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時分,一股強勁的秋風吹散了城外的濃煙,城頭上插着的旗幟和長槍大戟,被快要落山的夕陽拉長了影子。曹軍將士們也被鍍上了一層金邊,然而他們的表情卻頗爲凝重。荊州軍雖然還未直接向城頭展開進攻,但如此迅速而徹底的掃平裡城外的關中軍大營,還是讓很多人意識到,防守許都會多麼困難。
一名曹軍士卒沉默的擦拭着環刀,鋒利的刀刃和厚重的刀背,給他帶來某種沉甸甸的安全感。當他鄭重的收好刀站起身時,旁邊的同伴低聲對他說道:“聽說關中軍要跑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名士兵有些驚訝的看了看同伴,對他說道:“怎麼會這樣?”
“恐怕是因爲成宜和馬玩向荊州軍投降了吧?”那同伴猜測道:“所以馬超一氣之下就要退兵返回關中?”
士兵道:“他爲何生氣?成宜和馬玩不是已經和他無關了嗎?”
那同伴撇嘴說道:“若不是咱們將軍收留成宜和馬玩二人,他們又豈能入城?可恨這兩個沒骨氣的傢伙,竟然就這麼向荊州軍投降了。他們本是馬超麾下部將,你說馬超能不爲此生氣嗎?”
被他罵做“沒骨氣”的成宜和馬玩,此時也終於被呂蒙所派人馬接入了荊州軍大營之中。看着壁壘森嚴、處處設防的荊州軍大營,成宜心中感到頗爲慶幸,低聲對馬玩說道:“幸虧你我未曾真的向此處進攻,否則部下必將傷亡慘重啊。”
馬玩點頭道:“是啊,現在看來,投降纔是最爲明智的選擇。只是……”他警惕的看了看周圍,這才接着小聲對成宜說道:“只是不知劉琮會如何安置我等?”
“以我看,就算不會對你我二人加以厚待,但也不用擔心其餘。”這會兒成宜已經拋開戒備,因爲他知道就算自己現在戒備也無濟於事了。看看周圍的荊州軍大營,若是沒有人領路,就算讓他率兵衝殺,都不知道該衝向何處。
也不知轉了多少個彎,繞過了多少路障,來引他們的荊州軍騎兵,才帶着他們到了兩座大營之中。成宜和馬玩領着各自部下入營之後,見營內戎帳器物一應俱全,噴香的飯菜已經擺在了案頭,不由大爲高興。待部下亂哄哄的取了食物,在營內因爭奪位置好的營帳而亂作一團時,卻有一些人鬼鬼祟祟的聚到了一起。
“怎麼樣?路徑可都記清楚了?”由於天色已暗而戎帳內並未舉火,所以顯得黑黢黢的,其中一人低聲問道,聽他這語氣,似乎便是這夥人中的首領。
他旁邊的角落中,有人低聲回道:“敵營佈置頗爲複雜,一時間只記得大概。”
“哼,沒用的東西!”之前那人小聲責罵了一句,對帳內諸人說道:“事不宜遲,今天夜裡便動手行事,待會兒你們回去之後,各自安排妥當,只等我這邊起火爲號,便一同發難!”
有人低聲說道:“可是咱們現在還摸不清路徑,倉促行事,只怕難以成功啊!”
爲首的這人聞言卻道:“現在還不知道荊州軍將如何安置成宜和馬玩,若是明天令其先退往潁陰等地,我等豈不是錯失良機?”
他這話一說,帳內諸人都無言以對。
這人見狀,正要說話,卻聽守在帳外的部下大聲道:“這裡已被俺們佔用了!你們要營帳就往別處去尋!”
緊接着又有一個操着關中口音的人喊道:“俺們還就看上這裡了!怎麼,你是要和俺們比劃比劃不成?”
帳內那人聽到外面吵吵嚷嚷,不由低聲對帳中諸人說道:“都準備好,待他們一進來便動手!”說完之後,便走將出來,掀起帳簾說道:“既如此,這處營帳讓給你們就是了,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動手交惡呢?”
“呸!誰和你們這些人是自家兄弟!”那關中大漢罵罵咧咧的說道,全沒注意到出來這人暗中給帳外的那幾個士卒使了個眼色。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這些人並不是關中軍,而是城內各家大族給成宜補充的部曲私兵。
雖然被這關中大漢斥罵,那人卻毫不生氣,笑嘻嘻的說道:“以後可不就是自家兄弟了?請!諸位請進!裡面的東西,俺們可是什麼都未動過!”
