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千瀧靠近容衍的小院,遠遠耳畔就響起一陣琴聲。
走進小院,只見庭院中央橫放着一張紫檀木造就的茶几,上邊擺着一套精緻雪白刻滿君子蘭的茶具,隱隱約約還能看見有霧氣從杯中冒出,應該是盛滿了一壺清香的茶茗。茶几旁還有一架古琴,琴形修長,枕木覆黑漆,樸實而淡雅。
只見一名身着白色玄衣的男子盤腿席地而坐於其間,一雙明媚卻飽含憂傷的雙眸,瀰漫着悲傷卻又惹人着迷的氣息,淡泊風輕的臉龐顯得深邃又富有故事。
他自如地變幻着指法,十指在古琴的琴絃上隨意流轉,牽人心魄的樂音剎那間揮灑而出。有時候似佳人在落寞等候,一陣空歡喜;有時候,又恰似一泓清流緩緩流淌,劃過心間留下些許惆悵;還有時候,又好像林中呢喃的飛鳥,一折連着三嘆。
不知到過去了多久,彷彿是百年,又像是須臾。靜坐的男子手上的動作慢慢停止,但是那方纔從指尖流露而出的音樂卻恍若並未停止,充盈在空中,飄散到遠方。
傅千瀧如癡如醉,絲毫沒有意識到琴聲已經停止,也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容衍的琴聲讓她想起了和這個男子相識以來的每一幕。
自誤入容衍宮殿,到一起遊山玩水經歷這麼多的是是非非,彷彿都幻化在了這琴聲當中。
越是接近這個男子,傅千瀧越覺得這樣的男子不應該忍受這多舛的命運,像那些命似紙薄的落紅,只有剎那芳華。
他應該活着,應該好好的活着,像一個正常人一樣過着正常地生活。而不是放棄與生命鬥爭,只能在這琴聲中透露自己的悲哀。
“千瀧,你來了啊,有什麼事情嗎?”一曲過後,容衍發現了在院前出神的傅千瀧。
聽到容衍的呼喚,傅千瀧回過神來。她很是訝異地發現自己的眼角居然有兩行清淚。
這件事可不是正常的情況。自從被容瀲收留,成爲殺手以來,她從來只爲容瀲一個人瘋狂,也只爲他一個人或喜或悲。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因爲容衍的琴聲而情不自禁地落淚。這是她第一次爲容瀲之外的人,留下眼淚。
爲了不讓容衍看見,傅千瀧故作無意識地舉手投足,很隨意地把眼角的淚痕擦拭乾淨,朝着容衍走去。
“來找你,當然是好的事情。”傅千瀧整理了一下被琴聲挑撥的情緒,略顯開心地說道。
“哦?”容衍還是那個容衍,無論什麼時候,很少有事情可以讓他不從容和淡然面對。
當然,這種淡然如謫仙一樣的男子,也只有在傅千瀧遇事情的時候纔會顯得像個凡人似的亂了陣腳。
但是,這種與世無爭在傅千瀧眼裡看來,那就是滿滿的傷痛。因爲傅千瀧覺得,容衍的這種無慾無求,是源自被病痛折磨的絕望。
“我要給你一個好東西。”傅千瀧的興致真的很好,因爲從發現檀珠到現在拿到它,真的是經歷了太多的坎坷。
因而此刻,傅千瀧非常在意。她費勁千方百計就等着這一刻把檀珠交給容衍,希望他不要再向命運妥協。
容衍其實心中已經瞭然,能夠讓清冷如傅千瀧的人在意的東西真的太少太少。而能夠被她稱作是好東西的那就要比太少還要少了。
看着眼前的女子,容衍笑了笑,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這溫潤的笑臉裡安然睡去,沒有在說話。
傅千瀧見容衍又是一副謫仙的淡泊模樣,索性直接把檀珠拿了出來:“容衍,這個給你。我希望你從今以後不再是無慾無求。”
看着傅千瀧放在自己手心的檀珠,容衍非常的感動,卻不是因爲這顆沒有生命的珠子。
自從和傅千瀧相識以來,容衍其實早就慢慢對生命充滿了渴望。偶爾被傅千瀧看見的淡然,只是自他在掩飾自己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和傅千瀧相處的惆悵。
他愛她,但是他也知道她愛那個皇位之上的男子。
所以,一直以來容衍都活在矛盾與痛苦當中。看着傅千瀧爲了自己拿檀珠,他充滿感動。可是一想到她的心裡卻始終被容瀲佔據。那些感動便又化作泡沫在陽光下煙消雲散。
然而此時此刻,容衍卻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愛戀,這些愛慕就像是潮起時的海水,波濤洶涌,直接宣泄而出。
把檀珠隨意的放進口袋,容衍這個如同謫仙的男子終於鼓起勇氣,握住了傅千瀧的手,聲音低沉渾厚地說道:“千瀧,我愛你。”
就五個字,可是這五個字彷彿用盡了容衍前半生所有的力氣。說出口以後,容衍感覺就像了空心蹴鞠,身心都被掏空。
他在等,握着她的手情不自禁的越來越緊,生怕她放手離去。她知道他在等,看着自己被握的發痛的雙手她知道他的急迫和緊張。
可是,她無法回答,這是個沒有答案的死結。
容衍還在期待,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卻彷彿經歷了幾個世紀的煎熬。在他看來,這種煎熬比病痛的折磨還要難受。
畢竟,病痛傷的是身子,而這煎熬刺傷卻是真心。
看着眼前清冷的女子始終沒有縮回自己的雙手,也沒有表態,容衍苦笑着鬆開了緊握傅千瀧的手,神情落寞。
傅千瀧不敢去看容衍受傷的眼神,她一直討厭這種眼神。尤其是現在這種眼神出現在了容衍這種謫仙一般的男子眼中,她害怕自己會崩潰。
因爲,她知道自己給不了他要的期待。因爲,她知道自己此生都無法再逃脫那個人的手掌。
念及於此,傅千瀧不由得擡起頭望向遠方。心想:自自己出來和容衍等人一起遊山玩水已經有一段時日了,不知遠方的你可好?
