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過去, 見若水氣色好了很多,桑朝心裡也頓時就開懷了。
他邁步過去,執起若水放在牀邊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一臉嚮往地說:“宮主派人將你送我這裡來, 真叫我吃驚呢。不過, 真好, 若水, 你大概不知道我早跟宮主提過我們的事,還央求她做主。”
若水大怔,晃了下神抽開手道:“你說什麼?你求那個壞女人什麼了?”
“就是我們的婚事呀, 如果不是絳雲山上中途出了這樣的亂子,師祖師門也一定會答應我們的。”桑朝笑了笑, 又道, “遲了就遲了, 好在你還是我的。”
“你講些什麼七七八八的?”若水感覺手冷,縮在袖子裡。
“你不知道吧, 師父說了,看我們兩小無猜,親密無間,將來一定得做主讓我們在一起。”桑朝再笑,臉上一副滿足的神情, “我想, 現在也是時候了。”
若水擲地有聲地打破他的幻想:“你胡說!師父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
桑朝的眼神越說越陰冷:“我胡說?我會騙你嗎?難道你以爲師父會讓你跟韶年在一起, 嗯?”
若水跟他互相瞪視了半晌, 然後果斷地轉過身不跟他再說話, 跳着滿地找鞋子。
“你去哪裡?”
“我要找我師叔。”
“你知道他在哪裡嗎?”桑朝挑眉,看上去一臉邪氣, “身子纔好一些就到處亂跑?”
若水撇過臉極其認真地想了想,然後不留情面地答:“我想他了。”
“好。跟着我,我帶你去。”
桑朝扭頭就走,寬大的寶藍色錦袖帶過一陣風。若水依然沒找到鞋子,但也就這麼跟上去。她不想問桑朝爲什麼會帶她去,心底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提醒她,肯定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
到了御愁宮的大堂。
這裡是一片燈火輝煌,白色的牆上印着丫鬟們跑動傳着膳食的身影,瞧見這個陣勢,若水就知道他們這來的地方一定不一般。
果然不久之後,就看見燈光最亮的地方,一道門無人自開,像是恭候已久了。
“這裡是……”
“進去吧,韶年就在裡面。”
他說的沒錯,若水已經聽見韶年說話的聲音了。還有一個也是挺熟悉的聲音,正是御愁宮主幽姬。
若水定了定心神,正要踏進去。
桑朝忽然又出手阻攔:“你不先聽聽他們在說什麼嗎?”
若水本來想說“不必了”,奈何石牆的傳音效果很好,下一刻就聽到那邊韶年怒道:“如此陰狠毒辣的手段,果然像是幽姬宮主的作爲!”
幽姬吟吟笑道:“呵呵,你先別急着發火,因爲我還有很多好消息要告訴你呢。方纔說的只是開端罷了,我還有很多趣事沒有來得及說,你想不想聽?”
其時,韶年已經臉色發綠,隨口喝道:“你還做了什麼?”
幽姬慢慢呷了一口碧螺春,慢慢吞吞地道:“你有多久沒有見着於傾了?”
“半個月左右。”
“哈哈哈……”幽姬又問,“你說,於傾帶着一隊人馬快馬加鞭日夜不眠地趕去絳雲山是要多久?”
御愁宮用的都是宮裡的御馬,俱都是日行千里的良畜,速度自然不是一般的馬匹能比,韶年想了下,道,“少則半個月。”
這話一說完,韶年頓時臉色蒼白:“你讓於傾去幹什麼了!幽姬你真是厲害……無孔不入啊……你一面絆住我們,一面又派人去偷襲絳雲山,哼,真是妙計!”
若水額頭的青筋也是猛地一跳,心口壓抑非常。
幽姬低下頭擺弄着指尖,在光影中,能看見她的臉龐灰暗不明、輪廓尖銳:“所以……你怎麼看?若要趁此時候歸了我們,也不是不能考慮。”
“哼——”韶年大笑,“還真多謝宮主看得起,我怕沒這個福分。”
“此話怎講?”
“你要我跟桑朝比武,無非是想我們拼個兩敗俱傷,若不是商南暗中使了酴醾花香,恐怕我和桑朝都難逃一劫。既然跟你不跟你都是這種下場,我何不圖個清靜,也不用看人家臉色度日。”韶年拱了拱手,看樣子是要出來。
幽姬叫住他:“你不想看人臉色,那你可以走,我絕不攔你。可是若水那丫頭你休想帶走。絳雲山的弟子不會各個都是那麼不守諾言的小人吧?”
韶年站定,想了下,忽然氣定神閒地笑了:“如果我要帶她走,你們能攔得住嗎?”
“你以爲你的毒解了,我還能那麼輕易放你自由出入的嗎?”
“若水呢?”韶年擰了擰眉。
若水聽到這裡,見韶年就要受那個妖婦擺佈了,心裡自然不高興,一步跨過去,被桑朝阻止了。他從背後點了穴,靠在她耳邊低聲道:“先聽聽他們怎麼說,也許你的師叔並不像你,他對你是什麼樣的,你可要看清楚了。”
他的氣息就吹在耳邊,惹得她心底發癢。
幽姬沒有說話。她一手搭在座位上,一手支着下巴,含笑地望着別處。不知道是不是若水眼花了,她覺得韶年好像看見了她和桑朝。
韶年道:“既然這樣,那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告辭了。”
他往對面的過道處走去。只剩個背影,連個頭也沒有回過。
等到石門降下。
桑朝才帶着若水走到堂下,畢恭畢敬地拜道:“宮主。”
“小丫頭還乖嗎?”幽姬眉眼含笑,在燭光下,看着更像是某種夜行動物的眼睛。
“若水被我點了穴。”桑朝再拜道:“徒兒多謝宮主成全。”
“你得向你大哥多學着點。他這招真是做得漂亮,能叫韶年也沒有辦法。”幽姬笑了笑,擡首飲了一碗茶,“你們四個都是我一手帶大……像商南這樣不忠的事情可別再讓我看到。”
“徒兒一定不會。”
“恩。他人在哪?我要去看看。”
桑朝皺了皺眉,遲疑道:“禁在密室裡。照你的吩咐沒有給水喝也沒有送吃的過。”
幽姬偏頭一怔:“也一天一夜了,密室畢竟是寒冷之所,血肉之軀是不能久呆的。本來他一直是你們四個中最聽話的,從沒受過這種苦,這次也算是個懲罰了。”
“是。”
若水聽他們一唱一和都像是扯家常似的,她根本無意聽。她的心早就跟着韶年出去了,偏生穴道封住,整個人都動不來了,這種難熬的滋味真不是人捱的。
幽姬看出她的不安,從喝盡茶水的杯中取出一些茶葉渣,指頭一遞馬上就解開了她的穴道:“給我倒茶。”
若水維持着現狀不動也不吭聲,十足的倔強勁。
“我師叔呢,我要去找他!”
“你去找他?那你對我說的話都由誰來兌現?”
若水猛然記起一年之約。
她跺了跺腳,真想咬斷舌頭。就着那頭石門,她急急追出去打算趕上韶年。她心裡默唸,師叔,等我!哪怕只是一句告別,都要趕上。
桑朝也想跟出去。
幽姬笑道:“你忙什麼,她你還不瞭解嗎?”
桑朝道:“我知道她的,但是心裡總不太放心。”
幽姬大笑:“情愛是讓人變傻最好的辦法了。”
桑朝默然低下頭。聽上去,幽姬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可是她不說,他也不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