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折騰了一夜的江東軍上下都窩了一肚子火。對於這種無賴打法,誰能保持平常心呢?雖然孫權明知這是對方的疲兵計,卻也無可奈何。派出去搜尋的精銳小隊也不是沒有斬獲,但畢竟不敢深入山林太遠,可若是調集大隊人馬搜山,那豈不是更合了對方的意?
不過眼下大戰在即,這樣的小伎倆無非讓將士們精神有些不濟罷了,對於大局是沒有多少影響的。孫權這麼想着,出了大帳,就見營內各部已經開始生火做飯,到處都是簡陋的竈臺,有的乾脆用樹枝架起刁斗,使得山谷中煙火繚繞。
深秋的清晨還是頗有些涼意的,不過孫權此刻卻內心火熱,躊躇滿志。他相信這一次自己一定能夠率領江東軍一舉攻克虎林,若是太史慈那邊進展順利,很可又能將虎林的荊州守軍圍而殲之。
數倍於敵的兵力,內線作戰的優勢,讓孫權對這次虎林之戰信心十足。以荊州軍目前在虎林的兵力,斷然無法守住陸上營寨,只要水軍在周瑜的率領下將荊州水軍圍困於水寨之內,則大事可定!
所以孫權並沒有採取先行試探攻擊等辦法,而是要全軍盡出,以雷霆萬鈞之勢,迅速解決虎林之敵。當然此處營寨因囤積有糧秣輜重,所以還是留下了五千人馬守衛。
六萬之衆只怕用不了一天,就能將虎林敵軍十餘座營壘全部攻克了吧?
當行至虎林營寨之外,看到寨牆上密佈的荊州旗幟之後,孫權不屑的冷哼一聲。今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秋高氣爽,孫權端坐於戰馬上,挺直了腰背,略顯沉重的頭盔並沒有讓他覺得壓抑,猩紅的大氅披在馬背之上,隨着孫權拔劍的動作而飄揚起一角。
“諸君!建功立業,正在此時!”孫權舉劍斜指敵軍營寨,中氣十足的喊道,話音傳出去很遠,彷彿在所有江東軍將士耳邊響起。
列陣中的江東將士高聲應和道:“建功立業,正在此時!”
緊接着,戰鼓擂動,鼓聲剛一響起,就如同滾滾雷聲,繼而隨着鼓點急促,越發使人血脈僨張,心跳越來越快,彷彿胸中有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
“殺啊!”最前列的江東步卒扛着木排和梯子,舉着盾牌和長槍,向荊州軍的營寨衝殺而來。
與此同時,陣列中的弓箭手舉起手中長弓,利箭扣弦,射向青天,而弩手們則緊隨攻城步卒之後,向營寨衝去,以求接近敵軍營寨,發揮弩箭的最大威力。
數百弓弦震動時發出的“嗡嗡”聲彙集到一起,和着步卒們奔跑的腳步聲,彷彿一道巨浪撲向荊州軍營寨。飛出的箭矢在空中劃出無數閃着寒光的弧線,帶着令人心悸的呼嘯聲飛速下墜。
寨牆上稀疏的守軍慌亂的躲避着,有的舉起厚重的大盾,有的跑到木棚下蜷成一團,卻罕有人敢冒着被利箭射成刺蝟的危險以弓弩反擊。就連望樓上的瞭望手,都立即縮回腦袋,用圓盾將自己護的嚴嚴實實。
“嘶!”最先墜下的一支箭矢射中了一面旗幟,毫不費力的在旗面上撕開一個大口子,緊接着“咄!”地一聲,狠狠扎進了木製的寨牆踏板之上,箭尾的白羽尚在劇烈顫動,旁邊又落下了數支箭矢,一時間如同暴雨侵襲,密集的“咄咄”聲不絕於耳。
寨牆之上如同一夜春風開遍梨花,遠遠看去,又像是覆蓋了一層薄雪。
奔跑中的江東步卒見敵軍被己方的弓箭手完全壓制,頓時士氣大漲,嗷嗷叫着向近在咫尺的寨牆撲去。有的人因跑的急了跌倒在地,連滾帶爬的起身之後繼續追趕,而有的卻不小心踩上了埋在土裡的竹籤,立刻被扎得鮮血淋漓,抱足呼痛。
這座營寨位於虎林營寨圈的最外圍,本身並不是很大,但位置極爲險要,一面緊靠陡直的山崖,一面控扼進出虎林的道路。江東軍若想攻克虎林,這裡是必須先拔掉的第一個釘子。
“將軍,水軍周都督遣人來報!”孫權正從容不迫的注視着戰況的進展,聽到護衛的話後卻立即轉身說道:“傳!”
來報信的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身材雖不高大但卻很是結實,穿着身輕便的皮甲,翻身下馬之後對孫權說道:“將軍!水軍大部已至虎林水寨外十里之地,隨時可向敵軍水寨發起攻擊!”
