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鮮花在清晨的微風中輕輕顫動,淯水河邊的棚子裡傳出“叮叮噹噹”的敲打聲。棚子緊挨着一座高大的鐵爐,匠人們緊張的勞作着,揮汗如雨,渾沒注意到一行人自河岸邊的大路走到近前。
老王頭今年五十出頭,因常年打鐵的緣故,身子骨很是硬朗,若不是須發有些花白,看着倒像是四十許人。他站在鐵氈前用小錘敲敲打打,旁邊的徒弟在他敲過的地方狠狠落下大錘,濺起無數細小滾燙的火星。
自從前年老王頭和親家兩家人一起自關中避難,背井離鄉一路到了南陽,纔算稍稍穩定下來。老王頭有打鐵的手藝,被官府編入了匠戶,一家老小的吃喝便不發愁了,甚至連住處,都從原來低矮的草窩棚,換成了土房子。
親家老秦是個地道的莊戶人,因此入了民戶,有了田地可種,大兒子就是老王頭的女婿,跟着親家種田,小兒子是個不安分的,來了南陽沒多久便投了軍,據說混的很不差,只是老秦到底有些不高興。
可如今這世道,能過上這樣的日子還有甚麼好希圖的呢?
去年鬧兵的時候,老王頭跟着匠戶營進了宛城,平時在鐵器作坊裡修整兵器盔甲,偶爾也曾往城頭上瞄過一眼,那一次把老王頭嚇的不輕,回來後連着做了好幾晚惡夢。
被大夥兒傳的神乎其神的劉公子,老王頭倒是經常見到,除了長的高高大大,也沒什麼出奇,不過待人很是和善,連自己這個打鐵的老頭,說起話來都和和氣氣的。
宛城大戰結束後,老王頭所在的匠戶營便留駐在了宛城,前些日子公子——現在大夥兒都叫他將軍了——派人將匠戶營裡的家中老小都接了過來,看來以後要在宛城待些日子了。
只要有活幹,有飯吃,在哪兒不都一樣?
老王頭心氣高,好面子,而且手藝是真不賴,算是營裡數得上號的好鐵匠。
尤其讓他自豪的是,公子每次來匠戶營,但凡到鐵器作坊,必會找自己聊天,雖然說的都是些家長裡短的事兒,可大夥兒都羨慕的緊。
這會兒老王頭的活計,就是公子前些天親自安排的,據說是給莊稼人用的農具,有些物件老王頭大概知道,有些便摸不清楚用途,不過他相信既然是公子交代的,那定然有用,斷不會浪費寶貴的鐵料。
其實這些鐵料多半是戰場上收集回來的,雖然無法修復如新,但用來製作農具還是有些可惜。
正用火鉗夾着料讓徒弟敲打,老王頭忽然看到公子帶了七八人往這裡過來。他眯了眯眼,讓徒弟接着做活,自己匆匆洗了手,在油膩膩的圍裙上擦乾了,剛要出去,就見公子笑眯眯的進了棚子。
“怎麼樣,頭一次打這些東西,做起來還順手嗎?”劉琮打量着地上堆的鐵傢伙,笑着問道。
老王頭自豪的挺了挺腰桿,說道:“還行!公子看看,可還用的成?”
“哈哈,這要讓你親家公試過才知道。”劉琮拿起一個鋤頭,掂量了一番,回頭對魏延說道:“農事你我都不懂,就要多請教老農,就好比打鐵,咱們就得請教老王。”
魏延有些不解地說道:“不是說來打造新式盔甲嗎?怎麼又來看這些東西?”他這些日子忙着訓練士卒,今天是被劉琮硬拉過來的。
“嘿,你可別小瞧這些農具,我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心血的。”劉琮將鋤頭放下,對老王頭正色說道:“今天我來,是有件很重要的事和大家商量。”
老王頭心裡雖然樂開了花,面上卻謙遜的緊,忙說道:“公子有什麼事吩咐下來便是了,我們這些粗人哪裡會商量什麼?”
“這事兒還真要你們都出出主意不可。”劉琮環視了一眼棚子,見大夥兒都停下來望着自己,便接着說道:“咱們鐵器作坊這幾個月,忙活的最多的事是什麼?”
“打鐵!”有那二愣子急匆匆的回道,引得衆人一陣鬨笑,他還猶自不服,低聲嘟囔道:“可不就是打鐵嗎?整天敲啊錘啊的……”
劉琮也笑,看着衆人不言語。
“要說忙活的最多,應是修造兵器吧!”
“小件也打了不少呢,神弩車上用壞的最多。”
還是老王機靈,方纔聽了魏延的話,這會兒便反應過來,大聲道:“應是修補盔甲!”
