登岸之時,還請將軍戰船以弓箭手掩護!”
“這是自然!”黃射一口應允,兩人商議片刻,便各自安排部下依計行事。
不多時,數十隻走舸、露橈等小船載着近百步卒,駛出船隊,向岸邊而去,在他們後面,又有數支船隊,載着朱桓麾下的步卒。前面那數十隻走舸抵近岸邊之後,步卒紛紛跳入水中,岸邊水淺,才淹過膝蓋。這近百步卒在一名都伯的率領下,分了兩隊去佔據要道,卻始終不見曹軍出現。
其實在荊州水軍戰船駛入水寨之後,衛茲便已經看到了。
衛茲原本打算趁荊州軍登岸時來個“擊其半渡”,卻沒想到荊州軍竟然先以小隊人馬登岸,若是此時掩殺出去,最多能將這近百名荊州步卒消滅,可對荊州軍戰船上的其他人馬依舊毫無辦法。所以衛茲便下令不許部下攻擊這些步卒,只等着荊州軍大隊人馬上岸之時,再突然殺將出去。
不過朱桓所率這兩千餘人馬,卻並未一股腦的衝到岸邊,雖然每次都比前一次多,但總是讓衛茲難以下定決心。待岸邊已有近千人馬之時,衛茲又覺得現在即便殺出去,也很難將其擊潰,不由愈發煩惱。
黃射雖然不曾見到曹軍戰船,但仍然不敢掉以輕心,一面令張允率領部下在外圍警戒,一面派出走舸斥候,向四處巡哨探查。
及至朱恆從小船上登岸,曹軍始終按兵不動,他雖然覺得有些意外,但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眼下只要選擇一條路衝殺入城便是。
只要能衝入城中,曹軍必然大亂,周瑜等部便可從佯攻轉爲強攻,到那時曹軍還能有什麼法子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