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容瀲發怒的聲音傳出。
紋着青龍的陶瓷茶杯被猛的擲在地上,水流了一地。
“皇上恕罪,臣這就滾出去……”小太監被嚇得猛地跪倒在地,渾身顫抖着,連連磕頭後退,生怕皇上怪罪下來。
一臉青黑的容瀲站在書桌前,兩條濃黑適宜的眉毛壓了下來,眼窩比着平時深了不少,顯得他的眼神更加的深邃,也更加的如同無底洞。
讓人猜不出他的想法,也沒有那個膽量去猜想他的想法。
看着小太監哆嗦的退出去,容瀲臉色非但沒有半點好轉,反而更加的黑了。
他垂在褲子旁邊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猛地握緊,將放在書桌上的信封拿了起來,猛地撕碎,帶着狠勁。
這密信上寫的不是何事,就是近日來傅千瀧的狀況,一言一行均是寫的明明白白。
近日來,傅千瀧胃口均是不錯,臉色也好,卻是時常把握着一支筆出神,那筆帶着點紫色,很是不凡。
容瀲只覺得心生強烈的妒意,那毛筆不是他贈的!那是誰贈的,動動腦子便是太清楚了,除他之外,還能有誰,叫他如何不氣!
他冷笑兩聲,眼神異常的陰暗:“好!好!好!”
連道三聲好,一次比一次重!
話語罷了,容瀲卻是臉色突然蒼白起來,他扶着桌子連連輕咳,聽得門外跪着的太監般渾身顫抖,這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
“皇上,您沒事兒吧,喝點清肺的湯藥罷。”老太監尖着嗓子,彎着腰端着一碗湯藥進來。
容瀲掃了他一眼,直看得後者脊樑骨發寒,冷汗直流。
聞着中藥味,容瀲心裡的壓抑更甚,他卻也知道這病是得喝藥了,便在老太監的懼怕又擔憂的目光中拿起要一飲而盡。
“皇上,您那日淋了雨,再加上身體本就不好……太醫說您這是感了風寒,您可得好好照顧着身子。”老太監眼神閃爍,最終還是忍住,跪倒在地帶着祈求道。
容瀲只覺得腹中一片暖洋洋的,心情也好了半分,近日來他心緒不加,原本就是餘毒剛清的身子抵抗力弱,連日來頭暈眼花,便是得了嚴重的風寒。
還沒等容瀲發話,門外便是傳來了侍衛的聲音。
“稟告皇上,蘇州太守求見。”
“皇上,您三日未上朝了,臣等惶恐呀。”
“……”
蒼老的聲音響起,容瀲皺了皺眉頭。他一言不發,抿着脣,掃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老太監,坐回了書桌前,搖了搖頭。
老太監頓時意會,退了出去,將蘇州太守打發走了。
容瀲看着桌上的奏章,輕輕揉了揉太陽穴,剛拿起正準備批閱,老太監又進來了。
“皇上,湘妃娘娘求見。”
“不見。”容瀲壓低聲音道。
“這……”老太監猶豫道。
容瀲眼神黑了,聲音加重道:“朕說不見便是不見,朕看你你是老糊塗了,聽不懂朕的話吧。”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老太監嚇出一聲冷汗,猛地跪下磕頭,連連磕頭,容瀲搖了搖頭,示意他出去打發走屋外的人。
秦湘看着被侍衛守護着的大殿門,再看看一臉堅決的老太監的臉,她的眼裡流出悲哀。
“勞煩公公好生照顧皇上,妾身下次再來。多謝公公了。”
其餘的什麼話也不說了,秦湘只是將手裡的湯藥緊緊了,轉身走了。
不一會兒就聽見宮女的聲音漸漸遠去,他吸了一口氣,容瀲眼神冷冷的看着桌面,刀雕般的側面,被窗外的光照着,一時之間竟是看不清情緒。
皇上的大殿很是安靜,前朝後宮卻是掀起一股波瀾。
這三日來,容瀲不上朝,更是在病中一連打發了很多宮女出去,只留太監伺候。甚至連最得寵的湘妃娘娘都不見了。
衆人都心中惶恐,有一種風雨欲來前的慌張,每個人都在估測着高殿裡坐着的容瀲想的是什麼,但是沒人可以猜到他想做些什麼。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蘅雪閣關着的那位絕色,還有和王爺容衍之間的事兒定是讓皇上心緒不佳的原因之一。
他們不僅想起,那日的場景。
大殿之上,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氣氛已經嚴肅得出奇。
那把鋒利的寶劍就那樣架在了容衍的脖子上,臉色蒼白的王爺,跪倒在地兒,眼神卻是動都不動,不帶一絲俱意。
“當真。”
“當真!”