他這麼一說,大夥兒也都想起來,還真是這事。
這年頭的鎧甲多是牛皮製成,也叫皮甲。更高級的便是鐵甲,多是由鐵片綴連而成,沉重不說,穿戴起來也麻煩的緊。
至於頭盔,大多是鐵製的,戴着很不舒服。
無論是皮甲還是鐵甲,雖然都有一定的防護力,但一場大戰下來,損毀的不在少數。
其實早在匠戶營剛成立之初,劉琮就有製造新式鎧甲的念頭了,只是那時要準備即將爆發的宛城之戰,此事便擱置了下來。如今戰事已經結束,這件事就被他排在了前列。
尤其是經歷了宛城之戰,劉琮對於這個時代的盔甲簡直深惡痛絕。所謂的鱗甲穿戴繁瑣也還罷了,關鍵是實在太過沉重,而且很影響人的行動。至於防護力不足等缺點,劉琮簡直都不當回事了。
即使是這樣的盔甲,也只有少數將領纔有,普通士卒大多身披的是木甲,就是在布衣上縫綴木片……其防護力可想而知。
宛城之戰後劉琮死乞白賴地從老爺子那裡蒐羅了不少錢財物資,回到宛城之後立即拿出一部分交給胡車兒,讓其率領三百精銳回關中購買戰馬,算算日子,也將回來了。
倘若估計的沒錯,胡車兒應該能買回兩千多匹戰馬,加上從曹軍俘獲的和原有的,加起來能有五千之多。
一支五千數量的精銳騎兵,劉琮想想都覺得激動。當然精銳二字不是說說就行,他要給這五千精兵使用最鋒利的武器,穿戴最堅固的鎧甲。
當然除了騎兵,步卒也應該有更好的盔甲才行,在劉琮的構想中,身着重甲的鐵騎與重步兵的組合,將會是所有敵人的噩夢!
原本劉琮想直接抄襲後世的歐式板甲,可是以現在的冶煉水平,還無法煉出延展性好且強度足夠的鋼板。於是劉琮退而求其次,決定模仿唐代的明光鎧,作爲騎兵的制式盔甲,而步兵則以鐵質扎甲爲主,相信以目前的冶煉水平和鍛造工藝,還是能夠做到的。
拿着劉琮所繪製的明光鎧圖紙,老王頭認真地看了許久,又和作坊的另外幾位大師傅嘀嘀咕咕了半天,纔算了有了些底氣。
“公子所設計的鎧甲固然好,可這製造起來很是繁瑣,恐怕以俺們現有的人手,十天也難得造一副出來。”老王頭有些惴惴不安的說道,心裡滿是愧疚,公子如此看重的事情,俺們卻做不好,怎麼對得起公子?
“這個無妨,你們先試着做幾套各樣不同的,總要有個對比才好選擇。”劉琮並沒有生氣,他知道任何時代,創新就意味着要摸索,沒有現成的經驗就要付出大量的時間去積累。
明光鎧其實和這個時代的鎧甲最大的區別,就在於用料上結合了皮甲和鐵甲各自的優點,在大大增強防護力的同時,更爲輕便,也更爲美觀。當然劉琮並非研究鎧甲的專家,他所繪製的圖案是根據自己的記憶,以及親身體驗後拼湊出來的。當然明光鎧最大的特點,前胸和後背的圓護自然是有的。
見劉琮如此說,老王頭心裡纔好過一點,他指着圖紙,問了幾處疑惑的地方,待劉琮說明之後,他便點頭道:“公子放心,俺們這幾個老傢伙一定不讓公子失望!”
“哈哈,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劉琮笑道:“這件事辦好了,本將軍絕不虧待你們。”
“公子對俺們已經很好了,再說這是俺們分內的事。”老王頭還是比較知足的,聽了連忙說道。
劉琮笑道:“現在不過是剛剛溫飽而已,算得上什麼好?以後要每天有肉吃,有酒喝,纔算得上好日子呢!”
對於劉琮的話,大夥兒都只是笑。
頭上有片瓦,缸裡有過夜糧,已經是許多人之前不曾也不敢想過的好日子,至於吃肉喝酒,那是俺們這種人能享受的起的嗎?
讓魏延也根據自己的經驗提出了一些要求,大夥兒商量到晌午時分,纔算最終確定了明光鎧的三種樣式。
因時候不早,劉琮便沒有久留,帶着魏延等人回城去了。
老王頭看着劉琮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暗道,若是公子能當上皇帝,那不是全天下的老百姓都會過上好日子?
對於這個大逆不道的想法,老王頭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聽說這次打仗,就是那個什麼曹操奉了天子的命令纔來攻打宛城。
還好公子將他們打敗了,否則宛城一破,自己能否活下來不說,即便是被他們活捉了去,豈不是要妻離子散?一家老小指望誰去?這樣不分忠奸好賴的皇上,要他作甚?
也許,真會有那麼一天,公子能當上皇帝吧?
這麼想着,老王頭頓時覺得幹勁十足,扭過頭對一幫老夥計大聲說道:“老兄弟們,咱們這就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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