ωωω _ттkan _c o 孫權聽了大喜,面上卻仍然很嚴肅,點頭道:“既如此,由都督臨機專斷,務必將荊州水軍困於水寨之內!不使其逃脫!”
待那人離開之後,孫權的嘴角才浮出一抹笑意。此次出兵虎林,周瑜數次反對讓孫權心中很是不安,如今不管怎樣,他還是率領水軍主力趕到了虎林,這讓孫權的信心更爲高漲。
接下來的戰事也進行的頗爲順利,第一座營壘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輕鬆攻克。這也更加印證了孫權之前的判斷:荊州軍主力已折返,此間敵軍無論是數量還是戰力,都不堪與己方相比。
至於劉琮是否會在得知虎林被己方攻擊而率兵增援,孫權對此的看法是,荊州南陽乃劉琮的根基之地,他斷然不會任由曹軍在其境內肆虐,所以即便劉琮知道虎林被襲以後,也只能捨棄虎林而力保南陽。
攻下了敵軍的第一座營寨,使得江東軍士氣再度高昂起來,戰鼓咚咚不絕於耳,催動將士們殺向緊挨着的另一座敵軍營寨。而這座營寨被攻克之後,江東軍的陣列便隨之向前移動,孫權也率領近衛進入了營寨之中。
營寨內一片狼藉,卻幾乎看不到有荊州兵的屍體,在孫權想來,應是荊州守軍見難以抵擋,主動放棄了這座營寨,究其原因,還是兵力不足之故。
不過荊州軍既然收縮兵力,接下來的進攻很可能就不會像之前這麼順利了。孫權翻身下馬,登上寨牆望樓,近衛勸阻無效,只得在他身邊圍成一堵人牆。
孫權舉目望去,見荊州守軍在己方弓弩的壓制之下,連頭都擡不起來,卻並沒有露出得意之色。按照孫權的估計,敵軍只怕要退到虎林營寨的核心位置,纔會死戰不退——因爲到那時兵力收縮到有實力防守,且已經沒有退路可去了。
卻不知子義可曾攻佔了皖口,水軍是否又接應上他們?唯有將大江上游控制在手中,據守虎林的荊州守軍才真的無路可退。
不過這種擔心目前看起來已無必要。荊州守軍接連放棄了數座營寨,而江東軍則緊隨其後,數萬人馬涌入被攻克敵軍營寨,很多將校甚至連敵軍的面都沒見着。
“將軍,敵逃竄迅速,我軍追之不及!”孫河騎在戰馬上,滿頭大汗的向望樓上的孫權高聲說道。這仗打的實在太順利,順利的他幾乎有了一種天下無敵的錯覺。那種勢如破竹,眼看敵軍抱頭鼠竄的感覺,實在令他沉迷。
孫權擺手道:“敵軍尚未開始防守,切不可大意!”
孫河應了一聲,撥轉馬頭就走,孫權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雙眼,轉頭對程普說道:“程公,是時候使用山越兵了吧?”
“還是等等看。”程普下意識的回頭望了望,數萬山越兵亂糟糟的擁擠在已經攻克的營寨中,有的甚至爬在望樓的柱子上四處張望,全無軍紀可言。程普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這些身材矮小的山越人在他看來,怎能當得起“精銳”二字?也不知孫權是如何想的,竟然會帶他們來打虎林。不過看孫權這意思,似乎是想借刀殺人,用荊州兵來消耗山越兵……
想通了此節之後,程普立即改了口風:“不過現在讓他們試着去攻打一番,也可讓將士們稍事休息。”
孫權嘴角微微上揚,緊接着正色下令,讓孫河暫時收兵,換山越兵進攻。
“大頭領,咱們怎麼辦?”聽到這個命令之後,山越人頓時坐不住了,紛紛圍攏過來,對大頭領陽範問道。
陽範冷哼一聲,大聲喝道:“慌什麼?你們沒看到那荊州兵不過如此嗎?咱們只管攻下個營寨,先應付過去再說!”在他看來,現在還不是和江東軍翻臉的時候,且先順着孫權的意思行事,反正看起來那些荊州兵也沒打算死守。
然而他這僥倖的想法卻在營寨前碰的頭破血流。
山越兵身材不高但卻非常敏捷,又因常年在山林中生活之故,所以尤其擅長攀爬跳躍,可是在荊州軍的最後數座營寨之前,卻被密集的箭雨射得傷亡慘重。他們本就沒有多少盔甲盾牌,所以一上來便吃了這個大虧。
陽範見狀,立即覺出不對來,忙招手讓部下撤回。然而孫權豈能讓他輕易矇混過去,軍令一道比一道嚴厲,陽範迫於無奈,只得咬牙下令繼續進攻。
在江東軍弓箭手的幫助下,山越兵總算將這座營寨攻了下來。可是看着寨牆下死傷慘重的部下,陽範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