“滾。”
饒是有些年歲的臣子也不禁心中有些窒息,他們內心都有些震驚,這噴薄愈發的怒意,他們從未在容瀲的臉上見過。
而容衍眼中的堅定倔強,以及那絲非得不可的執着也讓他們心驚。
這當朝兩位皇子的硝煙猛地升起,他們屏住呼吸,內心卻也是有些雀躍。
沒想到最終,容衍平安身退,而那位絕色也被關在那蘅雪閣,直到如今也不見半點被放出來的樣子。
宮女們太監們更是惶恐,獨善其身的想法更甚,唯恐皇上的怒火燒到了他們的身上。
有不少臣子覺得這是個機會,暗地裡揣測聖意,自古紅顏禍水,他們只等着那一刻將傅千瀧給廢了。
也有不少臣子等着看容衍的笑話,那傅千瀧擺明了是皇上心頭的肉,容衍這般“奪愛”,自是找死的行爲,沒個理極了。
總之暗潮涌動,人人心懷鬼胎,想法不一。
青鸞殿。
秦湘幽幽的看着手中的髮釵,細細的釵身,銀色,釵身尾部是一隻飛翔着的鳳凰,那鳳凰生動,展翅的樣子很是美麗,一對紅寶石當做眼睛,栩栩如生。
她素白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摸着髮釵,拿着在自己發間比了比,眼神流露出一絲淒涼。
“皇上,還沒有上朝麼?”秦湘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裡帶着一絲哭意。
“啓稟娘娘,還沒。”
“近日來,皇上身邊都沒有宮女伺候,竟是些太監。”紅妤小聲的補充着。
“紅妤,是她美還是本宮美?”秦湘看着銅鏡裡的臉,一雙鳳眼瞪大了,小嘴,臉還是白皙。
“她?”紅妤疑惑的歪歪頭。
“……傅千瀧。”
紅妤勾嘴笑了笑,輕輕錘了錘秦湘的腿,笑呵呵道:“娘娘,她怎麼能和娘娘比,在奴婢心中,娘娘是這天下最美的人。”
秦湘冷笑了一聲,攥緊了手中的髮釵,手指用得發白。她湊近了銅鏡,摸着自己的眉尾,腦海中劃過傅千瀧那張精雕細琢的臉,聲音發顫。
“紅妤,紅妤……你敲敲,本宮這裡是不是有皺紋了。”
“難怪他不愛我了,我是不是老了!我是不是老了!我是不是老了!”
說着手指顫抖起來,猛地在眉尾那處摩擦着,用力得眼睛都有點發紅。
紅妤猛地抱住秦湘的腰,將她的手攥在手裡,紅妤連連道:“娘娘,您沒老,沒老,您還美着呢,沒人比娘娘更美。”
秦湘掙扎了一會兒,定定的看着紅妤,她眼中流出悲傷。
“紅妤,本宮錯了麼?”
“娘娘,娘娘,您沒錯,您一直都是對的。”
“那你告訴本宮,爲什麼本宮落得了現在這個下場。”
紅妤爲難的看着秦湘,一張小臉糾結着,秦湘的問題,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罷了,你個小丫頭懂什麼。”
秦湘嘆了一口氣,眼中的高傲又回來了,她把髮釵放在首飾盒中,擺了擺手。
“你給本宮取紙筆來罷,本宮要給丞相寫封信。”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嘲諷,本宮來宮裡時如何風光,現在也不能減了半分,不能叫那些賤人看她的笑話了。
紅妤看着秦湘重新充滿挑釁的神情,心中反而鬆了一口氣,應了一聲,帶着笑意的往外跑。
秦湘看着取來的紙筆,定定的不知該如何落筆,種種過往閃過,她的眼角流出一滴淚水,拿起毛筆往宣紙上落筆。
幾日後。
秦野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密信放在書桌上。
父親親啓。
不知父親近日來身體如何,聽侍女談論,父親身體還安康。
那女兒心中也安慰幾分。
父親,女兒自從年少之日起,便戀着容瀲,一晃數年過,這感情只怕是越加深重,女兒對他的愛慕也更甚,他確實如同父親所說那般非池中之龍。他的言行之間,常常叫女兒猜不透他的心思。
雖是近日來,女兒原本念着古妠爾被除,皇上終歸是會來見見女兒。可是如今皇上也沒有踏進女兒宮裡一步。女兒心裡,萬般惆悵......
願父親安好。
秦野只覺得字字誅心,捧在手中怕壞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心中珍珠一樣的女兒,如今在那兇險的後宮之中經歷着風雨,他只覺得心痛得無以呼吸。
“湘兒,是爹爹對不起你。”
古妠爾到底不是秦家的人,秦野並不過分關心。只是......如今傅千瀧容衍的事情鬧得人心惶惶,誰都能聞見那股硝煙味。
“爹爹不應該任由你去那後宮的,你是爹爹的心頭肉啊。”
秦野皺皺眉頭,定定的看着桌上的密信,手指在桌上無意識的敲敲。