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這纔想到她應該好好跟祥玉問問韶年的狀況。
已經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了, 在絳雲山上尤其。
若水輕手輕腳地走到祥玉的屋門前,躊躇着要不要進去。倒不是因爲害怕見到祥玉,只是擔心待會兒聽到的話自己會承受不住。
祥玉還沒睡下吧, 屋子裡的燈還是亮着的。寒風習習, 裡面溫暖的氣息, 盈盈發着光的光線, 彷彿在夜深的時候誘惑她進去。
若水把眼睛一閉, 伸出手去。
“是誰?”
若水鼓起勇氣正要說話,裡面卻突然傳出響動,對面的窗子打開來, 有人聲。
祥玉道:“是你!”
若水心裡一着急,是誰大晚上闖進祥玉的屋子, 難道是元州?
“嗯。”輕輕地從喉間發出的聲音, 隔了一面牆, 若水依然聽得很清楚,是韶年的聲音。未免被察覺, 她慌張地躲到柱子後面。
“你找我有事?”
“若水……”
祥玉道:“她怎麼了?”
“別,告訴……”
祥玉愣了一下,但見韶年坐在案几上,挽着袖子,她趕忙取來筆墨, 剛一化開墨汁, 韶年便亟不可待地用毛筆蘸着, 然後揮筆寫下一串字, 稀稀疏疏的墨跡在米白的宣紙上漸漸散開, 好像一副美妙的山水圖在慢慢淡出。
“她還沒有來問過我你的情況……”祥玉一目十行地看完,擡起頭, 疑惑地道:“你不要我說?爲什麼?”
韶年一隻手搭在案几上,整個人就那麼懶懶地伏在上面。他的眼眸燦若星辰,絲毫不見有疲憊之色,只是他說起話來很費力,一個字一個字,都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出來的:“對她,不好。”
祥玉久久沒有反應。
韶年好像睡了一覺過去,忽然醒過來,他聚集力氣回了下頭,但見祥玉咬着脣,手指交疊着,好像忍着一股衝動。
祥玉道:“最近,你跟若水處得很好吧?”
“恩。”韶年並不知道她心意,懶懶地應了一句。
祥玉又道:“那你一定很喜歡她了,也不介意她以前欺騙你的事情了?”
“恩。”
祥玉緊了緊手,勉強笑笑,道:“好的。”
“我不告訴她,但是你自己要知道蠱毒的厲害,不然御愁宮的人豈會那麼容易就放過你?我看他們不止是想拉攏你,還想毀了絳雲山。”
“恩。”
祥玉緊張地抓着他的手:“再過兩天,掌門給你運功之後,大概能抵制住部分兇猛的蠱毒衝擊,剩下的……不如,還是讓我跟你一起下山吧?”
韶年回握她,淡笑道:“沒事的。”
祥玉追問:“你爲什麼一定要堅持自己一個人去呢?”
“不是一個。”他整個人輕輕地壓在案几上,悠悠然擡眼一笑,“還有若水。”
祥玉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她的神情從未如此難堪過,過了半晌,她稍稍穩定下來才道:“你早就打定主意的事,我知道你也不會隨便改變心意的,但是一旦有意外,你一定要及早告知我。”
韶年出乎意料地來了一句:“元州……”
祥玉跺了下腳:“我跟他纔沒有關係!”
一會後,她又像是抱怨地不甘道:“爲什麼你們總是將我和元州扯在一起?”
韶年愣了一下,轉過去,望見祥玉一臉真摯地近距離看着他。
兩汪秋水,深情款款,漲紅的面頰猶如剛剛塗抹上胭脂的小新娘,嬌羞有情。
韶年一怔,爾後輕笑道:“你跟他……鬧彆扭?”
祥玉搖了搖頭,一陣嘆息,輕道:“沒事。”
她真是不懂,她的心意是衆人皆知的,他們可謂是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就算是相互愛慕也不會有任何人會覺得突匹生硬。
可惜,這些韶年都不知道,他竟然好像活在另一個自己的世界裡一樣,對外面的一切都不聞不問。
原本以爲是天成的姻緣,到頭來只有她一顆芳心是在顫動的。
若水趴在柱子上,從外面聽得有些傷感。
原來祥玉喜歡韶年,而韶年對她跟對祥玉相差無幾,都是一派平淡無害的樣子。
她倒是理解祥玉此刻會是什麼感覺。
連她都能知曉的心事,爲什麼在武學上能有非凡造詣的韶年卻根本就不能猜到其一?
若是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那倒也罷了,怎麼元州對祥玉的感情他又瞭然?
只是想着想着,她又心生自卑,跟祥玉一比較,她似乎什麼都沒有特別突出的地方,什麼方面都被她給比下去。
若水少不得又是一陣自慚形穢的感想。
深深陷在悲傷中,連裡面的兩個人在說什麼了,她都不知道。
從柱子上下來,眼睛沒有注意,一腳踩在尖角的石頭上,疼得她眼眶溢滿淚,瞬間彈跳起來,抱着柱子不敢嗚咽出聲。
可惜她這下動作不輕,輕功沒有練好的悲哀,韶年和祥玉下一刻就從屋子裡走出來。
韶年先看見若水。
他先是一驚,隨即泛開大笑。
他的笑聲爽朗、乾淨,竟然跟小孩子惡作劇得逞一般。
若水差點要抱不穩從上面掉下來,一張臉充血般通紅,拼命咬着脣,纔不至於哭出來。
天吶,又讓她丟臉了。
尤其還是在韶年和祥玉面前。
她當真是連撞牆的心都有了。
半晌,韶年伸手輕笑:“抱你?”
若水懂他的意思,急忙將身子縮了縮:“不要!”
“下得來?”韶年慢慢退回到門欄處,瞥了她腳上泛血的傷口一眼,“你?”
若水手腳發抖,聽到他充滿挑釁的質疑,頓時渾身一抽。
真想就那麼跳下來,又怕傷到筋骨,再過兩天就不能陪他一起下山。
內心糾結的時候,但聽得祥玉喊道:“小心。”
對面飛過來一隻拳頭大小的飛蛾。
她何曾見過那麼大的蟲,驚呼一聲,眼睛閉着,手腳一鬆。
好在意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她一睜眼,正對上韶年一副就知道你不行的調侃眼神。
從方纔的驚嚇中還沒徹底醒覺,但覺鼻頭酸澀,心中卻是暖暖的,若水忘記祥玉在場,往他懷裡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