那關中大漢聞言,愈發瞧不起這些人,走到帳門外掀起帳簾擡腳便進。他身後的數名同伍夥伴,毫無戒心的跟着向帳內走去。
“啊!”隨着一聲慘叫在帳內突兀響起,之前出來那人,也拔出短刀猛地從背後刺入了一名關中軍士卒的後心。帳外的數名部下也抽出兵刃,切瓜砍菜般將帳外的數名關中軍士卒全都殺死。
這處戎帳位於營寨角落之中,頗爲偏僻,除了這幾個倒黴的關中軍士卒,並無旁人從附近經過。所以雖發出幾聲慘叫,但卻無人注意。
待這幾人將關中士卒屍體都拖入戎帳後,爲首那人沉聲說道:“現在死了人,只怕瞞不過多久了,你等速速回去,一切按計劃行事!”
“若是有人來尋,該當如何?”有人低聲問道。
爲首那人冷哼一聲:“能矇混過去最好,若是不能,難道方纔的事就不能再做一次了嗎?”
待帳中諸位先後離開,因三三兩兩去往不同方向,並未引起旁人的注意。他們猶如滴入湖中的雨滴一般,很快便消失在大營的衆多營帳之中。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營內燃起了火堆,插上了火把,掛在旗杆上的長串燈籠在晚風中微微搖曳。
成宜和馬玩二人被劉琮召至南門大營,本來心中頗爲忐忑,但在劉琮好言安慰之下,便疑慮盡消。成宜甚至激動的擠出了幾滴淚花,對劉琮說道:“末將等之前執迷不悟,屢次與大將軍爲敵,現在想來實在是自不量力,令人羞愧!所幸大將軍寬宏大量,否則我等還不知會落到怎樣下場!”
劉琮哈哈一笑,擺手說道:“過去的事便不用提了!從今往後,只要二位將軍以天下蒼生爲己念,與軍中將士們勠力同心,掃滅逆賊,何愁漢室不興,汝等又何愁不能建功立業?”
成宜和馬玩二人聽了對視一眼,避席而出,指天畫地地賭咒,劉琮心中鄙夷,面上卻笑的愈發和煦,當場賞賜二人金玉及絹帛各數盤,並暫封二人爲破陣將軍。成宜和馬玩喜出望外,叩頭謝恩。待宴席散後才醉醺醺的回了營中,馬玩因要與成宜說話,便未曾回自己的營中。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成宜得意洋洋的靠在牀榻上,斜着眼對馬玩說道:“早知道如此,咱們又何必等到今日?”
馬玩咧嘴笑道:“是啊,若非將軍當機立斷,恐怕咱們現在連骨頭都不剩了。”
“哈哈!”成宜仰面大笑,坐起身來對馬玩說道:“俺尋思着,關中貧瘠之地不回去也罷!反正以俺看來,大將軍遲早要得天下,咱們以後也算是從龍之臣,開國之將了!到那時封了侯,便往封地而去,何等逍遙自在?豈不比困在關中要好上許多?”
馬玩卻沒他這麼樂觀,聞言皺眉道:“荊州軍中,虎狼之將甚衆,只怕你我二人,難以出頭啊。”
“這有什麼!”成宜大大咧咧的擺手道:“咱們麾下的騎兵,雖然比不上荊州軍騎兵那麼厲害,可比之一般的總要強出不少吧?否則大將軍爲何會對你我二人如此?再者說,只要跟隨大將軍四處征討,即便沒有功勞,總還有些苦勞吧?現在想想,咱們投入荊州軍還是太晚了些。”
馬玩深有同感的點頭道:“是啊!若是早幾年就能跟隨大將軍,現在怎麼說也能領兵鎮守一方了。”
“聽說東營統帥呂蒙,當初投入荊州軍中時,纔是個小小的別部司馬而已。”成宜又是嫉妒又是憧憬的說道:“咱們兩部麾下總有數千人馬,比之別部司馬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將來在荊州軍中的前途,總不會比呂蒙要差吧?”
對於成宜來說,撈到實在的好處纔是最爲重要的,方纔劉琮如此慷慨大方,使得成宜對未來充滿了嚮往。
然而營中突然傳出嘈雜之聲,打斷了成宜的想象。
“何故突然喧譁?”成宜這會兒心情不錯,聽到隱隱約約的嘈雜聲之後,也只是隨意的對侍立在帳外的近衛喊道。
那近衛見營中火起,只是火勢並不大,似乎還聽到有人在喊着走水救火之類的話,便不以爲意的回道:“怕是哪裡失火了。”
馬玩聽了卻站起身來,緊張的說道:“可有人前去探查?咱們第一天到荊州軍大營,就發生這等事,恐怕大將軍得知之後,會對咱們心生不快啊!”
他這麼一說,成宜也醒悟過來,連忙從牀榻上站起來,厲聲道:“查!速度去給本將查清楚,到底是哪個不開眼的傢伙給我鬧出這等事來!”
還未等成宜麾下的近衛前去探查,就聽營內殺聲四起,火光陡然明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