傅千瀧這一系列的表情動作都被容衍看在眼裡,這些景況就像是一道道正午的日光,刺的容衍目赤欲裂。
“千瀧,今天因爲想彈琴多撥弄了一會。現在感覺身體有些乏了,我先去休息了。”不忍心在看傅千瀧的心當着自己的面去思念另一個男人,容衍想要逃避這一切。
聽到容衍的聲音,傅千瀧才發現自己居然隨時隨地都開始走神想念容瀲了,有點不敢面對容衍。
“好,那我就不打擾了。希望有了檀珠,你可以儘快擺脫寒疾的折磨。”傅千瀧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她是真心不想再見容衍被病痛折磨,而後告別離去。
另一邊,容周皇宮。
白玉石鋪就的地面散發着高雅卻溫潤的光芒,地面盡頭黃梨木雕刻的書桌前坐着一個側帽風流的男子。
只見他神情專注,廢寢忘食地在處理公文。有時,眉頭一皺,拿起筆鏗鏘有力地寫下幾句注視。有時,眉間微揚,優雅地點一點頭,舉手投足間的貴氣渾然天生。
突然,一個身着黑衣的男子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書桌前方。什麼也沒有做,先虔誠的跪拜在忙碌的男子眼前。
處理公文的男子一身璀璨奪目的金黃玄衣,上面刻着金色盤龍,渾身透露着上位者的驕傲,令人不由自主的折服。
此時此刻,他並沒有被跪在下方的黑衣人驚擾,仍然在翻看着桌上的公文,心無旁騖。
而跪着的黑衣人,也非常的安靜。靜靜地蜷縮在下方,就像是平靜的湖水一樣,沒有一絲漣漪。
“說。”書桌前的男子終於從公文裡擡起頭,口中吐出了一個字,那聲音威嚴而不可冒犯,玉碎了一地般清脆。
黑衣男子聞聲,擡起頭。拿出一封信,供起雙手,往書桌呈着。
容瀲看見信,慢慢站起身來,舒緩了一下自己勞累的筋骨,踱步走到黑衣人面前。
拿起信,又是一段時間的安靜。
整個大廳只有微風偶爾拂過的聲音,黑衣人依然蜷縮在地上,容瀲在看信。
“砰……”忽的一陣巨響劃破寂靜。原來是看過信的容瀲憤怒地拍碎了書桌。與此同時,黑衣人感覺到有萬千紙屑在自己身上飄落。
剛剛到信,被容瀲撕的粉身碎骨。
“說。”
又是一個字,容衍言簡意賅的話語,表現了他極度的憤怒。
聞言,黑衣人開始事無鉅細的一一稟報。
黑衣人說話的時候,明顯的感覺到了身前男子身體散發的怒氣,震的他渾身顫抖。
彙報完畢後,黑衣人居然發現自己渾身都是汗水,比他在外執行任務還要淚。
“下去吧。”
強忍着怒意,容瀲讓黑衣人繼續回去。黑衣人如釋重負,消失在大廳之中。
黑衣人走後,容瀲想着黑衣人的話,臉色不明。
傅千瀧,聽說你居然會因爲聽了容衍的琴聲留下眼淚了是嗎?這纔過去多久的時間,你居然會爲了另一個男人流淚了?
看來,容衍使你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啊!容衍,或許我應該好好調查一下你了。
此時此刻,容瀲滿臉的嫉妒和怒氣。他自己都不知道現在已經越來越容易因爲傅千瀧的事情而情緒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